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銀乾脆順水推舟,說道。
“你的恩賞當然不輕,既然要安置族人朋友,不如先說說你兩位朋友。
她們是武田家領地的國人,怎麼想起轉投斯波家了?”
真田信繁摸摸腦袋,有點不好意思。身後根津貞盛怨氣很重,瞅了真田信繁一眼,出列鞠躬。
“御臺所在上,此事可否由我來解釋。”
義銀點頭道。
“你說。”
根津貞盛雙目一翻,指著真田信繁罵道。
“就是這廝胡鬧!
她私自跑到川中島玩耍,在海津城下刺探軍情。望月幸忠也是個混蛋!竟然向她透露了大軍去向。
當時我與望月幸忠一齊執勤,阻攔不及。本來真田族人探視真田幸隆大人,也算不得大事。
可她在鹽田城出事,透波忍覆盤她的來路,前往海津城嚴查。
望月幸忠心虛要跑,我怎麼敢不跟著!只好一齊來了鹽田城,找這真田家的野猴子算賬!”
根津貞盛越說越委屈,義銀聽得忍俊不已。她看向不好意思的真田信繁,低頭嘆氣的望月幸忠,越發想笑。
真田信繁這野猴子,確實害人不淺。
滋野三族關係密切,真田信繁看似在其中混得不錯。川中島惡戰,她竟然能在海津城下套出大軍去向。
本來這是一件小事,這些山地武家放浪慣了,武田家也不會上綱上線,搞得大家都難堪。
可真田信繁在鹽田城附近山中,把斯波義銀救了起來。還在鹽田城門口,讓武田晴信逮個正著。
這下事情鬧大了,武田晴信派遣透波忍去查。武田軍中不敢遮掩過失,必然要弄個清楚。
望月幸忠洩露軍機,肯定要被抓起來整肅軍紀,多半逃不脫切腹謝罪。
她是望月庶流,望月家不可能為她死頂,最多通知她趕緊跑路。
根津貞盛倒黴,她因為與望月幸忠一崗兩人,對方逃跑自己肯定要受連坐之罪。
可雙方是親朋好友,根津貞盛做不出告密的事。乾脆與望月幸忠一齊跑路,來鹽田城找真田信繁討個說法。
義銀對她們反倒是另眼相看。
滋野三族能繁衍壯大,不是沒有道理。可能是出於獨特的群山信仰,這些人很抱團,不賣自家人。
如果是一般武家,多半會選擇賣友求榮。
即便是當初的河內源氏內部,武田家先祖在足利家先祖背後捅刀,也沒眨過眼。
要不然,兩家何至於關係如此惡劣。足利家得了天下,還要把自家親戚關在甲斐山中,苦熬日子。
義銀聽完點點頭,笑著對根津貞盛說道。
“你們逃出海津城,還敢在鹽田城中逗留?膽子不小。
不怕武田家發現你們叛逃,摘了你們的腦袋嗎?”
根津貞盛垂頭喪氣,叩首不語。
真田信繁尷尬一笑,是她拍著胸脯保證,斯波家會收留她們。但此時,她也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的恩賞夠不夠救她們一命。
斯波義銀看向不安的真田信繁,對她的想法洞若觀火。
在武家看來,這些滋野家的姬武士真是太胡鬧了。義銀即便大怒,也是情有可原。
但他反而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時機,想要藉機確立真田信繁的地位,向滋野氏的後裔展現,斯波家千金買馬骨的誠意。
義銀對真田信繁說道。
“你們自己亂七八糟的事,我不會管。他們要想改換門庭,也是拜入你的門下。”
真田信繁聽得前半句,愁眉苦臉。聽到後半句,又迷惑不解。
“御臺所,我哪有本錢養活她們?”
義銀衝她眨眨眼,說道。
“你當然有。
剛才我與武田家議和,你也有旁聽。協議之中,海津城會歸屬於我。
武田家不至於留個孤城給我,這樣就太不要臉了,估計周遭總會有個幾百上千石的土地。
我決定將這些土地安堵給你,作為你的恩賞。”
真田信繁目瞪口呆,指著自己不敢相信。猿飛佐助,望月幸忠,根津貞盛更是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早知道斯波義銀以慷慨聞名,可聞名不如見面,這位男大名真是捨得啊。
猿飛佐助見真田信繁還在發呆,伸手在義銀看不到的地方,瘋狂拉扯她的衣服下襬。
答應啊!快答應啊!
望月幸忠與根津貞盛也是目光似火,燒向真田信繁。幾乎要按著她的腦袋,幫她謝恩受賞。
海津城位於松代地區,是卡在千曲川與北信山區之間的一小塊平地。松代地域常年受千曲川滋潤,地盤不大,土地卻是肥沃。
武田家獻城於御臺所,肯定不會是孤城一座。城池總要有人口土地支撐,附近的村落一般會一齊獻上。
斯波義銀嘴上說只有千石左右的石高,但真田幾人都是信濃土著,對地方瞭解遠在他之上。
即便武田家再摳門,縮減範圍後,這塊地界少說也有一千多,甚至二三千石高。
信濃國多山少地,長野盆地本就是信濃兩大盆地之一,土地肥沃遠在東信之上。
真田幸隆殫精竭慮拿下戶石城,為武田晴信的北信攻略披荊斬棘,不過得了真田鄉一地安堵狀。
她雖然是戶石城主,但此城是關隘要塞,利於軍事,土地產出近乎為零。
真田鄉是有名的牧馬地,在東信也算是塊好地盤。但領地的實際收益,不會比海津城一帶的松代地區高多少。
換而言之,斯波義銀給真田信繁的恩賞,已經接近她祖母用軍功拼死換來的地盤了。
光是這份慷慨,真是天下絕無僅有的武家大名。而他的重賞,卻是讓真田信繁心情複雜。
真田信繁只是在山中野慣了,但她這人並不傻。自己並未有多少付出,卻收穫了極大的好處,心中難免彷徨。
她救起斯波義銀,不過是見色起意。說得好聽點,叫一見鍾情。
之後兩人陷入武田晴信之手,歷經磨難,真田信繁在心理上完成了孩童到成人的轉變。
別人不知道,但她自己清楚。她有罪,罪無可恕。
此時此刻,有過無功的她卻得到了這麼一大筆恩賞,心中豈能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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