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銀說得正義凜然,畠山義綱感動得無以復加。
不管義銀是不是有自己的小算盤,能登畠山家的確是有了被庇護的事實存在。
自幕府衰敗以後,各地貴胄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維持家業。一不小心被下克上,家道跌落淒涼。
斯波義銀願意代表幕府維護武家法度,對於守護體系內的貴胄而言,是一件大好事。
畠山義綱暗下決心,御臺所這條金大腿,一定死抱不放!
她伏地叩首,決然道。
“御臺所大義,畠山義綱感激涕零。能登畠山家願為御臺所驅使,死不旋踵。”
義銀點點頭。
b也裝完了,忠也表過了。他寬慰幾句,便讓畠山義綱在御館住下,等候評議。
她走後,上杉輝虎覥著臉還想和義銀談談心。義銀卻是心情複雜,藉口疲憊把她打發走。
上杉斯波兩家在越後的雙頭政治格局,已經漸漸被越後武家接受。上杉輝虎越來越明顯的追求態度,卻讓義銀無所適從。
經過山中幸盛與島勝猛那次差點血濺五步的決鬥,義銀是真的怕了。
當初,他聽明智光秀提出鳩佔鵲巢之策有多興奮,現在就有多恐懼。
他終於清楚認識到,自己曾經幼稚得想收入後宮的這些姬武士,到底是些什麼人。
她們自幼學習武藝,元服後出陣殺敵,整天不是想著勾心鬥角,就是殺人放火。
山中幸盛與島勝猛是義理姬武士,算武家中有素質的道德楷模,忠君為主之士。
她們尚且如此。
義銀再想上杉輝虎,前田利益這些殺胚對自己的愛慕之情,心中冰冷。她們如果得知自己要與她人分享愛人,天都能給捅塌下來。
一寸後宮一寸血,水晶宮下多亡魂。義銀越想越怕,只覺得自己快要窒息,匆匆回到內室。
室內,虎松正在整理被服衣物,見義銀進來,趕緊伏地行禮。
“見過御臺所,您安好。”
義銀勉強一笑。
“起來吧,你忙你的,我要休息一下。”
虎松見義銀面色蒼白,額頭汗珠密佈,氣喘吁吁,關切道。
“御臺所,您是不舒服嗎?是否要召醫生來看看?”
義銀勉強一笑,說道。
“沒事,可能是有些累了,我躺一會兒就好。”
虎松上前扶住義銀,小蘿莉站在身材高大的義銀身邊,顯得分外嬌小。
義銀想婉拒她的攙扶,可見她稚嫩的小臉上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最終笑了笑,由著她服侍自己寬衣躺下。
開春漸暖,被鋪給換了單薄一些。義銀蓋著單被,閉眼安神。
他忽然感覺太陽穴上有手指轉動,睜開眼看見虎松正笨拙跪坐在他頭前位置,低身給他按摩頭部。
小蘿莉身上還帶著奶香氣,因為幹活換上了短緊的貼身衣服,顯得小巧可愛。
義銀笑道。
“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我休息一下就好。”
說完,他再次閉眼。太陽穴上的手指已然不動,但過了一會兒,臉上感到了點點滴滴。
他被淚珠子打溼臉龐,睜眼看去。虎松抿著嘴不吭聲,眼眶裡的淚水卻是止不住往下淌。
義銀坐起來,轉身給虎松抹眼淚。
“怎麼了?哭什麼?”
虎松終於哭出聲來,眼巴巴看著義銀。
“非常對不起,打攪了御臺所休息,我馬上就離開。”
義銀一把按住她的小腦袋,搖搖頭說道。
“走什麼走,小腦袋瓜子裡想什麼呢?說清楚,哭什麼?”
虎松低著頭不說話,義銀摸摸她的頭,柔聲道。
“到底怎麼了?”
虎松撅著嘴,撇開頭,低聲埋怨道。
“御臺所看不起我。”
“哪有。”
“就是看不起我!去下越打仗不帶我,連休息按摩都嫌棄我按不好,像我這樣的小姓。。”
她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甩頭掙脫義銀的手,轉身蜷成一團。義銀啼笑皆非,伸手把她摟過來。
“胡思亂想什麼呢!你還是個孩子,我總不能帶個孩子上戰場吧?”
虎松憤怒得掙脫開,一雙可愛的大圓眼珠黑得發亮,衝著義銀低聲咆哮。
“我已經長大了!我也能為御臺所效力!
您就是看不起我,嫌棄我,連按摩這等小事也不用我!
我最討厭您了!”
說完,她轉頭就要跑,卻被義銀一把拉住小手。
“你膽子可肥啦!
誹謗主君什麼罪名知道嗎?討厭我?呵,膽量不小,還真敢說。”
虎松身體顫抖,卻是緊緊閉著嘴巴不道歉。
義銀見她害怕到哆嗦都不肯求饒,心中頓感無趣。他和一孩子較什麼真,也是蠢透了。
虎松雖小,但很聰慧。
井伊直虎帶她千難萬苦求到義銀面前,背井離鄉當個小姓,心中壓抑絕非一般人可以承受。
義銀相信,自己不在的日子,她肯定是天天擔驚受怕,害怕失去自己這個唯一的靠山。
他嘆了口氣,在虎松耳邊說道。
“是我不好,以後不論去哪兒,我都帶著你。別生氣了,好嗎?”
虎松身體一抖,偷偷歪眼打量身後的義銀,聲若蚊蠅。
“說話算數?”
義銀看她一副小狗偷瞄主人的模樣,忍俊不已。
“當然算數,不信我們拉勾?”
義銀伸出右手小指,放到虎松面前。虎松猶豫了一下,伸出自己的右手小指,掛上了義銀的小指。
兩人勾著晃了晃,虎松不好意思得放下手,回頭對義銀伏地叩首,請罪道。
“非常對不起,是我衝撞了御臺所。”
義銀哈哈一笑,拍拍她的腦袋。
“得償所願了,知道道歉了?小機靈鬼。”
虎松摸摸自己頭上,被義銀輕輕拍擊的地方,低頭喃喃道。
“御臺所為何對我這麼好?我明明是忤逆犯上,您還這樣包容我。”
義銀笑著說道。
“因為我喜歡你啊。
不要彷徨,不要擔心,我會保護你慢慢長大。所以,你別再害怕了。
有我在,沒人能夠傷害你。”
虎松看著義銀,聽著他的柔言細語,眼淚又開始溢位眼眶。
她撲在義銀的懷裡,哭泣道。
“對不起,非常對不起,真的真的非常對不起!”
義銀摸著她的腦袋,寬容得看著她發洩般的痛哭。
在這個冷酷的世界,義銀只有成為優秀的武家才能活下去。他親手殺過人,他下令殺死過許多許多人,但這並不代表他喜歡這樣做。
只有當他的力量可以庇護幾個身邊的親近人,讓她們不受到傷害的時候,他才會感到心安,感覺自己還是一個人。
一個人性未泯,有良知的現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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