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趴在炕頭上,只得由他說去。唉,我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就這麼著,等把病治好,藥費診金早把我的錢花光了,倒欠了店家一大筆宿費飯費……”
楊浩看著這位難兄難弟,不信地道:“憑你本事,要弄回點錢來還不容易?”
壁宿瞪起桃花眼道:“容易?容易甚麼?北邊大戰,廣原城裡每天都要查驗戶藉來歷的,我住那店裡巡捕們不知來了多少趟,其中有個竟然是認得我的,曉得我的身份,警告我不得在廣原做案。如今非同往日,但有趁亂行竊打劫,罪加十等,當眾砍頭也是有的,我縱然弄得到錢,又沒有出城的腰牌,那時還不讓人甕中捉了……咳咳,萬般無奈,只好替那客棧掌櫃的灑掃洗碗,當個小二,這債也不知道要還到甚麼時候,你去風風光光做了欽差大使,我卻在客棧裡成了小二哥,苦哇……”
壁宿說的悲傷,楊浩聽得幾乎都要一拘同情之淚了,他們一行人進城時,就看到守城官兵對出入行人盤查甚嚴,遠方逃來的難民都要全身上下搜個仔細,若不是範老四等人身上揣著官兵的腰牌,他也是要進不了城的,知道壁宿這番話並無虛言,便道:“是我思慮不周,那你怎麼又……?”
壁宿嘿嘿一笑,洋洋自得地道:“天無絕人之路,咱這賣相好啊。錢員外的老爹死了,想要風光大葬,又捨不得花錢請那普濟寺裡和尚做法事,便從這廣原城裡找了兩個遊方和尚,又嫌他們太過醜陋,便靈機一動,僱我做主持法事的大和尚,說定了要替我償清飯錢宿費的。”
一旁有個麻子臉的胖子,一身的孝衣,外披麻袍,手裡執著根哭喪棒,聽見壁宿這番話,登時臉皮發紫,想來就是那位錢員外錢大孝子了。可他聽說這個叫花子是欽差大老爺,又見旁邊站著知府老爺,卻是不敢發作。
楊浩聽了便去看那兩個真和尚,只見這兩個灰袍僧人,一個粗眉惡眉,鼻孔粗大,一個憨厚粗壯、膀大腰圓,倒似沙和尚與豬八戒再世,若再配上前邊那個扛著引路招魂幡的小童兒,就可以演一出《西遊記》了。
壁宿訴完了苦,兩眼放光地道:“楊浩,啊不……楊欽差,楊天使,咱們可是患難之交啊。如今你做了大官,可不能忘了自家兄弟,你身邊還缺不缺人?如果你肯要,我就投奔了你去,為你鋪床疊被、端茶遞水……呸呸呸,這幾天在客棧裡做慣了這些事兒啦,都說順嘴啦。我為你牽馬墜鐙,帳前聽用,行不行?”
楊浩正色道:“不瞞你說,我這欽差,如今可不是享福來著,你真的願隨我去?”
壁宿跳起來道:“願去願去,當然願去,寧給好漢牽馬,不給賴漢當爺,誰不想往高處走啊,瞧瞧你這才幾天的功夫,都跟知府老爺肩並肩的站著了,我當然願意跟你去。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嘛。你等等……”
壁宿返身便走,回到棺前,整了整毗盧帽,抖了抖紫綬裟,棺材前一人捧著靈牌,一人捧著香盤,都不知道這位神神道道的和尚要做什麼。
只見他走到香盤前,拿起一根針,穿上一條紅絲線,將針插在淨沙中,左手無名根掐著紅絲線頭兒,結金剛拳印,右手劍指淨沙,唸唸有詞地道:“已故錢鑫隆,貧僧空慧,現有超度解脫秘法,使你離苦得樂,了脫生死,你須用心聽,至誠信,明此理,發大心,成佛道,度眾生,莫失最後善緣良機。
已故錢鑫隆,諦聽!諦聽!依教奉行!金剛經雲:“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你果能如是觀行,諸境頓空,即得解脫,永無苦惱,即得快樂。
已故錢鑫隆,諦聽!諦聽!依教奉行!勿生瞋心及邪念……壽命無量,無有疲倦,如上忠言,真實不虛,毫無妄語,切記!切行!南無一切如來心秘密全身舍利寶篋印陀羅,尼經咒塔梭哈。南無十方三世一切阿彌陀佛,嗡,嘟嚕嘟嚕,渣雅穆克梭哈……”
壁宿說完,便到棺前,稽首一禮,拾起棺上搭著的白綾解了一個結,誦道:“塵緣已了,解脫一切,願以諸功德,使我佛信徒錢鑫隆施主往生極樂世界,迴向一切佛淨土,業消智朗,解脫成佛……”
壁宿這個半調子大和尚,把這本該沉棺入土時做的法事就在這大街上一口氣兒做完了,拍拍手掌,渾身輕鬆地走回來,對目瞪口呆的錢老爺道:“這下成了,你只管把你老子抬去埋了吧。貧僧這就去了。”
楊浩愕然道:“你……從哪兒學的做法事?”
壁宿一指那兩個真和尚道:“跟他們學的。”
楊浩吐了口氣,苦笑道:“你倒真的用心。”
壁宿一本正經地道:“你以為我想背下來?可是不盡心不成啊,我怕被那錢家老鬼纏上,那時怎生消受得起?”
楊浩聽了啞口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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