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無忌!”
幡內。
盤坐於道觀大槐樹下的塗山君猛地睜開雙眼。
不死雙眸化作日月。
日月頓時變成了一方陰陽大道磨盤浮現在塗山君身後,輪轉之際演化出一方大境。
大境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從大霧中探出了一隻託著羅盤的乾燥而寬厚的手掌。
儘管就連聲音也十分飄渺,卻真實的迴盪在塗山君耳邊。
“王無忌?”
塗山君輕聲呢喃。
呼魂喚名之下,當即鎖定了大城的陰神,緊接著他就揮動手掌。
伴隨著磅礴的大霧席捲,尊魂幡徹底歸於沉寂。
“組織中的修士。”塗山君已經知道是誰在呼喚王無忌的陰神魂魄。
沒想到一位分舵主的死亡會驚動聖人前來,還記得當年他在東荒殺死組織的分舵舵主,前來追查的人不過是化神而已。
後來還曾與之有過幾個照面。
哪怕是聖人,只要對方沒有足夠強大的手段都不可能招尋到他,他只需要將神魂藏於城中就能遮蓋神魂的靈機。
不過這件事倒是給塗山君提了個醒。
他只要還在活動,總會重新落入大眾的視野。
界聖還不夠強。
想要返回東荒大境解決掉閻浮道君至少也得是頂尖大聖,如果能修成道君那就更好了。
可惜羅天封並不是活著的修士,如今的羅天封無法把命借給塗山君,以至於他的修為能夠增長總有極限的時候。
“篆刻在主杆上的是什麼文?”
羅蠻平的話讓沉思中的塗山君回過神。
“什麼文都不是。”
像是不死心般,羅蠻平追問道:“這像是一部術法神通。”
在尊魂幡收納了羅支青,主魂成為界聖的時候,他明明看到尊魂幡的主杆出現了文字,後來等魂幡穩固下來那本該篆刻的文字又消失不見。
他覺得這是能夠操控尊魂幡的功法,再不濟應該也是和魂幡有關係的東西。
塗山君沉默半晌,依舊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羅蠻平搖動了手中的尊魂幡,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就好像剛才聽到的聲音不過是遠方傳來的鬼物囈語,是風聲、雨聲交織而成的奏樂,而他卻偏偏將之看成是手中的兵器講了話。
忽然。
“我們該繼續往前走了。”
空靈中帶著幾分沙啞的聲音從那幡頂的惡鬼口中說出。
“是。”羅蠻平微微點頭,看向福地深處。
他能感受到凌厲至極的寒意,讓他這個大聖都感到冰冷,不是風雨帶來的,而是深處的交戰碰撞而成的靈機氣勁,以及夾在於風雨中的血腥味。
殺氣在修士看來是殺意化作實質。
然而在羅蠻平看來,殺氣就是十分濃郁的血腥味。
還記得他曾經年幼的時候第一次殺人給他留下的印象很是深刻,並不是殺人而是殺人之後的處理,處理的也不是屍體而是手中的刀。
他的父親讓他將刀清洗乾淨。
仍然記得要先用粗布擦去刀身上鮮血,然後再用溼潤的絹布詳細的擦拭,用清水沖洗,再用乾的絹布擦乾,最後用舌頭舔舐刀面。
如果仍有血腥味就說明刀洗的不乾淨,就需要重新洗淨。
羅蠻平就像是一個拾荒者,又像是一個幽靈般撿起了一具具屍首。
迄今為止他已入殮三人,死在這裡的無頭身軀正是第三個,不過他的神魂早就不在這裡,更沒有安然的落於身軀。
不等塗山君的發問,羅蠻平就講述起對方的身份。
“十大法王之一的林法王。”
“乾族老的兒子。”
看著直挺挺站在原地的高大身軀,獨角的頭顱滾落在旁,羅蠻平感嘆了一聲。
不想連法王都死了。
長老死了、法王死了,下一個是不是就要輪到天王、族老,還是說應該是教主。
聖人身軀已能做到金剛不壞,莫說是法寶兵器,就是歲月都不能讓這身軀化作齏粉。
卻不知道是什麼恐怖聖兵,能夠將他斬落他的頭顱。
‘可惜。’塗山君嘆息。
他們來的有些晚,沒有收到阿修羅教法王的神魂,不然再有兩尊同階應給可以讓他再進一步,從界聖踏入煉假。
若不能趁著這樣的大教內亂,以後怕是也不會有機會湊齊十方鬼王。
“我就說一路走來,總覺得有人跟著,沒想到是你。”
嘹亮的聲音撕開黑暗。
一道身影踏開了身旁的霧氣,從陰影之中走了出來,抱著肩膀看向了已經走到屍首面前的身著白色法袍的羅蠻平。
羅蠻平平靜地收走了屍首,淡淡地說道:“我並不想與你動手。”
男子冷笑一聲,宛如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
盯著羅蠻平,冷冷地說道:“沒想到大教十大法王之中排名靠前的力法王會說出這樣的話,可是,誰入殮他們的屍體就是與我們為敵。”
羅蠻平望向男子說道:“身為左天王四大堂主之首,你的話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著天王的態度,你的意思是,我連為他們收殮都是錯?”
慕容景低垂眼簾,朗聲說道:“你既然知道,就該明白我的意思。”
“要麼你就將屍首放下,再磕三個響頭,我讓你離開。”
“不然,你就將自己的命留下。”
身為四大堂主之首,慕容景是實打實的大聖修為。
他從不覺得這些所謂的法王有什麼厲害,十大法王也就天法王姑蘇翠光足夠強大,其他的多是湊數上去,就如他殺死的林法王一般。
對於林法王,他敬重對方是個漢子,能站著死。
然而,在取得如此優勢之下,何必這羅蠻平出來惺惺作態。
既然羅蠻平看不清局勢,想做牆頭草,他自然不會出手。
但,既想做牆頭草觀望局勢,又想博取美名,為自己增添籌碼,兩邊不清不楚,這是他不允許的,也是天王不會允許的。
他所言並不是魯莽,而是要讓羅蠻平徹底臣服於天王。
若不服,則鎮殺此地,以儆效尤。
羅蠻平怒哼:“慕容景,你好大的口氣!”
聖人一怒,天翻地覆。
羅蠻平自然不是泥捏的,做為大教的力法王,他同樣實至名歸。
考慮到教主大計,羅蠻平沒有急著出手,而是想要在靈機威壓中撕開口子,從而讓他能夠安然的撤開戰場。
慕容景冷哼道:“想走!”
“你走不了。”
“已死了這麼多人,既然你不願意臣服,合該你大聖羅蠻平染血福地!”
嗤!
一道紅光閃爍,猩紅寶劍出現在慕容景的大手之中。
那是一柄聖兵,以紅龍血金鑄造,被慕容景握在手中像是一條騰雲的火龍,看起來明明是兵器,卻像是活物一般綻放出凜然威壓。
“他想殺你。”
塗山君的聲音適時的在羅蠻平耳邊響徹:“你應該記得他說的話,誰敗了,神魂入幡,屍首由你收走。”
羅蠻平神色一變。
這句話對他同樣適用。
一旦他敗了,是不是也像羅幹景、羅支青一樣,神魂被收入幡中,戰血被煉血魔經煉化成為教主恢復自身實力的資糧。
在見識過尊魂魂的能力之後,他毫不懷疑自己是否能從中逃走。
本想離開的羅蠻平腳步一頓。
雙手結印。
印與法域很是相似,是先天神聖印。
“神於天,聖於地。”
“法相!”
“血眼阿修羅。”
轟。
吼!
一尊血眼修羅伸出手臂。
霎那間,羅蠻平的身影消失不見。
體內大界轟然坐落下來將此地徹底籠罩,在這一方天地之中,血眼阿修羅還在增長,不一會兒的功夫,長至萬丈之高。
猩紅神眼如同日月星辰輪轉。
兩條垂天手臂悍然舉起。
天地似乎都在這一刻完全只有這先天神聖的身影。
塗山君見過羅蠻平的法相,那是在涅血神宮鎮壓羅天封屍首的時候。
羅蠻平的法相確實強悍如斯,似乎舉手投足之間就能摘星拿月,然而和還真大聖的姑蘇翠光相比,兩者還是有差距。
塗山君腦海中浮現了一句話:“煉假依舊不是真!”
不過,到了這一境界,在尋常修士看來都是無可匹敵的大修士,更何況原本的法域徹底變成了大界出現在世界,變成了承載法相的天下,有了實質大界的支撐,哪怕是煉假亦是大聖。
囊括於大界之中的慕容景同樣看到了那頭頂青天,腳踩大地的恐怖法相。
他沒想到羅蠻平出手就是修羅法相。
擎天的血眼阿修羅動了。
雙手各捏印法。
宛如大界的身軀捻出一道無窮大掌印,隨著這一掌的掣開,大界的天地威壓也在同一時間落在了慕容景的身上。
這一刻,萬丈法相於天地之上俯瞰,也在此時,轟然落下了那天空般的巨掌。
“死!”
一掌落下,撼天動地。
似要將大地整個的拍碎,化作飄揚於世間的陸地。
恐怖的氣機宛如迎來世界的末日。
如果沒有大界籠罩,或許沒有哪一方土地能夠承受聖人的轟殺,就連虛空都泛起漣漪,產生裂紋。
有了大界的包容,在大界的穩固下,界外的生靈根本感受不到聖人法相的開天靈機。
慕容景橫劍在前。
捻決。
“鬥斬!”
紅龍真金鑄造的血色寶劍似乎依舊帶著血腥。
然而他的身影卻驟然淹沒在法相掌下。
好似整個天地都為之寂靜。
本該高興的羅蠻平神色陡然凝重,死死的盯著遠方綻放的紅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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