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秀吉冷靜下來，不動聲色道。
“你說。”
黑田孝高坦然道。
“她們正在轉移資產，把金銀銅錢等等便於轉移的財產透過德川領地，轉去斯波領。
四國九州兩次征伐間隔太短，已經掏空了織田舊領的積蓄，織田舊臣們為了服從您的動員令，在斯波土倉借了大筆錢糧充作軍資。
如今，斯波一條兩家爭奪天下的大勢已成，斯波土倉這種資敵行為放在任何時代都算叛國通敵。
可偏偏，我們這位聖人卻不以為然，斯波聯儲反而出面指使斯波土倉放鬆信貸，以更寬鬆的利息向西島國武家放貸。
上次堺港危機之後，北陸道股票，斯波地產都已跌入谷底，所以這兩年價格恢復，增長迅速。
四國九州武家被您重置領地，分而治之，心中惶恐難安，難免產生狡兔三窟，兩面下注的心思。
如今斯波土倉放鬆信貸，斯波資產溫和上漲，怎麼看都是划算的好去處。
也難怪她們會把一切可以轉移的金銀銅錢拿去斯波領兌換糧票，甚至借貸投入斯波資產。
斯波土倉的借貸利息一成，股票地產這幾年的漲幅都在一成半以上，只要能借得到糧票，怎麼都是賺的。
說實話，連我都有些動心了。”
一條秀吉聽得目光閃爍，寒氣逼人，冷笑道。
“那為什麼不去買呢？是自家錢糧不夠，還是沒有渠道去斯波領？”
黑田孝高看著壓抑怒火的一條秀吉，正色道。
“因為我只想輔佐關白您成就偉業，不想成為斯波家的糧票奴隸。
糧票賺得再多，那也只是斯波家發行的一張紙，西島國那些笨蛋竟然把紙當做了真錢。
她們的金銀銅錢兌換糧票容易，但未來想拿回真金白銀，還會這麼容易嗎？”
一條秀吉欣慰一笑。
“我就知道黑田姬是個聰明人，不會被這些蠅頭小利所矇蔽。”
黑田孝高嘆道。
“天下最多的是愚蠢之徒，她們裹挾掀起的大浪巨浪，亦是讓人心驚膽戰。
斯波家這一陽謀收買人心，我也難有良策應對。
為今之計，只有開戰了。”
一條秀吉皺眉問道。
“你是說與斯波家開戰？”
黑田孝高搖頭道。
“不。
關白這幾年東征西討，聖人卻是安養生息，以逸待勞，此時與斯波家開戰，勝算極小，智者不取。
但是關白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西島國武家不斷向斯波領轉移財富，她們在斯波領的產業越多，日後就越是心向斯波。
等到最後，只會是斯波家不戰而屈人之兵，由聖人笑納了天下。
所以，我們必須開戰，只要不打斯波，打哪裡都可以。
讓織田舊領，西國，四國，九州的武家都動員起來，讓她們不但沒有財富轉移去斯波領，反而要從斯波土倉那裡借更多錢出來。
用借出來的糧票，透過德川領地兌現物資，充當軍費替您作戰。”
一條秀吉思索半晌，點點頭。
“讓她們借，讓她們換，等於是用斯波家的物資充實我的軍隊，替我開疆拓土。
一條家的忠臣需要更多的封地恩賞，我的領地需要更多的人口土地，才能有實力與斯波家決戰。”
黑田孝高點頭道。
“不錯，這也是斷了西島國武家投靠斯波家的心。
若是任由西島國武家繼續投資斯波領，那麼她們在斯波領的財富越多，就越是心向斯波，遲早會心生反意，倒戈相向。
可如果她們在斯波土倉借了許多，多到永遠還不清，那就另當別論了。
借的越多，越還不起，最後只能拿對外征戰所得的財富去抵扣。
流血流淚得到的戰爭收益，不得不雙手奉送給斯波土倉，您覺得她們會甘心嗎？”
一條秀吉笑起來。
“豈止不甘心，簡直是恨之入骨，恨不能把斯波土倉搶光燒光。”
一條秀吉已經明白了黑田孝高的意思，斯波義銀放鬆斯波土倉的信貸是陽謀，那麼要對付陽謀，也只有用陽謀。
斯波土倉願意借，一條秀吉阻攔不了，乾脆就吸收這些西島國武家借出來的錢糧物資，為己所用。
用戰爭消耗物資，不讓西島國武家在斯波領有財富積累，反而要讓她們欠斯波家一屁股債，戰爭的果實卻是由一條秀吉笑納。
古人云，升米恩，鬥米仇。
一旦借貸越過了閾值，怎麼都還不起了，那麼殺死債主這個想法便會浮上心頭。
利用斯波家的物資去對外征戰，擴充地盤，增加實力，整合家臣團的忠誠。
利用斯波家的借貸去壓迫地方武家，讓她們與斯波家離心離德，最終與一條家同心同德，成為一條家消滅斯波家的急先鋒。
一條秀吉鼓掌稱讚，黑田孝高微謙遜微笑，兩人都沒有考慮過失敗的後果。
斯波一條之戰雖然暫時不會發生，但最終還是要打的。
戰場外的經濟戰，雙方相互算計的再精妙，最終的勝負手還是在戰爭上。
打不贏，什麼戰略都是笑話，但一條秀吉對自己很有信心。
隨著時間流逝，斯波麾下的東島國和平日久，文恬武嬉，而一條麾下的武家卻一直在征戰中磨練技藝，枕戈待旦。
不斷借錢，用東道國的物資征戰四方，擴充實力，保持軍隊的戰鬥力，在未來戰場爭鋒之時，雙方孰優孰劣，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嘛。
至於還不起的借貸，打贏了自然就不用還了！
一條秀吉看著黑田孝高，肅然道。
“我有件事要拜託黑田姬。”
黑田孝高鞠躬行禮。
“臣下惶恐，請關白明示。”
一條秀吉嚴肅說道。
“我有意在九州島肥前國松浦郡築一新城，作為我的居城。
我想請黑田姬為我前往當地測量設計，負責築城事宜。”
黑田孝高伏地叩首道。
“敢不從命。”
一條秀吉站起身，拍拍袖子，望著遠處初冬的空寂景色，意氣風發道。
“新城就叫做名護屋吧。
待此城落成之日，我會派遣使節前往半島，向半島之主借道，並邀請她一同征服天唐四百國！”
黑田孝高身體一震，嘴角微翹。
半島是天朝藩屬，仰慕天朝日久，豈敢做出這等忤逆大事，她們接待一條秀吉使節的時候，怕不是要把一條秀吉當瘋子看。
什麼借道半島，共圖大事，明明是假道伐虢，志在半島。
黑田孝高早就想過，對外征伐的方向，不是琉球就是半島，只是沒想到一條秀吉的野心這麼大，直接把征服天朝掛在了嘴上。
甭管一條秀吉這句話是口嗨還是真有野心，半島都必有一劫。
唐時，島國就曾登陸半島，與天朝在半島打過一場鏖戰，大敗之後就再沒有登陸稱霸之心。
如今一條秀吉手裡攥著半個島國的兵馬，經過百年戰亂，西島國打過仗的戰兵至少有數十萬之眾。
這些百戰精兵已經點燃了一條秀吉的熊熊野心，既然暫時拿斯波義銀沒辦法，那就用斯波土倉的錢糧充作軍費，捏捏半島的軟柿子。
萬一半島望風而降，得隴望蜀也不是不可能。。
一條秀吉沉寂在自己編織的美夢中，卻不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斯波義銀早已在她身後磨刀霍霍。
一條秀吉登陸半島之日，就是天朝忠犬斯波家出場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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