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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一嘯退千軍(2/3)

作者:月關
愧又恨,只恨自己怯懦無用,堂堂男兒救不下一個婦人,還不如就此死了的好,可是本能的恐懼,卻使他雙足發力,頭也不回地逃進了林中去。

待他從林中繞出老遠,與輾轉找來的彎刀小六和鐵牛碰面時,才放聲大哭,他把前因後果一說,彎刀小六登時勃然大怒,與鐵牛兩個把他痛毆一頓,聲言就此劃地絕交,再不認他這個兄弟,二人便撇下他獨自離去。

大頭遠遠跟在他們後面,只盼自己死了才能洗刷這樣的恥辱。逃命時他只本能地想要護得自己性命周全,這時清醒過來,又受彎刀小六和鐵牛一番責罵,他忽然覺得,死也未必便有那麼可怕,如今不止良心受責、還被從小相依為命的兄弟鄙夷拋棄,這樣活著行屍走肉一般真比死了還要難受。

可是,如今勘破生死,卻已為時太晚。想起當時羅冬兒舉釵刺向自己咽喉的果決,哪裡還有可能活著。他們原來歇息的地方已經變成了契丹人的一座座軍陣,戰馬如雲,無邊無沿,想找回羅冬兒的屍首掩埋以慰自己的良心都辦不到了。

羅冬兒當然沒有真的死掉,當時剛剛趕到谷口的契丹人發現一棵大樹下有人歇息,立即呼喝而來,引起了契丹先鋒大將耶律休哥的注意,他想抓個活口,問清這些人的來路,於是便飛馬追了上來,遙遙見一女子欲待自盡,耶律休哥想也不想,反手一箭便射了出去。

以他神射之技,百步之內可以穿楊,這一箭正射中羅冬兒的掌背,羅冬兒吃痛,被這一箭射的將釵兒失手落地。耶律休哥策馬如飛,超越了那些嘍羅,衝到她的面前,一彎腰便把她撈上了馬背。

本來按照草原上的規矩,戰陣之上,誰擄奪來的俘虜,便都算是他私有財產,要打要殺都由得他。但契丹上層人物,大多接受中原文化薰陶,儘管他們垂涎中原沃土,總想侵佔中原,但是對中原文化、中土人物,其實心底很是傾慕。耶律休哥自幼飽讀中原詩書,並不是一個牛嚼牡丹大煞風景的人物。

平素擄得奴僕,他大多分賜帳下將校,這次他見羅冬兒容貌俏美,楚楚可憐,那柔弱模樣與草原女子大不相同,心中大起憐惜之意,便起了把她留在自己帳下的心思。但他見羅冬兒有自盡之意,自被擄來,更是滿眼戒備,雖是嬌嬌怯怯的一個女孩兒,神色間卻一片決絕,只怕自己稍一用強,這朵嬌柔的花兒便要凋謝在自己手裡,所以只是喚人幫她包紮了傷口,又好言寬慰一番,想著以自己本事,讓她心甘情願侍奉自己。

這時契丹皇后蕭綽率領大隊人馬便到了。耶律休哥是她貼身將領,她自然看到了耶律休哥身邊帶著的這個中原女子,好奇之下把她喚上自己所乘的戎車。聽她訴說了千里尋夫的前因後果,蕭綽不曾被她那種中原人特有的纏綿深情所打動,卻喜歡了這漢家女子的柔婉和談吐。

她雖性格剛毅豪爽,不似尋常女兒家氣短情長,嫁入宮中之後更是以皇室和蕭氏的安危為己任,雖是巾幗女兒身,卻把自己當成了男子一般,但是她畢竟只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有時也難免心中苦悶,所以便有意把這漢家女兒留在自己身邊做個近侍。蕭後開口討人,耶律休哥怎敢不允,之後,便發生了兩軍陣前,楊浩手舞袈裟,單騎救人的一幕。

這一切,彎刀小六和鐵牛自然矇在鼓裡,他們聽了大頭的敘說,只道大嫂已經身故,自覺有愧於大哥,便想趁契丹傷兵散返北地的機會襲殺他們為大嫂報仇,然後再去向大哥請罪。大頭如今已拋卻了膽怯之心,便跟在他們後面,襲殺契丹人為自己贖罪,希望能夠得到自己兄弟的原諒。

“走吧,不會有人來了,他們不是有一支隊伍進了子午谷麼,咱們追上去看看有無機會。”埋伏到黃昏時分,又殺了幾個落單的契丹兵,小六身上也捱了一刀,此後卻再不見有契丹散騎趕來,彎刀小六從草叢裡站起來,看著遠處的子午谷,對鐵牛說道。

大頭埋伏在草叢裡,也等著有落單的契丹兵經過以便撿便宜,他時不時就看看彎刀小六和鐵牛埋伏的地方。憑心而論,三人之中他的性格最為懦弱,心眼也少一些,平素與人往來,他都唯小六或鐵牛馬首是瞻,從不曾獨擋一面,雖然彎刀小六和鐵牛都當他是兄弟,但是他所居的角色卻與嘍羅無異,這也就難怪他驟逢大事時驚慌失措了。

此時他雖打定主意豁出命去為大嫂報仇,其實並無自己的主意,一切仍看小六和鐵牛的決定。但他避入草叢中方便了一回,再返回原來潛伏地時,探頭探腦半晌,卻始終不見小六和鐵牛的動靜,大頭慌了,急急趕到他們潛伏的地方一看,兩人早已沒了蹤影,大頭急急尋找一陣,茫然站在落日餘暉下,突然有種被整個世界拋棄了的感覺,孤獨的只想去死……

西行的隊伍終於走出了子午谷,面前開始出現大片的草原,水草豐美,白雲朵朵,除了這支絡繹的大軍,一路罕見行人,到處都是原生態的草原景象。

平緩延伸出數里的山坡上,是一大片的白樺樹林,樹冠是波浪般的綠,下面是一片片雪一樣的銀白。抬頭看,湛藍的天空中雪白的雲彩低得似乎伸手可及。葉大少很是逍遙地躺在馬車上,身子底下墊著厚厚軟軟的青草,翹著二郎腿看著天空。

他是葉家大少爺,要在葉家車行的車內給自己弄個舒適的位置,這點特權還是有的。基本上,葉大少沒吃什麼苦,他既沒被如狼似虎的契丹兵追上來,把他這個小白臉擄去北國做奴隸,也不曾有過食不裹腹、乾渴欲死的經歷,除了食物不及家裡做的精細,基本上……他的確在春遊。

看吶,多麼藍的天啊;看吶,多麼清新的風啊;看吶,多麼美麗的草原啊。看吶,多麼神駿的老鷹啊……

葉大少眯著眼,看著天空中盤旋的那頭蒼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奶奶的,這隻鷹不會就是我上次見過的那一隻吧?嘿嘿,那倒真是有緣。葉大少笑得更賊了,就像一下子偷到了三隻雞的小狐狸,那叫一個得意。

“我說,把車駛開點,噯,劉大屁股,說你呢,把車駛離大隊,要不然那鷹不會上鉤。”葉大少吩咐著,仍然躺在車上不動。車子按照他的吩咐,駛離了大隊,向右側草原上偏去,駛到了一片草坡上停下。右側,是連綿起伏的草原,地勢雖有起伏,但是起伏緩慢,遠遠望去如同波浪。

在他的車上,有兩三根和魚線一樣既輕又韌的絲線探向天空,如果你向車上面望去,你就會發現,有兩三隻鴿子始終在馬車上方划著圈兒盤旋,不管這輛車子駛到了哪兒,那些野鴿都跟著飛到哪兒,它們徒勞地扇著翅膀,卻始終無法飛的更高,也飛不了太遠。葉大少捕這幾隻野鴿並未費多大功夫,但是為了訓練它們聽話地盤旋而不到處亂飛,卻著實費了兩天功夫。

天空中那隻盤旋的老鷹早就注意到了這些鴿子,它受過嚴格的訓練,即便有人把最鮮美的牛肉放在地上,它也絕不會去食用一口。但是自己捕獲飛在空中的野鳥……卻是它偵察敵情亦或傳遞情報時自行進食的主要手段,要不是方才礙著人多,顧忌到弓箭的傷害,它早就撲下來了。

這時一見那些野鴿飛離了大隊人馬的上空,那隻蒼鷹頓覺機會來了,它在空中盤旋一週,忽然翅膀一斂,一個俯衝,箭一般撲下來,利爪一抓,便扣住了一隻正在低空盤旋的肥鴿。

“哈哈,哈哈,任你奸似鬼,也喝老孃的洗腳水!”葉大少一見那老鷹上當,大喜躍起,忘形之下,把他老孃的口頭禪都喊了出來:“快快快,收線收線。”

葉之璇說著,不待別人有所反應,便撲到車邊,絞住那根線便往下拉。那線又韌又細,是不能用手直接拉的,下邊有幾個簡易的小木軲轆,葉之璇急急轉動軲轆,那根線上繫著的野鴿便向回收來。奇的是,那頭老鷹不停地扇著翅膀,卻也隨著那隻野鴿不斷降低,不知它是不是不捨得爪下的食物,就是不肯棄了那野鴿逃走。

眼看那一鴿一鷹降到了一人高的地方,旁邊一個葉家的車伕舉著個帶套子的大木杆,一把便將那鷹和鴿子套了進去,葉大少如獲至寶,趕緊撲到地上,隔著布袋摁住了那鷹的翅膀,喊道:“快快,把它的爪子解下來。哎呀,瞧你笨手笨腳的,這要是傷了它的腳那就廢了,來來來,你摁著翅膀,要用力啊,我來解。”

遠遠的,楊浩在車隊中正聽李光岑和木恩講述著草原上的故事,三人談笑風生,正聊得投機,忽見不務正業的葉大少偏離了大隊,獨自駛到了一個坡上去,蹲在那兒也不知在做什麼,便苦笑一聲,向李光岑告了個罪,便縱馬向他馳去。

葉大少和那車伕換了個位置,輕輕扒拉開布袋,只見那隻鴿子身上除了翅膀和頭頸,都有那種又韌又細的魚線纏繞,如同魚網一般,那頭鷹如鐵鉤一般的利爪扣進了鴿子的身體,那彎鉤一般的爪子便也纏進了那團絲線,再也休想掙脫得開。

葉大少一邊小心地往下解鷹的爪子,一邊好為人師地教訓道:“看到沒有,得這樣,把它的腳儘量往後伸直,讓這個地方和這個地方平行,鷹爪子的筋被抻開,它就攥不緊了。嘿嘿,鷹啊鷹,這可是我親手抓的鷹啊。”

葉大少正洋洋自得,那撅著屁股使勁摁著鷹翅膀的車伕忽地驚叫道:“大少,有人,會不會是契丹人?”

葉大少嚇了一跳,急忙扭頭一看,果不其然,遠處有百餘騎健馬護擁著兩輛馬車正向他們駛來,那些騎士也發現了他們,立時有兩匹健馬飛快地馳來,到了近處本想向他們發問,忽地發現坡下還有更多的人馬,前不見頭、後不見尾,竟是草原上難得一見的景像,那兩個見多識廣的騎士也驚呆了。

“你們是什麼人?若敢意圖不軌,看到沒有,我……我背後可是千軍萬馬!”葉大少也不管自己身後那支隊伍大多都是一副叫花子打扮,色厲內茬地恐嚇道。

那兩個騎士雖見他身著漢服,又說的漢語,狐疑地看了他兩眼之後,卻仍是用地道的契丹語問道:“你們是什麼人,這麼多人……這是哪個部族遷徙?”

葉大少愣道:“啊?你們說的是什麼鳥語?”

那兩個騎士聽了頓時鬆了口氣。要知道北國契丹擁有幽雲十六州之地,那裡大多都是漢人,契丹為了管理這些漢人和地區,專門設定有南院大王管理漢人地區,在整個北國實行一國兩制,漢語也因此成了契丹的第二語言,而漢服更是許多契丹貴族喜穿的衣服。所以方才雖見葉大少身著漢服,說著漢語,那兩個騎士卻不敢大意。

他們是商人,在他們懷裡揣著幾樣東西,分別是大宋的官引路憑、契丹的官引路憑,還有党項羌部的通行證物、吐番部的通行證物,若是路上碰上了哪一股勢力,他們就拿出哪一股勢力的信物來,除非遇到馬匪,那才只有出手一搏。現在知道這支奇怪的隊伍果然是漢人,他們才徹底放下心來,因為他們也是漢人。

他們向後面呈戰鬥隊形的隊伍打了一個奇怪的手勢,又轉臉向葉大少用漢語問道:“原來你們真的是漢人,可你們這是……這麼多人,在做甚麼?”

“我們……”被人家一問,葉之璇還真有點發懵,話說人家葉大少其實是西域半月游來著,你問他到底負有什麼使命,他還真沒想過,怔了一怔他才想起這趟被老爹趕出來,好像是護送一堆叫花子去府州……

這時,那隊騎士接到安全訊號,護著兩輛馬車靠近過來,馬車在坡下一停,前邊馬車簾兒一掀,便有一個少女翩然閃了出來,她往車轅上俏生生地一站,脆聲問道:“碰上什麼人啦?”

葉大少一看那位姑娘,兩隻眼睛登時就直了:這位小娘子,容顏當真嬌豔,柳葉眉、杏核眼、櫻桃小口一點點。一襲蔥綠色的對襟半袖短衣、湖水綠的長裙窄褲,纖腰一握,長腿錯落,妙目流轉、秋波盈盈。跟這美人兒一比,手上寶貝似的那隻雄鷹似乎成了草雞,哪裡還值一顧。

那小美人兒一見他望著自己呆呆出神,登時把柳葉眉豎直了,杏核眼瞪圓了,櫻桃小口張大了,雙手往小蠻腰上一掐,擺出茶壺造型向他咆哮道:“看什麼看,小心姑娘我挖了你一對狗眼!”

葉大少不以為忤,吃吃地道:“姑娘莫要生氣,在下並無意冒犯姑娘,不知姑娘你尊姓大名呀?”

那姑娘眼珠滴溜溜一轉,道:“本姑娘先問你的,你先說。”

葉大少趕緊一腳踩住那鷹的爪子,也顧不得它在自己腳下撲騰,忙整一整衣衫,斯斯文文長揖一禮道:“小生廣原葉家車行少東家葉之璇,不敢請教姑娘芳名?”

那姑娘恍然道:“哦,原來是葉家車行的,既然你不敢請教本姑娘的芳名,那麼就不必請教了。”

她一提裙襬跳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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