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宗矩果斷站出來,是因為家老犯了大錯。
軍隊這種暴力集團,哪裡像家老想得那麼容易操縱。
斯波義銀改弦易轍救助北方武家,必然引起軍中非議。如果柳生家不配合,那麼反彈就是躲不了的。
家老竟然還指望靠裝糊塗不站隊,真糊塗呀!
雜賀眾能肆虐北方,伊賀眾一樣可以。想要物資軍備,把雜賀眾殺光,再殺光北方武家,到時候什麼沒有啊。
尼子勝久的策略要的是掌控力,不希望伊賀眾殺紅了眼失去控制,所以才定下殺滅雜賀,救助武家的方略。
如今義銀改了前後,先救助武家,後滅殺雜賀,那麼必然增加伊賀眾的傷亡。
殺一群沒提防的散兵和殺一群有組織的僱傭軍,不是一個難度的事。
伊賀眾本就善於伏擊暗殺,沒提防的雜賀眾可能到死絕都反應不過來。
可斯波御前仁慈,給了北方武家一線生機,也給了雜賀眾跑路的機會。
如果柳生家不識相。北方武家是不是死絕,柳生宗矩不清楚,但柳生家今天肯定得死乾淨。
軍隊是猛獸,不是家畜,更不是隨點隨走的npc。它是有自己思想的暴力集團,任何讓它受損的決定都不是那麼好下的。
柳生宗矩所考慮的,也是義銀所擔心的。所以,他才調集了十支小隊。雖然不太可能,但如果柳生家真的糊塗了。
他會第一時間屠滅柳生村,以維護自己說一不二的權威。然後隨伊賀眾陽奉陰違,不予追究。
反正他的任務是答應島勝猛的請求,他的確是答應了。
至於伊賀眾是不是照做,系統怎麼判斷認定,只好聽天由命了。
比起任務失敗,他更害怕的是伊賀眾失去控制。
如果因為他嚴加管束必須救助武家,導致這些國人逆反殺出了兇性。
大和北部村落的下場很可能是雜賀眾與當地武家都被伊賀眾殺光,搶光。
不要小看有組織的軍隊對無組織小數量姬武士的殺戮能力,殺紅了眼的伊賀眾,會變成類似現在雜賀眾的模樣。
化身殺戮和搶劫的盜匪,再沒有一開始奉公恩賞的心氣了,他也會失去掌控伊賀大軍的能力。
這才是義銀最需要避免的結果。比起任務失敗,嚴重無數倍。
柳生宗矩的判斷是正確的,她必須無視家老的權威出來說話。
義銀看了看頭頂的太陽,問道。
“島勝猛進去多久了?”
尼子勝久回道。
“御前,有一頓飯功夫了。”
義銀眯了眯眼睛。
“太久了,我們沒時間繼續耗在這裡。再等一頓飯的時間,沒有動靜就動手吧。”
大軍在外,容不得猶豫。南面十河一存軍勢,北面三好義興的雜賀黨都還在呢。
天曉得耽誤半天會有什麼新的變化,柳生家不值得他停留太久。
剛說完,只見島勝猛自村內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一群姬武士。
村內,柳生內宅,柳生家老被關在寢室裡暴跳如雷。
“逆女!都是逆女!等宗嚴回來我要你等好看!”
北方,郡山城外雜賀黨駐地。
紀伊國雜賀眾只是一個泛泛的稱呼。在雜賀眾內部,分為雜賀鄉的國人雜賀黨與附近村落依附的國人雜賀眾。
其中雜賀黨的首領鈴木重秀,乃是一代豪傑。當初果斷髮動國一揆驅逐了畠山高政的人,就是她。
她已年過三十,多年的僱傭軍生涯令其見多識廣,性格堅毅,身手矯健。
長得卻若貴婦一般,端莊大氣,溫文爾雅,讓第一次見她的人無不驚異,不似印象中粗魯的傭兵。
此次出兵大和,是她與根來寺那幫尼姑的第二次合作。上一次,就是驅逐畠山高政的國一揆。
雖然對外雙方並稱紀伊雙雌,其實分歧極大,無法調和,因為鈴木重秀為首的雜賀眾信仰一向宗,而非傳統佛教。
利益的事情可以談,但宗教信仰就麻煩了。不是不能談,只是宗教之間的相處更符合零和博弈的精神。
有我沒你。
十河一存拆分兩眾,各自出戰,她心裡是鬆了口氣。而隨著三好義興北上大和,卻也不敢懈怠。
鈴木重秀並不相信三好家的承諾。什麼讓紀伊國人獨立自主,真是騙鬼的話。
只是看在三好家錢給的夠多,攻擊的幕府軍中又有河內畠山家存在,這才願意受僱而戰。
說起雜賀眾,國一揆的叛逆,名聲已經是頂風臭十里。
而三好家更慘。武家之敵到御相伴眾,這次又是叛為武家之敵,覬覦管領代的幕府職。
這反覆無常的行為在外人看來,就是表裡比興,不可信任的垃圾。
這也是三好長慶急吼吼要上洛的原因。
三好家現在強勢,大家不敢說什麼。一旦衰敗,必然被群起圍攻,連個幫忙說話的都不會有。
為了取得紀伊國人的信賴,三好長慶不得不將家中嫡女派來督戰,以表示自己沒有讓雜賀眾做炮灰的意思。
百萬石的大大名混到這般田地,還不是信用破產的結果嘛。
足利將軍說是已經勢力大衰,但這輕飄飄一指的武家之敵,依舊讓三好家有苦說不出。
可見武家社會之中,幕府將軍的地位。
雜賀眾的日子比起伊賀眾好過許多,雖然都是國一揆的叛逆。
可雜賀眾叛逆的時候,幕府勢力已經大不如前,自然少了很多威脅。
又因為紀伊靠海,自古窮苦漁民就有下海當水軍的傳統。恩,海賊。
紀伊國距離堺港又不遠,國內能生產稀有軍備鐵炮前往銷售。
綜合到一起,讓驅逐了守護的紀伊國人不但沒體會到被踢出體系的痛苦。
還在幕府衰敗,地方崛起的鬥爭中兩面賺錢,生活比之前要滋潤許多。
賣賣鐵炮,做做傭兵,日子過得真不錯。只是畠山家實力尚在,河內大軍的威脅讓國人們如芒在背。
此次出戰,一為賺錢,但最重要的,還是希望三好家獲勝,能夠徹底打垮和泉細川家與河內畠山家這兩個幕府地方實力派。
讓紀伊可以不再受到幕府方面的威脅,以維持獨立在守護體系外的自由。
她不像十河一存那樣對自己充滿自信,也不是三好義興這種睿智但缺乏經歷的雛鳥。
多年傭兵生涯,不知道被僱主賣了幾次,也不知道多少次在戰場上死裡逃生。
她深深明白一個道理。誰都靠不住,只有自己小心,才能活得長久。
自北上以後,雖然把手下雜賀眾放了羊,但她依舊小心謹慎做了兩件事。
一,將監視郡山城的駐地改造,每天指使手下雜賀黨加固營地,讓自家鐵炮的防守優勢儘可能擴大。
二,每日派出使番與在南面狂歡的雜賀眾聯絡,一天不曾間斷。各家國人依次聯絡,使番往返多達十騎。
如今,她的小心謹慎終於有了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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