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計劃完全夭折。趙匡胤和折楊兩藩隨便哪個人動動手指,就能讓他人頭搬家,正因為他“限制武力”這一條,他的計劃才最終得以實施,他這隻小耗子才能在那麼多大人物眼皮子底下忙活起來。
楊浩從沒想過做一個草頭王,他的偉大理想是……做一名合格的宋朝公務員。
宋朝公務員,古往今來,福利最好、待遇第一,那是公務員的人間天堂啊。他只想為李光岑的族人解決生存問題,安置好這數萬北漢百姓,回到霸州去了結自己那段恩怨,然後扶了楊氏和冬兒婆媳倆的棺槨異地為官,開始自己新的生活。人活著,就得往前看不是?
但是他忘了……其實他是掌握著一支龐大武裝的,只不過這支武裝既不在明處,也不在蘆河嶺內,而是在西北草原上,那就是党項七氏。他還掌握著一支強大的隱性力量,那就是李光岑對夏州的合法繼承權。
再兇猛的狼,一旦聚整合群,也必須需要一匹狼王來統御。党項七氏若是不想變成一盤散沙,就需要一個各部族都能接受的大頭人。
夏州拓拔氏數百年經營,即便党項七氏因為另闢蹊徑,透過蘆河嶺壯大了實力,也不是他們輕易可以取代的。可是即便夏州李光睿不能見容於党項七氏,要想爭取拓拔氏貴族們倒戈,要拓拔族大人們以犧牲李光睿一族來換取党項八氏的和解,最終要被捧上位的,還得是拓拔氏的人,這個既能為拓拔氏所接受、又能為党項七氏所接受的人,唯有李光岑。
而他楊浩是李光岑唯一的繼承人,草原上看重實力、看重衣缽,並不看重血緣。義子,同樣是他們所承認的合法繼承人。這一點,是現在的楊浩萬萬沒有想到的。
其實,楊浩並沒有忘記党項七氏這股力量,他只是沒有想到接受了李光岑義子的身份,與黨項八氏的關係就此從此夾纏不清而已。
等到蘇喀知會了其他各族族長,他們還要一同趕來晉見李光岑,歃血為盟,向他們最敬畏的白石大神起誓,效忠李光岑這位共主。楊浩已經嚴囑蘇喀,李光岑在此的訊息絕不能張揚開去,只能限於党項七氏一些重要頭面人物才能知道。
在他看來,透過李光岑這個特殊身份的制約,可以在目前約束七部,換蘆河嶺之安全。而以後,党項七氏的經濟命脈操控在蘆河嶺方面,也很容易控制他們,只要夏州李光睿這頭大老虎一日尚在,就不必擔心党項七氏會反噬。
楊浩不會忘記,正是大宋削藩,促使一直實為其王而名非王的夏州終於扯起“大夏國”的旗幟與大宋分庭抗禮,形成了西有大夏,北有契丹,與中原鼎足而立的政治格局,大大消耗了中原的實力。
如今西夏還沒有建立,党項七氏與夏州李氏的內耗,必然消磨他們彼此的力量,說不定這一點變化會為大宋創造條件,來日大宋就可以兵不血刃地削藩成功拿下西夏?
漢人,鮮卑人,契丹人,都是黃帝后裔,只不過千百年來因為地域的隔離,形成了不同的文化族群。到了他那個年代,基本上各個民族已再度形成融合,許多民族的區別僅剩下身份證上的一個標識而已。
從合到分,又從分到合,一個迴圈,整整五千年。他也不知道那個時代的他,,實際血緣上與已經湮滅於歷史、融合於華夏的哪一族更近一些。但是他認為所謂漢族,並不僅僅是一種血緣,更是一種文化,一種華夏文化、漢族文化。在他看來,骨子裡已被這種文化浸淫的人,不是漢族也是漢人,反之亦然。而他,就是從小受到漢文化薰陶長大的人,他就是從頭到腳完完全全的漢人。
而且,他到了這個時代之後,所接觸親近的人,都是大宋的子民。所以儘管宋、西夏、契丹這些區別,站在未來角度回望,只是書本上的一個符號,從感情上,他也是站到大宋的一邊,把自己看成一個大宋子民的。如果自己這點小小機心,能給未來的大夏國添點亂,能給大宋減少一些麻煩,他是樂見其成的。
這些深層次的考慮,他是不可能告訴李光岑的。李光岑只看其安排,只道他還想為自己這個義父報仇雪恨,難免心生感慨。眼見李光岑已下冊坡,楊浩一撥馬,也向山坡下馳去。
“少主!”木恩等人坐在馬上,撫胸向他施禮。
楊浩微一頷首,吩咐道:“嗯,走吧。回去卻須注意,不可當眾如此稱呼,神態舉止亦不可露出馬腳。”
木恩等人立即恭聲應是。楊浩與李光岑並轡當先馳去,眾武士立即魚貫隨後,旋風一般卷向遠方。
木恩這些人不知道自幼是受了一種什麼理念薰陶洗腦,才養成如今這樣的意識,李光岑指定了楊浩是少族長,他們就能立即無條件地接受這種安排,並且從骨子裡對楊浩產生無比的敬畏和服從。
楊浩這個少主人是被趕鴨子上架的,他心裡一直有些不情不願,那種被人挾迫的感覺,就像強姦,讓人非常的不舒服。可是看著這些殺人不眨眼的草原豪傑向他躬腰施禮,恭敬有加的樣子,楊浩也不覺有些飄飄然。
有人怎麼說來著?對了,如果你不能抗拒強姦,那就閉上眼睛享受被強姦的快感吧。嗯……這種被強姦的感覺,有時還真的蠻舒服的,呵呵……
摺子渝負著雙手,輕輕俏俏地漫步在蘆河嶺上,在她身後,是魚肚狀的山谷,兩側是連綿的山脈,山前左側是一條泛著銀白色的大河,掩映在兩側白茫茫的蘆花裡,風動蘆花飄,遠遠望去,叫人分不清哪一片是河,哪一片是花。
身旁是一棵野粟子樹,這棵粟子樹也不知道長了多少年,合抱粗的大樹,樹幹虯結如同一條條蟒蛇纏繞在那兒。山谷裡一下子來了那麼多百姓,閒來無事,樹上的粟子已經快被人打光了,只剩下最高處,還有一顆顆碩大的果樹懸掛在枝上,沉甸甸地隨著風輕輕搖晃。
摺子渝站在樹下,一隻手搭在樹幹上,眺目遠望,草浪連綿,卻不見駿馬奔來,姑娘的芳心不禁有些焦急起來。
一旁,壁宿痴痴地看著她搭在樹幹上的那隻手,纖手膚色如上好美玉,嬌嫩又如水蔥,斑斕的陽光透過樹葉照在那手上,白皙潤澤,彷彿光滑的象牙上透出粉酥酥的紅潤血色。
壁宿綽號“渾身手”,做為一個神偷,他的手保養得比女人還細膩,可他還從未見過一個女子的手掌可以美到這種程度。
那纖纖素手蔥白似的玉指曼妙如蘭花,搭在粗大虯結如同蟒蛇般的樹幹上時,令他浮想翩翩,一種非常旖旎、非常銷魂的聯想,穿了這麼久的僧衣,做了這麼久的“和尚”,他突然有種想要“還俗”的衝動,而且是馬上“還俗”。
一見摺子渝向他望來,壁宿連忙抽回目光,滿臉正氣地道:“折姑娘,你一個姑娘家還要陪家人跑這麼遠的路、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做事,真是不容易呀。好歹你也是折大將軍的親戚,雖說是遠房親戚吧,若是上門請託一下,尋個安穩營生,也不用你這樣拋頭露面啊。看你這嬌滴滴水靈靈的模樣,風餐露宿的怎吃得苦。”
“是啊是啊,折姑娘,我家裡做的生意很大,如今家父正想把生意繼續往西擴充套件,說不得這府谷境內也要設幾家分號的。不知姑娘你的父兄都擅長些什麼呀,如果你們想安定下來,待我葉家在府谷開設分號的時候,可以請他們到我葉家分號做事,看在姑娘你的面子上,本少爺一定給你的父兄安排一個既輕閒工錢又高的事兒做。”
說話的是葉之璇,他站在側後面,正在盯著人家姑娘的腰肢看。折姑娘穿著一身玄色衣褲,玄色本不顯身段,但是穿在折姑娘身上,卻能隱隱看出婀娜的曲線,那腰板兒窄薄中卻又不失肉感,堪可一握,圓潤柔軟,蠻腰中的極品啊,看得葉之璇也是食指大動。
他們兩個無所事事,本來正在谷中閒逛,恰巧看到了從軍營中走出來的摺子渝,一見折姑娘,兩人就像蜜蜂嗅到了花蜜,立即纏了上來,待問清她只是家境一般的普通人家姑娘,二人更加有了興致。窈窕淑女,君子好述。這兩位君子,不約而同地起了慕艾之心。
拆子渝常常微服出遊,主動向她搭訕的紈絝子見得多了,一見這兩個油頭粉面的小子湊上前來,她就曉得這兩人用意,但她正想了解一下這裡情形,便制止了侍衛靠近,有一搭沒一搭地與他們聊了起來。
此時聽葉之璇賣弄家中財富,壁宿大為不爽,不屑地冷笑一聲道:“你葉家不過是廣原一商賈,不過在附近幾座城池開了分號,卻妄稱西北第一車行,也不覺可笑。西北?起碼這府州、麟州,就沒有你葉家字號吧?”
葉之璇紅了臉,憤然道:“以前是沒有,不代表以後就沒有,我葉家這一次慨然幫助北漢移民入府州,朝廷上必然要嘉獎的。地方上的官府,對本公子這樣的義紳壯士,自然也要禮遇多多,葉家要將分號開到府州麟州來,還不是輕而易舉麼?”
壁宿不理他,卻對摺子渝故作儒雅地微笑道:“折姑娘,說起來,西北比起中原的繁華,那是大大不如的。不知道折姑娘可曾去過開封汴梁,那裡才是真正的繁華世界啊。”
摺子渝嫣然道:“我不曾去過開封,不過我也聽說過那裡的繁華,過些日子,說不定因為一樁大生意,我們家就要去開府走一趟的,到時我正好去見識見識。”
壁宿大喜,說道:“如此甚好。不瞞姑娘,小生壁宿,啊……是小生,不是小僧,這光頭僧衣……這個一言難盡,回頭我再與姑娘詳述。呵呵……
小生現在欽差楊浩門下做事。楊欽差遷民有功,官家必有褒獎,十有八九是要到中原做官的。你看著吧,過些日子聖旨來了,楊欽差就要到汴梁領了官印赴任了,哈哈,弄得好了,就留在汴梁做官也是大有可能。如果到時姑娘恰巧到了汴梁,千萬知會小生一聲,小生可為姑娘嚮導,帶姑娘你遊遍開封盛景。哈哈,這個……說不定那時我也做了官了,這個是很難預料的。”
摺子渝抿嘴一笑,大大方方地道:“好啊,如果你我有緣在開封相會,那我一定請你做嚮導,同遊開封。”
葉之璇一聽折姑娘這話那是屬意壁宿了,不由為之大急,忙揭壁宿老底道:“折姑娘,楊欽差自軍伍中立奇功,將來的前程想來也離不了一個武字。這人只會些輕巧功夫,飛簷走壁的奇巧功夫在戰場上濟得了甚麼事,雞鳴狗盜之輩也想做官?你別聽他瞎說,就他還想做官?下輩子吧。”
壁宿反唇相譏道:“我這雞鳴狗盜之輩難成大器,難道你這架鷹戲犬之徒反而大有前程。飛簷走壁是雕蟲小技麼?天下間精通此技的能有幾人,你且說來聽聽。”
他抬頭看看,傲然道:“折姑娘,你看那樹巔尚有幾枚粟子,待我去摘了來給你嚐鮮。”
說罷壁宿縱身一躍,猶如猿猴一般躥上樹去。那棵粟樹的樹皮糾結虯結如同一條條纏繞在一起的蛇,但是五米以下不生枝丫,加上粗過合抱,想要攀爬並不容易,壁宿就憑著樹皮的那些可蹬踩抓握的淺淺縫隙弓背如猿,一路攀援直上,只一口氣兒就攀上了五米之上的第一根橫枝。
這樣的輕身功夫著實不賴,摺子渝情不自禁地嬌聲讚道:“好功夫。”
壁宿聽了大為得意,順勢攀著那橫枝騰空一翻,雙腳搭上更高一根橫枝,極為俐落地收腹向上,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片刻不停地再度攀向第三枝……
“楊浩!”
山谷中突地傳來希聿聿一陣馬嘶聲,正仰頭上望的摺子渝低頭一看,見一行駿騎正馳入谷來,心頭不由一喜,她忘形地輕喚一聲,便欣然向山下奔去。
粟子的外皮像刺蝟似的,有著許多尖銳的長刺,壁宿站在樹巔,腳踏細細橫枝穩住了身子,因粟上有刺空手不便去摘,便小心地探手去折了一枝掛著四五顆粟子的樹枝,然後順著樹幹又靈猴兒似的躥下來。
壁宿到了地面一看,那位嬌俏可愛的折姑娘已不知去向,不禁怒道:“折姑娘呢?是不是你拈花惹草的惡習不改,不規不矩的得罪了她,把她惹惱了?”
葉大少哀聲嘆道:“惹個屁啊惹,我還沒來得拈花惹草,那花花草草就被他拔光了。”
壁宿愕然道:“他?誰啊?”
葉大少如往山下一努嘴兒,嗒然若喪地道:“除了他還有哪個?有花他就嚼了,有草他就啃了,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屬牛的……”
“楊浩?”壁宿把粟子往壁宿懷裡一丟,縱身便向山下奔去,身後傳來葉大少一聲慘叫:“這花……這草……這玩意兒有刺,可扎死本少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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