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銀看了眼若有所思的蒲生氏鄉,繼續說道。闌
“山城國以及周邊的幕府領地,都是幕臣與地方派的地盤,許多家名甚至可以追溯到足利幕府早期,延綿兩百年之久。
這些家名下之下的腐朽氣息,濃烈得讓人難以想象,存在著大量不公的事實。
我剛才已經警告了蜷川親世與畠山高政,她們必然不敢對義士名額亂伸手,也會勸阻別人的胡鬧。
但我還是不放心。
氏鄉,我會讓百地三太夫配合你行動,你要嚴查送上來的軍功名單,保證這一百名斯波義士,都是有突出貢獻的姬武士。
最好,都是幾十石一百石的中下層姬武士。
有資格得到義士名額的中下層姬武士,必然是血戰生還的勇猛武家,但她們在各家的地位不高,收入很低。闌
所以,斯波義士每年六石的鐵桿莊稼,她們一定會很珍惜。”
蒲生氏鄉點點頭。
“君上是要她們感恩戴德,為斯波家所用?”
義銀笑道。
“鬥米恩升米仇,這世界上哪有那麼多恩情值得感謝?
中下層姬武士光是養活自己,養活老公孩子,就已經是精疲力盡,她們也沒力氣感恩。
但只要利益一致,就足夠了。闌
我無意控制這一百義士,但只有斯波家在,義士的鐵桿莊稼才會每年準時準點的發放。
另外,我會給這些義士一項特權,允許她們遇到不公,可以直接上書同心秘書處,懇請我為她們主持公道。
幕府武家領地多腐朽,不公道的事多了去了。有了義士這層身份,她們就不怕受欺負。
一邊是每年六石的保底糧,一邊是握有不被欺壓的上奏權,這些義士就算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也必然希望我斯波家興盛不衰。”
蒲生氏鄉點頭道。
“君上英明。
如果我們明裡控制這些義士,必然引起各家的忌憚與反彈。闌
義士是外臣的部眾,她們不是斯波家的家臣,斯波家控制她們是非禮的越界行為。
但如果您只是念及義士為天下大義流血犧牲的功勞,無私得給予她們優待,各家就不好說什麼了。
但這些人的心,一定會向著斯波家,幕府領地一旦出現風吹草動,危及斯波家的利益,她們多半會主動上書,向同心秘書處示警。”
義銀笑道。
“不止如此。
斯波義士也許不只是這一百名額,我讓你登記造冊,就是為了留下擴編的可能性。
義士的良好待遇,一定會引起近幾武家領地內中下層武家的羨慕。我可以偶爾因為某人的義舉,授予某人斯波義士的待遇。闌
只需要一年偶爾幾次施捨,就可以令近幾武家麾下的部眾趨之若鶩,心心念念想要透過討好我,改變自己的命運。
其實吧,我對近幾武家沒有太多要求,只希望她們別沒事找事,耍小聰明,拿仁義道德來搪塞我。
我也要讓她們明白,借用大義之名來擠兌我,是很危險的行為。她們可以乾的,我也可以幹,甚至能比她們幹得更好。
我沒有興趣像織田信長那樣,追求完全控制,把近幾武家死死捏在手裡。
但至少,我需要一些殺手鐧,能夠把近幾武家對我的威脅,相對平衡得控制在我的掌握之內。”
蒲生氏鄉點了點頭,明白義銀的想法。
斯波織田談判之後,斯波家的外部壓力驟減,接下來就要面對內部的暗流。闌
關東方面,利用關東各家對東方之眾土地的貪婪,關東侍所禍水東引,義銀能夠藉此站穩至高領袖的地位。
近幾方面,近幾各家狡猾無賴,那麼義銀就用義字開路,抬舉義士,以大義之名軟控制近幾武家領地的安寧,嚇阻她們的小心思。
蒲生氏鄉低聲重複道。
“相對平衡。。軟控制嗎?”
義銀點點頭。
走上巔峰看似風光,其實是有苦說不出。高處不勝寒的痛苦,別人也無法理解。
島國政權因為先天不足,根本學不了天朝的集權制度,只能追求相對平衡的軟控制。闌
天朝核心區,華北平原與長江中下游平原連成一片,一旦穩固統治,便是農業時代東亞陸地最強。
廣闊統一的平原耕地,代表著巨大體量的糧食與人口,擁有統治這片大地的壓倒性力量。
而島國本身就是一座火山島,從海洋中拔地而起,島嶼中央到處是高聳的群山。
農業時代賴以生存的平原耕地,被四處橫行的山脈走勢撕成碎片,星星點點在島國各地綴飾。
散碎的平原,導致各地勢力相對平衡,誰都沒有壓倒性的力量,只能維持碎片化的分封統治。
天皇朝廷一心學習天朝,遣唐使帶回了整套大唐官制,可最後,天皇朝廷還是無法有效控制地方。
並非不願,確實不行。天皇朝廷手裡沒有壓倒性的力量,就無法改變地方自治的現實。闌
織田信長野心勃勃,想要集權征服天下,改變這個現實。
她倚仗得,就是濃尾平原。
農業時代的奧羽太冷,仙台平原無法有效開發。島國地理散碎的平原中,只有三處比較大的平原。
其一,大阪平原。其二,濃尾平原。其三,關東平原。
織田信長一時勢大,吞下了整個濃尾平原,迅速對外擴張。
如果她能夠拿下大阪平原,就一定打通了大阪平原與關東平原之間的京都盆地與近江盆地。
這幾乎涵蓋了整個島國在農業時代最富庶,最發達的核心地區。闌
只要以此為本錢,集權擴張,把各地鬆散的武家集團一一擊破,織田信長的天下人之夢,也許真的能實現。
只可惜,織田信長遇到了斯波義銀,在近江盆地就遭到迎頭一擊,暫時被打掉了囂張的勢頭。
而不同於織田信長的集權強壓,追求全面控制,義銀走了一條仁義之君的道路。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義銀吃到了仁義的甜頭,也背上了仁義的負擔。比起織田信長,他對麾下武家的控制力,簡直弱爆了。
義銀只能絞盡腦汁,在不破壞自己仁義人設的基礎上,不斷尋求軟控制,讓麾下武家能老實一點。
蒲生氏鄉想到此處,這才明白義銀的良苦用心,不禁感嘆。
“為君不易,君上受累了。”闌
義銀笑道。
“所以這一百義士,你必須得給我好好辦,不許帶有小情緒哦。”
蒲生氏鄉臉上一紅,義銀寵溺的口氣讓她心裡癢癢。但她轉念一想,面上又是一變。
義銀見她變色,問道。
“怎麼了?”
蒲生氏鄉說道。
“君上說起控制,我忽然想到這次關東聯軍與近幾聯軍對於恩賞一事遙相呼應,就像是事先商量好的一樣,太巧了吧?”闌
義銀嘆道。
“你可算發現了蹊蹺。
島勝猛與山中幸盛怎麼會忽然和關東各家談起條件,直指戰後的土地恩賞?
和泉細川家與關東武家素無往來,細川藤孝怎麼會忽然跳出來支援她們?
前田利益不情不願的上書支援,是被誰逼的?”
蒲生氏鄉眯了眯眼。
“明智光秀?”闌
義銀冷哼一聲。
“當然是明智光秀,除了她,還有誰能讓細川藤孝主動跳出來幫襯,損己利人?
她倒是事不關己,在長濱城忙著談判,你說她把自己撇得這麼幹淨,我連個把柄都抓不到,又能拿她怎麼辦呢?”
蒲生氏鄉搖搖頭,還是感覺不對。
明智光秀對外交涉,長袖善舞,混的是如魚得水。
但在斯波家內部,她的名聲早就迎風臭十里。誰不知道這個毒士?誰不提防著她?
細川藤孝是明智光秀的死黨,自然肯跳出來幫她捧場,但其他人為什麼要幫明智光秀?闌
山中幸盛,島勝猛,前田利益,一個個都是手握大權的重臣。
反倒是明智光秀不斷犯錯,一直被義銀責罰,削減領地,這會兒都快淪為中層武家的石高知行了。
要不是她在外交方面代表斯波家狐假虎威,不然哪有資格在各大強藩面前蹭個座位?
那些斯波重臣,她們沒理由幫明智光秀,除非這件事對她們有非常大的好處。
蒲生氏鄉不解看向義銀,義銀忍不住搖搖頭。
雖然聰明,但蒲生氏鄉到底是個雛,所以才沒有第一時間往男女方面去想,在這件事上顯得遲鈍。
義銀淡淡說道。闌
“島勝猛與山中幸盛聯手,拉著關東聯軍上下一起喊神威神恩。
如今連畠山高政與蜷川親世這樣的幕府大佬都得跟著低頭,喊我一聲聖人。
這不是大利嗎?”
蒲生氏鄉皺眉道。
“這是您的大利,卻不應該是她們幫明智光秀的理由,她們拿不到什麼好處呀。”
義銀微微一笑。
“武田義信,上杉深雪。闌
我成了聖人,我的後裔自然也不同凡響,可不是她們的大利嗎?”
蒲生氏鄉先是一愣,等明白過來之後,臉色漲得通紅,她這個童女總算是反應了過來。
隨後,她便勃然大怒道。
“她們。。她們。。竟然存了這麼齷蹉不敬的心思!”
義銀瞥了眼蒲生氏鄉,說道。
“你生什麼氣嘛,我與她們是什麼關係,你應該非常清楚。”
蒲生氏鄉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鴨子,頓時焉了下去,再也發不出聲來。闌
君上說的沒錯,每次那些禽獸上門對君上做無恥之事,都是蒲生氏鄉在外面把風看門。
別人裝無知倒也罷了,蒲生氏鄉是知根知底,有什麼可憤怒的?
義銀也不想為難了自己的貼身親信,開解道。
“氏鄉,你之前說的不錯,就是軟控制。
我不是織田信長,我只能追求相對平衡的軟控制,對關東侍所那些人如此,對近幾幕府這些人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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