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霧氣繚繞,義銀忍不住發出舒服的呻吟。
島國貧瘠,即便是統治階級也過得很窮,武家大名的生活水平,甚至比不上天朝魚米之鄉的普通老百姓。
好在這個火山島不缺溫泉,總算有了一個不錯的享受,用以洗滌身心。
溫泉有舒緩病痛,恢復精力的作用,對常年征戰,一身是病的姬武士而言,是最好的療養聖地。
這年代的溫泉,還屬於貴族的專屬,各地最好的溫泉往往被統治者劃為私產,一般人享受不到。
此時的箱根山,還是重要的戰略關卡,更不可能隨便對外開放,也沒有人力物力探明更多泉眼。
僅有的幾口泉眼中,塔之沢屬於溫湯,介於冷熱之間,水溫三四十度,對筋骨之傷有奇效。
義銀獨自走入湯室,用池水打溼身體之後,就坐到溫泉中,甚是愜意。
湯室一邊鋪著貴重的木料板,泉眼四周砌起石磚圍著池水,遠處用竹欄遮擋,只是一池被分為兩半,看起來有些奇怪。
對這一池兩分,義銀沒有去想太多,他現在煩惱的,是如何向北條氏政開口討要今川氏真。
北條氏政與武田信玄不同,她與義銀的關係沒有那麼親密。
武田信玄和義銀生了一個女兒,兩人已經是綁在一條船上的人,義銀提出一些過分的要求,武田信玄也願意讓步。
因為斯波家與武田家的長遠利益是一致的,武田信玄願意相信,自己今天的些許讓步,日後女兒一定能夠得到加倍的回報。
但北條家卻不一樣,北條氏政與義銀只有幾面之緣,大半見面都是義銀壓著北條氏政,吊打北條家,逼迫北條家低頭臣服。
如今的北條家,的確是放棄了從前的桀驁,主動向義銀低頭,積極融入關東侍所。
可越是這樣,義銀越要保證北條家的利益。
正因為是外人,才需要一板一眼的交涉,做到公正公平公開,以免引發什麼誤會,造成新的麻煩。
義銀的煩惱就在於此,因為他現在真沒什麼東西可以拿出來和北條家做交易。
北條家經營四代,根基深厚,一般的好處,北條氏政不會動心。
例如這次討伐東方之眾,只要沒人攔著,北條家自己就可以把裡見家給幹趴下。
裡見家在安房國的崛起,就有二代北條家督的支援。
只是裡見家崛起之後貪心不足,聯合佐竹,上杉等外部勢力,進取上總下總兩國,反手和北條家搶地盤。
但裡見家的實力支撐不起這麼大的野心,時常被北條家鬧得內憂外患,灰頭土臉。
要不是有各種外部勢力干涉,僅僅憑藉裡見家自己的實力,早被北條家打得滿地找牙,跪地臣服。
上杉家與武田家去征伐東方之眾,是需要關東侍所這個平臺的支援。而北條家打房總半島,僅僅需要關東侍所不阻撓反對就足夠了。
那麼,義銀可以用不反對去交易嗎?也不行。
因為討伐東方之眾,是關東各家支援義銀與織田家開戰的報酬,這是義銀必須兌現的政治承諾。
如果義銀用自己已經答應的事,再去為難北條家,就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會損傷政治威望。
對於北條家的堅韌,義銀也是感嘆不已。
北條家的崛起並不容易,多次被關東各家聯合起來毆打,幾度落入崩潰的邊緣,最後都撐了過來。
其中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北條家苦心經營的小田原城,實在是太堅固了。
背靠足柄山與箱根山天險,小田原城連綿到海岸線,可以對外獲取補給。關東來敵很難強攻城池,圍困也圍困不住,只能無奈退去。
當年,義銀與上杉謙信也帶兵打過小田原城,最後一樣失敗了。
北條氏康死前,利用上杉謙信的失誤,絕地反撲,留給了北條氏政一個相對完善的基本盤。
義銀當年砸不開小田原城的烏龜殼,現在的關東政治環境是團結為主,他更不能主動挑起戰事,強硬弄死北條家。
東方之眾的宇都宮,佐竹,裡見,奧羽地區的伊達,最上,她們都是忤逆大義,自己跳出來找死。
而北條家卻是一直很配合義銀和平發展的斯波新思想,在統一天下之前,義銀真騰不出手來,也沒有什麼理由對北條家動手。
不能動,就只能交易。但之前也說了,北條傢什麼都不缺,義銀手上沒有適合交易的籌碼。
真要為了今川氏真,開出更高的條件,義銀又有些擔心北條家未來變得難以駕馭。
北條家已經佔據了伊豆半島,三浦半島,等拿下房總半島之後,整個相模灣,江戶灣就變成了北條家的內海。
義銀想要再開更高的條件,別說他自己不情願,關東侍所其他各家也不會允許,會打破實力平衡。
想著心事,義銀泡在泉中的身體漸漸熱了,頭也開始暈起來。
實在不行,要麼給北條家找點麻煩?主動製造一些籌碼出來,再和北條家做交易?
義銀的思路在昏沉中越想越歪,他想起剛才宴會上年輕秀美的北條氏政,她臉上那侷促與羞澀,不禁齷齪聯想。
要麼勾引一下北條氏政?然後用她意圖非禮自己的罪名,治北條家一個大不敬?反正老子有生涯不犯護體,怎麼發騷都是聖潔無邪。
想著想著,義銀自己都忍不住笑出聲來。自己實在是太壞了,不行,不能這麼做,太不道德了。
笑聲在湯池間迴盪幾圈,漸漸淡去。就在此時,在湯池竹欄之後的另一邊,義銀聽到了有人下水的聲音,不禁臉色一沉。
“誰!是誰在那裡!”
空氣似乎在此刻凝滯,不知過去多久,義銀都沒有等到回應,忍不住冷哼一聲,就要起身離開。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義銀的身份何其尊貴,他在陌生之地遇到意外,第一時間就要出去和同心眾匯合,保證自己的絕對安全。
而他的反應,似乎刺激到了竹欄那邊,只聽一個女聲羞澀傳來。
“請聖人留步,是。。是我,北條氏政。”
義銀剛要上岸的身體一僵,詫異回頭看向竹欄,愕然無語。
難道真是心想事成?自己剛想著如何給北條家下套,機會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這北條家的湯池,原來是一體兩面,允許兩位貴人同時入沐。
喜從天降的義銀,馬上裝出一副憤怒的樣子,對著竹欄斥道。
“誰允許你在此時入沐的?北條氏政,你難道不知男女授受不親?”
對面的北條氏政誠惶誠恐,她似乎已經走到竹欄邊上,鼓起勇氣說道。
“聖人,並非我不同禮數,只是我再也找不到一個更好的機會,能與聖人單獨相處,坦露心聲。
其實,其實我對聖人。。”
北條氏政害羞的說不下去,義銀在另一邊也是愣了一下。
不是吧?打瞌睡的時候不但送來了枕頭,還送來了床鋪?老天爺這麼照顧我嗎?
北條氏政對義銀的愛慕,義銀可是一點不知道。
誰能想到,因為佐野領合戰,被義銀打得滿地找牙,至今揹負原罪,難以在北條家中抬頭的北條氏政,其實一直在暗戀義銀。
義銀沉默半晌,說道。
“北條殿下,請不要再說了,你現在立即離開,我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北條氏政話裡話外,都透著對自己的愛慕,但義銀卻不能確定她的真偽。
畢竟,義銀已經踏上神道,全天下的武家都知道和他睡覺,好處大大的有,如果有幸生下孩子,更是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義銀怎麼知道,北條氏政是貪婪自己的肉體,還是貪婪更大的利益?所以,他不會輕易入套。
反正北條氏政已經犯下錯誤,不但侵入義銀正在泡湯的溫泉,還在此時對義銀暗示愛慕之情。
這些理由足夠義銀等會兒出去表演發飆,憑空變出籌碼,和北條家交易今川氏真,已然美滋滋。
義銀心裡的算盤打得響,但他卻不知道,北條氏政不是一頭腦熱跑進來告白,而是有整個北條家臣團的堅定意志為後盾,前來攤牌。
北條氏政個人的情感其實沒那麼重要,整個北條家對未來的恐懼,對日後的不安,才是推動北條氏政前來表白的最大動力。
區區一個今川氏真算什麼,北條家準備換取上床門票的籌碼,可是數十萬石土地!
光憑這個決心和行動力,北條家就不愧為關東一霸,人家為了趕上這班神裔的車,是真捨得下血本呀!
義銀自以為得計,但北條氏政的下面的句話,卻是差點嚇尿他。
“聖人,我是不會走的。
佐野領戰敗後,我曾經憤怒過,沮喪過,失落過,不甘過。
但母親教我,要真正瞭解伱的敵人,不要盲目陷入無用的憤怒。
所以,我收集了您的很多情報。我知曉您的一切,知道您是如何克服千難萬險,一路披荊斬棘,乘風破浪。
我真的很佩服您,您是我心中最偉大最堅毅的武士,是我想成為又無法成為的那個人。我喜歡您,我愛慕您,我一直默默注視著您。
我就在這裡,我不會離開。
請您讓同心眾來抓捕我這個不知尊卑的無禮之徒吧,我願意為我今天的所言所語付出代價。”
北條氏政破釜沉舟的態度,反而把義銀整不會了。
義銀頭上開始冒汗,不是因為溫泉,而是北條氏政的倔強。
你好歹也是北條家督,現在怎麼像個不懂事的小姑娘在那裡倔著表白,讓我怎麼辦?
你能不能成熟一點,我們都是搞政治的。政治是妥協的藝術,你這樣不知進退,很難收場的啊!
義銀只是想要弄點籌碼,把今川氏真搞回去。
但如果真鬧到和北條家撕破臉,治了北條家督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罪,北條家以後怎麼還有臉繼續呆在關東侍所?
真要引發激烈的震盪,不論是北條家內部,還是關東侍所,都會影響到之後討伐東方之眾的戰事,甚至整個關東未來的政局。
北條家這個關八州的重要一角變得動盪不安,對義銀沒有好處。
要知道,義銀這會兒還在煩惱上杉謙信的事,自從有了女兒,上杉謙信又變得蠢蠢欲動起來。
關東侍所的內部穩定,需要武田家,北條家這樣的強藩去平衡。
如果北條家因為北條氏政的無禮表白,被義銀拒絕而受到處罰,天曉得從情感從政治出發,在各方面又要震動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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