第184章 意外
耶律休哥聽了羅冬兒的話本能地便想拒絕,可是一看羅冬兒哀求的目光,心腸又軟了下來。羅冬兒好不容易對他有了副笑臉,他可不想為了幾個奴隸惹她不快。
這幾個生奴尚不馴服,在上京城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大不了到時候再派些親信過去監視著他們便是,也費不了多少心思,想到這裡,耶律休哥便大方地一笑道:“不管你要什麼,只要我有,無不奉上。幾個奴隸而已,有什麼打緊呢。回離保啊,本大人要把他們贖買回來,你算算該付你多少錢……”
回離保站在一旁早聽得明白,眼見專事調解皇族之間糾紛的大惕隱司耶律休哥大人對這位美貌少女一副言聽計從的模樣,連忙陪笑道:“休哥大人,瞧您這話兒說的,不過幾個奴隸,大人您張了口,小人還敢要錢?您儘管把他們帶走,能孝敬大人,那是小人的榮耀。”
耶律休哥一笑,探進懷的手又抽了出來,說道:“成,難得你這份心思,那我就不客氣了。你們兩個,跟冬兒姑娘走吧。”
彎刀小六目光一閃,急忙一拉羅克敵道:“還有他。”
羅克敵此時的模樣與當初已有不同,耶律休哥上下打量幾眼,才把他認了出來,耶律休哥依稀記得,此人是宋軍的一個都頭,被擒來之後也問不出甚麼有用的情報,最後才發賣為奴,想不到今日又遇到他了。
耶律休哥眉頭一皺道:“這個人……是一個宋軍的俘虜,實不宜……冬兒姑娘,你與此人並不相干吧?”
在草原上這段時光,彎刀小六、鐵頭和羅克敵相依為命,互相扶持,已經建立了極深厚的友情,如今自己有了擺脫為奴的機會,怎忍心舍下羅克敵一人,彎刀小六靈光一閃,急叫道:“大人,他是冬兒姑娘的遠房堂兄,怎麼能說並不相干?”
羅冬兒原本聰明,只是以前性情有些怯懦,所以常顯得沒有主意,如今獨處敵巢心智經受磨鍊,這點城府還是有的,聽了彎刀小六的話,曉得他是要保下這個漢人。
彎刀小六和鐵頭是因為她才被擄來契丹,羅冬兒心中愧疚萬分,既是他想保下這人,那是無論如何都要遂了他們心意的。是以她抬頭看著羅克敵,驚訝片刻,便露出恍然神色道:“真的是堂兄?你……你怎也到了這裡?”
耶律休哥大為不悅,他雖喜愛羅冬兒,卻還不致為了一個女子利令智昏,甘願受人戲弄,一見他們如此作戲,直將自己做了白痴,心頭火騰地一下就躥了起來,他臉色一沉就待發作,但一指羅克敵時,卻忽地想起了羅克敵自報的名號----羅浩。
他姓羅,那時他可不曾見過冬兒姑娘,會這麼巧麼?莫非,他真的是羅冬兒的遠房堂兄?耶律休哥轉念一想,大宋西北邊軍多從當地招募,這人自承是邊軍一個都頭,又恰恰姓羅,說不定還真是冬兒姑娘的遠房堂兄。存了這心思,轉念再想,那精瘦漢子看起來心眼頗多,可冬兒姑娘卻稚嫩清純的很,若非她的堂兄,要她如此作戲,怕是神情變化很難做到這般自然。如今不妨先答應下來,回頭再盤他們身份,若有破綻,不怕他們能掩飾的天衣無縫。
這樣一想,耶律休哥便哼了一聲,沉聲道:“既然如此,那你也一起來吧。你們記著,有冬兒姑娘在,不會有人再去難為你們。可是你們最好也要安份守己一些,若是馴服乖巧,來日脫了奴籍卻也不難。若是不然……,哼!一旦闖出禍事來,不但你們倒黴,還要連累冬兒姑娘,懂麼?”
彎刀小六連忙點頭,羅克敵忙也做出才認出羅冬兒的模樣,與她驚喜相認。因這一耽擱,與前方的蕭綽娘娘就遠了,耶律休哥負有護衛責任,此時不能久耽,只得囑咐冬兒快快跟上,自己打馬揚鞭,先追著蕭後去了。
耶律休哥一走,羅冬兒便吩咐幾名女兵兩女共乘一馬,讓出了戰馬給羅克敵三人。三人一上馬,鐵牛便按捺不住,氣呼呼地道:“嫂嫂,你怎落到了契丹人手上,那個契丹大官兒對你很是客氣,你……你可是受了他的欺侮,不然怎還能夠指揮這些契丹女兵?”
羅冬兒忙辯解道:“那個契丹大官兒叫耶律休哥,是契丹人的大惕隱司,專門管理皇族之間糾紛的一個官兒,權力很大。他……對我確實很是客氣,不過卻從不曾有什麼無禮言行,是個謙謙君子,你不要多想。”
羅冬兒一替耶律休哥說話,便連彎刀小六都露出狐疑神色,他們所見的契丹人兇狠殘暴,羅冬兒一個如此俊俏的漢人女子,會受到契丹人禮遇?若非許了那契丹大官兒什麼甜頭,她會在契丹人中混的風生水起?”
羅冬兒一見他們神情,又氣又羞,說道:“冬兒被擄來後,幸得契丹皇后蕭娘娘寵愛,一直留在她的身邊,從不曾受人欺侮,冬兒所言句句是真,兩位兄弟竟不信我麼?”
彎刀小六想起羅冬兒為了楊浩不惜挺身而出,受人凌辱又復沉河,在子午谷前為了不拖累大頭且能保全清白而寧可自盡,以她如此貞烈的性兒,斷不致如自己所想那麼不堪,忙道:“大嫂,我不信契丹人有那麼知禮,卻信你的為人。你說是,那定然是了,不過我看那什麼休哥未必便懷著什麼好心,你可要對他多加小心,保持戒備。”
羅冬兒道:“這我自然省得,咱們不要耽擱太久引人生疑,快上馬,待進了上京城,尋個機會咱們再做詳談。”鐵牛見彎刀小六這麼說,只得暫且拋卻滿肚子心思,疑慮重重地上了馬。
彎刀小六和鐵牛有些想法不足為奇。就如筆者,二十年前自小小山村遷入瀋陽城時,同學好友便一驚一咋地以良言相告:“聽說城裡人有養貂賺錢的,遇見迷路的小孩子便捉回去剁吧剁吧拿去喂貂,你可千萬小心一些,不要獨自上街。”
無知學童這般講不足為奇,但是就連那鄉村小學的老師也說:“那城中汙染之嚴重,抬頭不見天,遍地是煙塵,整個瀋陽城裡一棵樹都不長的。城裡人性情也粗野的很,酒店裡的人,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如此情景,處處可見。”聽得在下心驚膽戰,不知道這城裡是怎樣一塊灰濛濛不見天日的地方,又藏了多少凶神惡煞。
當時宋遼交往不多,又受到打草谷的威脅,是以民間百姓仇視北人,將他們妖魔化的傾向十分嚴重,在百姓傳說渲染中的北國,不過是一群未開化的野人,毫無文明秩序可言。
孰不知當時契丹立國已六十多年,政治體制比中原還要健全,由於幽雲十六州的漢人十分眾多,中原經歷五代之知時,又有許多漢人包括商賈和讀書人北遷入契丹國境避難,就此定居下來,契丹族人漢化的程度也相當高。
此時,契丹人統治著西至流沙,東至黑龍江流域及原屬渤海的地區,北至臚朐河(今克魯倫河)南部包括燕雲十六州地。以上京為中心的契丹舊地和西北各遊牧部落居地,仍實行奴隸制的統治。東部滅渤海後仍實行原有的封建制。南部幽雲十六州地,則繼續實行漢人傳統的封建社會制度和政治制度。由此形成為西部、東部以及南部三個不同的區域。在這三個區域內居住著不同的民族,實行不同的制度,統一於遼朝的統治之下。 契丹貴族穿漢服、習漢文、學漢字成為時尚,許多契丹貴族在馬上精於騎射,驍勇善戰,回到府邸,卻是琴棋書畫,談詩論畫,樣樣精通。無論法制還是文化,北國都已有相當高的程度,那並不是一個無法無天的灰暗世界。
但是奴隸沒有人權,處境比漢人家的奴婢還要不堪,那是事實。彎刀小六和鐵頭剛被捉來,就是置身於最底層的奴隸,又始終拘押在回離保的帳幕之下,對契丹人唯一的瞭解就是皮鞭和辱罵,看法自然一如既往。
羅克敵對北人卻是比較瞭解一些的,知道北人也有父母妻兒、也知君臣忠義,而且北人向來崇慕南人文化,許多自中原而入契丹,受到契丹人重用,一躍成為契丹高官重臣的漢人不在少數。這位冬兒姑娘一直處在契丹上層人物之間,又得契丹皇后青睞,境遇好些並不稀奇。
他頷首應道:“冬兒姑娘說的是,我等雖受虐待,但北國百姓之間,與我漢人百姓之間實無二致。北人也是講孝悌忠信、禮義廉恥的,只是我等奴隸身份,不在其中罷了。冬兒姑娘託庇於契丹皇后門下,能有如此境遇便不足為奇。”
他目光一掃,見那些女兵都輟在後面,聽不清他們說話,忙又促聲道:“冬兒姑娘,我看那耶律休哥對我仍有疑心,你我速速通報彼此身份,統一一個說辭出來,免得受他盤問時露出馬腳。”
“好!”羅冬兒也下意識地左右看了一眼,壓低嗓音道:“奴家祖上,本系淮南人氏。先父羅公遠,於十七年前遷至霸州柳家村定居。以教書授業為生。家母……”
她還沒有說完,羅克敵就直了眼睛,失聲道:“淮南羅公遠?令堂閨名可是喚做李嫣然?”
這一下輪到羅冬兒吃驚了,她驚詫地看著羅克敵,說道:“我孃的閨名,除了奴家與先父,再無旁人曉得,你……你怎知道?”
羅克敵一陣激動,說道:“冬兒姑娘,啊不……冬兒妹妹,你可曾聽令尊提起過羅公明此人?”
羅冬兒想了想,搖頭道:“從來不曾聽說……”
羅克敵臉色一黯,苦笑道:“叔父……真是至死也不肯原諒我的爹爹……”
羅冬兒愕然道:“你說甚麼?”
羅克敵望著她,正色道:“冬兒,我……真的是你的堂兄,家父羅公明,是令尊的胞兄,令尊……令尊憎惡家父連事五朝,朝朝作官,被人譏諷為政壇不老松,有失讀書人節氣,是以心懷怨尤,兄弟二人常生口角。十七年前一晚,兩人酒後爭吵,家父氣極摑了叔父一掌,不想叔父性情執拗,就此攜了嬸孃離家出走,再也沒了訊息。真沒想到,父親找了你們十幾年都沒有你們一家人的下落。你我兄妹卻在此時此地重逢……”
羅冬兒聽的瞪圓了杏眼,一張可愛的小嘴張成了o型,左右彎刀小六和鐵牛也聽得呆了。彎刀小六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一言成讖,說他們是兄妹,真的就成了兄妹:“奶奶的,我還咒那回離保不得好死呢,他怎麼就不死?喔!對了……我忘了說時間……”
“程判官,我蘆嶺州西近党項,東接府州,欲與中原往來,離不得府州折氏的支援,本府此番去府谷,尚無法預料需幾日時光。我不在的這些日子,武備之事由團練副使木老、柯兄弟負責,工商稅賦之事由林朋羽等四老負責,學府之事由範思棋負責,司法之事由你全權負責。各位務須齊心協力,將我蘆嶺州經營的紅紅火火。”
程德玄恭敬有禮地道:“府尊儘管放心,我等當恪盡職守,各司其責,斷不會令府尊大人有後顧之憂。”
這些天,程德玄的表現可圈可點,做事兢兢業業,從無半點牢騷,那嗜酒的毛病也改了。對楊浩也恭敬的很,讓人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楊浩也不知道他是痛改前非了還是懷著什麼其他的心思,為安全計,便把司法刑律一事交予程德玄負責,軍權由李光岑、木恩和柯鎮鎮、穆清漩夫婦負責。財權則由林朋羽四老排程、陸思棋把總。這兩樣最重要的權力分別由他信任的人掌握著,也不怕程德玄玩出什麼花樣,同時把這兩樣權力再次進行分配製衡,也避免了一家獨大、貪汙腐化。
見程德玄答對得體,態度恭敬,楊浩微微一笑,又與李光岑碰了一個眼神,然後向範思棋、林朋羽、柯鎮鎮等人抱一抱拳,一兜馬韁,便率著壁宿、穆羽等人馳離了知府衙門,沿著平坦開闊的官道向谷外馳去。
呂洞賓也在他的隊伍中,前些天壁宿一襲僧袍跟在楊浩身邊招搖過市,大家早就看習慣了,現在又冒出個跩得跟二五八萬似的中年道士,大家也不覺奇怪,楊浩不做介紹,大家也不追問。
呂洞賓近十年來都在關外苦修,與陳摶老友已多年不見,如今他年歲已高,天年將盡,與老友是見一次少一次,此番赴太華山,就是想見見老友敘敘舊。他與楊浩半路便分了手,獨自策馬奔向太華山,楊浩則帶著一從隨從直奔府谷。
直到此時才去與折御勳見面,楊浩自有他的打算。折御勳此前正裝腔作勢地率兵圍剿党項七氏,人不在府谷,這是一個原因。但是更主要的原因是,如果早早趕去府州,那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叫花子,只能向折御勳乞討恩賜,而無法坐下來對等的談判。
如果是在以前,那他是不會在乎的,即便是不對等的談判,只要保全了他親自帶出來的這幾萬百姓,達到了他的目的那就行了。但是如今不可以,如今他是蘆嶺州知府,如果不能為自己爭取到足夠的權益,以後處處受制於人,他在蘆嶺州的日子可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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