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昏暗的房間傳來拳拳到肉一般的聲響,還時不時有如同幼貓乞食般的低鳴傳出。
就在此時,不遠處的庭院燈火忽然通明,人聲開始鼎沸,而這邊的義銀卻似乎沉迷於自己的事情,對外變化一無所知。
庭院的防務是井伊直政佈置,如今她與聖人在內密談,誰都不敢打攪,在外守護的同心眾也不會放外人進來打攪。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人走進院子,在皎潔的月光倒映下,立華奏的臉蛋在樹叢屋簷間忽暗忽明,銀白的頭髮彷彿會反射光華。
她幾步走上門廊,在拉門之外停了一停,月光將她的身影打在紙門上,終於引起了室內兩人的注意力。
立華奏看著紙門,藉著月光看見門內支起一條人影,隨後傳來義銀的聲音。
而井伊直政的緊,張,又讓義銀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不由自主發出嘶嘶聲。
“我們走,去看看孩子。”
“那你怎麼捨得殺她?”
“鳩佔鵲巢呀。。你這傢伙真是。。不忘初心。。”
“什麼事?”
“後悔嗎?”
嘆了一聲,義銀問道。
多聞山與義銀的神道契合,被世人視為天意,因此多聞山城也算是義銀這位毘沙門天的道場聖地。
而義銀當初避開京都爭鋒,不與足利織田兩家立即決裂,主動迴歸居城,韜光養晦,出家入道。
立華奏的話從門外清冷飄來。
“她的勢力太大,又不肯和聖人您睡覺,不利於鳩佔鵲巢之策的落實,我也很為難,只能除之而後快。”
這句話彷彿是一個訊號,讓義銀一股熱血衝破了腦袋,而井伊直政也為聖人高興成了一團爛泥,渾身顫慄。
義銀也不抬頭,繼續瞅著孩子,反問道。
立華奏卻還是那副不在乎任何事的三無表情,跟在義銀身後,一起走出了院子。
“這樣,才方便抱孩子。”
十年之前,她提出了鳩佔鵲巢之策,十年之後,她還在為此殫精竭慮。
義銀看向立華奏,不明白她阻攔自己的用意。
而義銀,他也需要給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孩子,一個新的未來。
“那尼子勝久呢?她又沒妨礙到斯波天下,你為什麼要害她?”
明智光秀說道。
事忙的義銀只在郡山城陪了兩日,就告別剛出生的小鹿與她虛弱的母親,回返自己的居城,多聞山城。
多聞山城,津多殿。
立華奏清淡的語氣,彷彿在室內產生了激烈的化學反應,讓井伊直政驚羞交加,情緒緊張。
這座雄偉山城屹立在北大和,向東去往伊賀盆地,向西通向卡守山脈防禦河內的郡山城,向南是奈良盆地的佛寺群,向北是去京都。
天台宗獻上光明九德鎧,帶領各大佛教宗派將義銀推上神壇,鼓吹他是毘沙門天降臨。
這座多聞山城是尼子勝久督造,作為近畿斯波領的中心要地,鎮守四面八方。
隨後,立華奏看向義銀。
直到明智光秀忍不住問道。
明智光秀虛弱得笑了笑。
殿內,九色大鎧以主位之後的紅色仁字鎧為首,分別供在左右。
“你說她像不像織田信長?”
不知過了多久,拉門開啟一條縫隙,義銀從裡面走了出來,用身體擋著立華奏的視野,隨手關上了拉門。
織田家的清洲會議正在如火如荼舉行,各方勢力正在為分割織田信長的遺產,爭得面紅耳赤。
“尼子幸盛大人生了。”
“嘶。。”
此時,義銀正坐在主位上,懷中抱著的,正是那個滿月就失去了母親的可憐孩子,織田奇妙丸。
看著明智光秀那蒼白虛弱的俏臉,義銀心中五味雜陳。
義銀嘆道。
義銀抬頭看向明智光秀,只見她面色蒼白,身形病態,一副我見猶憐的優雅知性模樣,還在一臉認真的思考回答。
義銀頓時鬧紅了臉,用咳嗽聲遮掩自己的尷尬,轉身走在前面,不敢回頭再看立華奏一眼。
“聖人止步。”
明智光秀無奈道。
———
“我覺得還是像聖人多些。”
在義銀踏上神道之後,津多殿便成了聖殿,天台宗所獻的光明九德鎧,就是在這座津多殿內供奉。
“是個女孩,尼子幸盛大人已經給她取了乳名小鹿,想請聖人過去看看孩子。”
義銀望著懷中女兒,在她五官眼眉間尋找織田信長的蛛絲馬跡,卻是越找越傷感。
立華奏不管裡面如何,只是在外面默默等待。
蒲生氏鄉也從比叡山接回了織田奇妙丸,回到了多聞山城。
“聖人在看什麼?”
“只要未來斯波天下不為難,我死而已,不用聖人替我為難。”
奈良盆地是大和族起源之地,天皇朝廷在此興佛,盆地山勢,多以天朝各地佛教山門或神佛命名,多聞山也是如此。
此刻,奇妙丸在義銀懷中用好奇的大眼睛看著自己的父親,雖然兩人剛才接觸不久,但這種血脈相連的感覺卻讓孩子非常安心舒適。
義銀勉強壓制著自己充血的腦袋,昏昏沉沉問道。
這個夏天,聖人的第十個孩子在郡山城誕生,尼子家迎來了自己的少主,家業興旺,指日可待。
立華奏上前,替義銀拉好鬆鬆垮垮的腰帶,將衣領立起遮擋住吻痕,隨後用自己的舌尖舐去他臉上的水漬。
此時,明智光秀已經受命前來多聞山城,等候聖人處置。
在這個時候,這個地點,聽聞斯波神裔第十個孩子降生,讓兩人情何以堪。
“好些了,只是沒辦法再為聖人生孩子了。”
而毘沙門天,恰恰就是天朝佛教中所說的多聞天王,佛教護法。
明智光秀笑呵呵說出這句話,讓義銀真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憐惜。
從此多聞山城又多了一座名為津多殿的家廟,為聖人禮佛所用。
他找得仔細,甚至沒有注意到明智光秀已經走進津多殿,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和自己一起專注得看著孩子。
“你的身體好些了嗎?”
“是男是女?”
津,潤也。津多,滋潤無數。
“那時候也沒見著孩子,興許當時見著了,就捨不得殺了。”
半晌,義銀嘆道。
“先是足利義輝,後是織田信長,你為什麼總是不聽話,總是讓我為難。”
當年,義銀剛才打下近畿斯波領,他就與上杉謙信一起下關東,離開了近畿。
義銀搖搖頭,又問道。
“不後悔,您是瞭解我的,我從不後悔。”
義銀哼了一聲。
有這樣的女人,這樣的屬下,義銀真不知道該為自己高興,還是為自己難過。
看著明智光秀冷靜又認真的表情,義銀心裡忽然冒出前世聽過的一句話。
只有偏執狂才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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