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中重治笑了笑,說道。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您同情她們,她們還在想著拉您下水。
北近江眾中的幾位有力武家,已經來找過您幾次,希望您能出面說服大殿,重新考慮防線的防務,全都被我敷衍了回去。
這一次,我們就要利用瀧川一益,徹底削了北近江眾的傲氣,讓她們擺正自己的地位,只有真心跟隨您,才能在織田家好好混下去。
至於防線本身,我敢斷言,大殿也沒指望瀧川一益能守住,此戰的目的就是要削弱不可靠的北近江眾,為戰後領地重新分配做功夫。
北近江眾打得越難看,大殿戰後對她們減封的理由就越是充分,賤嶽不破,如何改易?
大殿心中真正的防線應該在大巖山,那裡的兵力一直很充沛,赤黑母衣眾等精銳也駐防在那裡。
兵法有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真田眾就算突破了賤嶽防線,也被磨去了一層銳氣,再被大巖山防線磋磨一陣,一旦大殿展開反攻,只怕全軍潰敗,覆滅於賤嶽。”
羽柴秀吉忍不住搖搖頭。
“大殿好計算,斯波麾下關東第一強兵覆滅於賤嶽,想來對斯波家在關東的影響力會挫敗很深吧?
可憐瀧川一益這一個月跑前跑後,豈不是在做白用功?
功勞是沒指望了,她就是大殿的一件工具,專門用來得罪北近江眾的。”
竹中重治微微一笑,反問道。
“在大殿眼中,又有幾人不算工具呢?”
羽柴秀吉緩緩點頭,腦海中浮現斯波義銀的模樣。
天下六十六國,大殿真正放在眼中的,也許就只有他吧?
羽柴秀吉嘆了一聲,說道。
“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在賤嶽立些功勞,給手下一個出頭的機會。”
竹中重治說道。
“瀧川一益將您踢到邊緣地帶,我們就好好守住南邊,不讓真田眾有機可乘。
等真田眾強攻大巖山失敗,挫折撤兵之時,我們再配合大巖山的軍勢一起夾擊,把真田眾消滅在賤嶽之地。”
羽柴秀吉點頭道。
“這辦法不錯,我已經是十二萬石大名,我的陣中也該宣揚幾個大將出來,才不會弱了面子。
你說是羽柴四天王好聽,還是賤嶽七本槍好聽?”
竹中重治笑道。
“主上開心就好。”
君臣兩人說笑,看似調侃,其實心中各自沉重。
原本有心暗助斯波家一臂之力的羽柴秀吉,在知道佐久間信盛與河尻秀隆所部人馬秘密抵達木之本,亦是震驚。
北近江是她的地盤,沒什麼訊息能瞞得住她。
織田信長心思深重,調兵遣將出乎所有人意料,這也導致羽柴秀吉不得不改弦易轍,乖乖做好織田家的忠臣,不敢再動小心思。
雖然心裡難過,感覺斯波義銀此戰之後多半要被織田信長給。。但羽柴秀吉還是迅速冷靜了下來,開始為自己考慮起來。
瀧川一益這個靶子,羽柴秀吉已經懶得和她廢話,藉機鬧翻之後,順勢來到邊緣地帶駐防。
此時只等後續時機,羽柴秀吉準備在賤嶽之地再立功勳,至於主戰場的斯波義銀,她已經顧不上。
如果斯波義銀真是命中有此一劫,被織田信長打破了不敗金身,被迫屈從源平合流,羽柴秀吉小胳膊小腿,也改變不了大局。
不管如何,羽柴秀吉繼續往上爬的信念更加堅定,只有壯大了自己,才有機會實現理想。
———
細川藤孝坐鎮陣中,看著第一波的備隊開始向巖崎山仰攻,她身後跟隨的一名姬武士氣呼呼說道。
“前田利益實在是欺人太甚,竟然點名讓我們打前鋒,她自己卻縮在後面儲存實力,斯波家就是這樣對待要緊的盟友嗎?”
細川藤孝回頭看她,不動聲色說道。
“細川三淵兩家深受津多殿照拂,恩賜北河內之地,庇護兩家平安,給予幕府優待。
北河內與三好一戰,我更是以微薄之功得以進駐堺港關所,全取關稅之利。
斯波家哪裡對不起我們細川三淵兩家了?反倒是我們一直藏著小心思,幾次與津多殿為難,他都沒放在心上。
怎麼?現在斯波家只是提出正常的要求,你們就罵罵咧咧,滿腹牢騷?
作為姬武士,你們要懂得感恩,要知道羞恥!”
細川藤孝面不改色的訓斥,儼然忘了自己當年如何上竄下跳,在細川三淵兩家中拼命給斯波義銀上眼藥下絆子的醜陋模樣。
已經得償所願的她,現在是斯波家在細川三淵兩家中最堅定的盟友,忠貞不渝的那種。
談利益,斯波義銀捧她成為和泉細川家未來的當家人,還給了堺港的大筆好處,讓她有足夠的財力收買家臣團,壓制三淵藤英。
談感情,細川藤孝與斯波義銀已經有肌膚之親,未來斯波義銀走上神壇,細川藤孝如果能懷上孩子,那就是神之血脈,尊貴非凡。
於公於私,細川藤孝都被緊緊綁在了斯波家的船上,她沒法跳船,也不想跳船。
前田利益已經和她交了底,東野山藏著織田家的主力,近幾斯波領的軍勢要作為預備隊,防範側翼的東野山,無法調動。
細川三淵兩家作為聯軍中實力僅次於近幾斯波領的軍事存在,必須站出來承擔責任。
所以,細川藤孝才甘願衝上前線,是做給背後的斯波義銀看,並非給前田利益面子。
她瞅了那名不服氣的姬武士一眼,厲聲道。
“戰時嚴肅軍紀,再有誰敢對近幾聯軍總大將不敬,立即以動搖軍心論處,就地斬首!
至於伱,去前沿衝鋒吧,攻不上巖崎山,你就不必再回來了。”
那名姬武士面上不屈,深深一鞠躬,緊了緊身上的兜胴,大步往前去了。
細川藤孝冷冷看著她遠去,不再說什麼。
細川三淵兩家之中,還有些刺頭需要在這場戰事中抹除,才有利於細川藤孝掌控家業。
戰爭,是排除異己,集中權力的最好機會。
經過此戰之後,細川三淵兩家的家臣團會進一步被細川藤孝馴服,兩位家督媽媽也可以安心去養老了。
至於前田利益,細川藤孝的心思並不像面上說得那麼冠冕堂皇。
若是真心服從前田利益,她就不會偷偷派使番去鹿塚,把前田利益的命令洩露給斯波義銀。
斯波義銀在鹿塚潛伏之事,知道的人並不多,細川藤孝算是其中一個。
想來此時,斯波義銀已經知道了前田利益的所作所為,就算斯波義銀不方便在明裡反對,也會給明智細川派一些好處安撫。
細川藤孝嘴角上揚。
不知道仁厚的津多殿會怎麼補償為斯波家盡力出擊的細川軍?也許下一次可以要求津多殿舔我的。。他應該不會拒絕吧?
光是想著那副畫面,細川藤孝的身體就開始發熱溼潤,她舔舐了一下嘴角,下令道。
“諸姬!津多殿在身後看著我們呢!進攻!全力進攻!讓天下武家看看我們細川家的武勇!”
“細川家武運昌隆!”
———
東野山上,平手汎秀與氏家直元一起眺望遠方戰場。
東昇的朝陽還沒有向正午移動多少,近幾聯軍的第一波軍勢就已經攻上巖崎防線的半山腰。
氏家直元搖頭道。
“巖崎山扛不住太久,正午之前,我們就會接到出擊的命令。”
平手汎秀冷哼一聲。
“這些派不上用處的垃圾。”
氏家直元看了眼傲氣的平手汎秀,沒說什麼。
平手汎秀是織田信長老師平手政秀的後人,當年平手政秀為了規勸織田信長,選擇切腹諫言。
雖然織田信長依然我行我素,讓平手政秀的切腹變得毫無意義,但織田信長心裡對平手政秀還是有感情的。
平手家在織田家開疆拓土的過程中得到了不少機會,平手汎秀這個後人也因此成為尾張少壯派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對於平手汎秀而言,防守巖崎防線和賤嶽防線的近江武家,伊勢武家,那都是被征服的手下敗將。
說句不好聽的,氏家直元這些美濃武家,平手汎秀也未必真的放在眼裡,這就是下尾張老武家獨有的驕傲。
在尾張老武家眼中,不管是美濃,伊勢,近江,那都是被尾張人征服的領地,當地武家就是依靠搖尾乞憐才得以活命的下等人。
美濃國被征服得早,濃尾平原統一之後,織田信長花了大量心思調教軍事。
農兵分離的政策實施,提高足輕待遇,裝備大量鐵炮弓矢,所以美濃軍團才能與尾張軍團並肩,成為織田家的核心軍勢。
如果用織田家的核心軍勢去防守,有土壘,柵欄,溝渠製造障礙,鐵炮弓矢裝備過半人員的織田軍勢,很容易打出大量遠端攻擊。
以近幾聯軍那些傳統武家備隊的能力,她們根本不可能攻上巖崎山,大量的戰兵會損失在連綿不絕的三段擊,直至士氣崩潰退卻。
但現在,守在賤嶽與巖崎山的近江伊勢武家,她們也是傳統的武家備隊。
佐佐成政帶著少量督戰隊在後面,明顯是把她們當炮灰填線,這樣的情況下,士氣難免低落。
原本戰鬥力就不強,又被迫為織田家犧牲自己,這些守線的部隊不崩潰,已然是佐佐成政督戰震懾的結果。
氏家直元搖搖頭。
平手汎秀這個愣頭青只是佔了出身的便宜,真讓她處於巖崎山那些人的境地,未必比她們更強。
心裡鄙夷,但表面上,年老成精的氏家直元還是笑著附和道。
“大殿從沒有寄希望於她們,她們只是用來消耗斯波軍銳氣的棋子罷了。等到她們筋疲力盡的時候,就該是我們下山全取頭功的時機。”
平手汎秀點頭道。
“不錯。”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歡喜。
平手汎秀是尾張老武家的後起之秀,少壯派中最跳的一人。
在她看來,丹羽長秀,柴田勝家,池田恆興那些人年紀大了,早已不復當年之勇,對斯波家那個津多殿是唯唯諾諾,不敢與之決戰。
平手汎秀因為一力主戰,越過這些老臣,成為織田家中的風雲人物。
上位,就得踩著別人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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