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昇,炊煙裊裊。陽光碟機逐了黑暗,寂靜的真田營地又漸漸喧囂起來。
一個頭發花白的姬武士伸了伸懶腰,將自己的飯糰插在樹枝上,小心翼翼在篝火邊烤起來。
遠處,一群姬武士拿著盛器,等待大鐵鍋裡的味湯燒熱,時不時有人犯賤,把手指插進湯裡試溫,被拉到一旁狠揍。
蒼老的姬武士把烤好的飯糰從樹枝上取下,本就僵硬的飯糰在烤火之後更加磕牙。
她也不怕燙,把焦黃的硬米一片片扣下來,丟在自己的碗裡。
此時,一個稚氣未脫的小丫頭拿著個大碗走了過來,碗裡的湯水還冒著輕煙。
“老狗,湯來了!”
老姬武士一巴掌砸在她頭上,罵道。
“沒大沒小的東西,老狗也是你叫的?”
那丫頭也不生氣,笑嘻嘻朝老姬武士的碗裡倒了些湯,浸沒老姬武士剛才掰下來的飯糰。
老姬武士也笑起來,露出兩排參差不齊的爛牙。等米飯被泡開了,她才慢慢喝了一口,細細咀嚼,舒服到呻吟。
“這神仙日子,也不知道還能過幾天。我這輩子算完了,吃慣這泡湯白米飯,讓我回去怎麼活?”
小丫頭熟練得把自己的飯糰插在樹枝上,仔細烤起來,一邊烤一邊說道。
“還能怎麼活?沒死就得想辦法活,啃樹皮也行。”
老姬武士搖搖頭,說道。
“你懂個屁,沒牙就只能吞,上好的糙米都能攪和得胃疼,何況我們也沒得吃。
你說伱小小年紀,毛都沒長齊,硬要和你爹鬧翻了,跟著來近幾湊什麼熱鬧?”
小丫頭看著烤香的飯糰流口水,還沒烤熱就忍不住先啃了一口外皮解解饞,然後說道。
“不來咋辦呢?
母親死了,弟弟妹妹還小,要不是有這個機會出來當兵吃糧,父親就得去山下家,艾那個老孃們的草,給家裡換口糧。”
老姬武士一邊喝著米湯,一邊罵罵咧咧。
“口糧個屁,山下那混蛋我還不知道?她家的存糧自己都不夠吃,還能給你們家那麼多張嘴分飯吃?
她騙你爹的,草了也是白草。”
小丫頭一邊啃著飯糰,一邊點頭道。
“所以我得來呀,大家一起對山嶽盟誓,我出來打仗,山下那個混蛋就不敢欺負我老爹我弟弟妹妹。
真田殿下給的安家糧食,她就得老老實實派人送到我家門口。我就算死在外面也有撫卹糧,省著點吃,夠我爹我弟弟妹妹吃兩年。
特麼的,還是山嶽神靠譜。”
老姬武士把飯碗舔得乾乾淨淨,然後才說道。
“山嶽神個屁,要是沒有真田殿下的糧食,誰願意去山嶽盟誓,山嶽神能變出糧食來嗎?
你個丫頭還沒長開,細胳膊細腿,刀都比你高。在戰場上,就你這樣的小豆丁死得快,反正遲早要死。
等你的撫卹糧吃完,你老爹還得去山下家艾草,不對,那時候山下估計看不上你爹的人老珠黃,該是你弟弟去艾草了。”
老姬武士一口一個草,小丫頭也不在意,只是聳聳肩,說道。
“沒事,那時候我妹也長大了,那是她要考慮的事。我死都死了,幹我屁事。”
老姬武士哈哈大笑,張大了嘴巴,一口爛牙顯得越發噁心,她拍拍小丫頭的肩膀,說道。
“在戰場上一定要跟緊我,聽到沒有?”
小丫頭默默點點頭。
遠處,真田信繁的本陣幕布後走出一群姬武士,在高臺那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整個營地便開始騷動起來。
老姬武士伸長了脖子去看,小丫頭湊過來問道。
“那是真田殿下嗎?她在說什麼呢?”
老姬武士罵道。
“屁話,那麼遠我能聽到嗎?”
就在一大一小說話的時候,一名使番從她們身邊掠過,大喊道。
“列佇列隊!”
老姬武士拉起小丫頭就走,眼睛瞅著一面面陣旗,尋找自家的備隊,等看到前面一隊人,她的眼睛一亮,湊上去點頭哈腰。
“望月大人!大人!”
被老姬武士稱為望月大人的姬武士正和身邊幾個人說著話,聽到喊聲回頭一看。
“老狗,是你個老東西,趕緊歸隊,我們要出發了。”
老狗苟著腰,搓著手,問道。
“大人,我們要去哪裡呢?”
望月看了眼她,冷聲道。
“你們的福氣來了,真田殿下發話,出兵賤嶽,打下來之後,活人恩賞翻倍,死人撫卹三倍。
另外,只要衝過賤嶽,拿下大巖山,真田殿下親自到津多殿面前為我們請功,至少給我們討回來一百個斯波編制。”
老姬武士激動得身子都抖了,她追問道。
“斯波編制?就是那個一年六石糧票,死了可以傳給女兒的恩典?”
望月大人冷哼一聲。
“廢話,當然是那個,所以我說你們有福了。
只要這次能立下大功,就可以去斯波家當人上人,子子孫孫都不用再在山裡受窮了。
不過我得提醒你,老狗,整個大營一萬人,就一百個名額,你想要斯波編制,等會兒該怎麼打,心裡得有數,別給我的備隊丟人。
現在,給我滾回佇列裡去!”
老狗深深一鞠躬,拉著小丫頭的手腕就走。小丫頭還莫名其妙,被她勒得手疼。
“老狗,你激動啥?放手,疼呀!”
老狗回頭抓住小丫頭的衣頸,瞪著她的眼睛,緩緩說道。
“我答應過你爹,我一定會讓你活著回去。
我們去掙一個斯波編制,如果我沒死,我就娶你爹,讓你當我女兒,讓你的弟弟妹妹都有飯吃。
如果我死了,你把編制帶回去。告訴你爹,他以後是我的人,頓頓有飯吃,不準再出去艾草!”
小丫頭看著激動的老狗,問道。
“真田殿下說話算數嗎?”
老狗瞪了她一眼,罵道。
“我們一起對山嶽盟誓的!真田殿下也是山裡人,她也得守規矩!山嶽神看著我們呢!”
小丫頭嘀咕道。
“你剛才不是還說山嶽神是個屁嗎?”
老狗惡狠狠說道。
“我不管!如果真田殿下說話不算數,我們就去找津多殿理論!
津多殿是毘沙門天,他也是神,我們給他賣命,他就必須管我們!”
隨著真田信繁的話被傳開,整個營地的氣氛越來越激烈,無數個老狗紅著眼走上戰場。
卑微如狗的山裡人,願意為了百分之一的機會,拼掉自己的命。
———
行市山,斯波義銀本陣。
坐在陣中的馬紮上,義銀隔著幕布向前眺望,似乎能夠看到無數人分兵出發的景象。
人數過千,如山如海。人數上萬,無邊無際。義銀深深吸了口氣,彷彿聞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
蒲生氏鄉快步走入陣布,對義銀鞠躬說道。
“君上,同心眾集結完畢。”
義銀點點頭,問道。
“各家都出發了?順利嗎?”
蒲生氏鄉恭謹道。
“天亮時分用了早飯,真田軍先行迂迴,近幾聯軍各家隨後開拔。
各部皆是井然有序,不過。。”
義銀看了她一眼。
“不過什麼?”
蒲生氏鄉皺眉道。
“真田信繁早晨在真田軍中私自發布,突破賤嶽之後,生還者恩賞加倍,陣亡者撫卹三倍。”
義銀笑道。
“她也夠下血本的,看來在松茸乾和木棉布上賺了不少錢嘛。
重賞之下,必有勇婦,真田信繁雖然做事孟浪,但也算不上錯,就讓她胡鬧去吧。
反正這錢糧又不是你掏,回頭我給她補一些直江津的商船倉位,保證她有賺不賠便是。”
蒲生氏鄉搖頭道。
“君上誤會了,真田信繁如果只是自籌錢糧,恩賞部眾,我自然不會多嘴。
但她在之後還另外許諾,說如果能夠攻破大巖山,就替部眾問君上討要一百斯波編制。
斯波編制不是她真田信繁的私器,豈能容她這般僭越無禮!”
義銀愣了一愣,嘆道。
“那你又能怎麼樣?
真田信繁說都說出去了,難道我現在派人去真田軍中罵她是胡說八道,是放屁,這話不算數?
剛才被激發起來的軍心士氣,馬上都給洩了,這仗還怎麼打?”
蒲生氏鄉咬牙切齒道。
“真田信繁就是認準了君上不會在這個時間點上和她計較,不會否認此事,才敢如此肆無忌憚。
其心可誅!
斯波家自有法度,斯波遴選程式嚴肅,被她鬧成和玩笑似的這般烏煙瘴氣,實在可惡!”
義銀嘆了口氣,說道。
“派人去真田軍中,告訴真田信繁,萬人出征,一百編制怎麼夠分,我給她兩百。”
蒲生氏鄉愕然。
“君上?”
義銀哼了一聲。
“織田信長親自坐鎮大巖山,赤黑母衣眾,小姓眾,旗本眾等精銳都在那裡。
真田軍如果能夠撕破賤嶽防線,拿下大巖山,把織田信長打得狼狽逃竄。
我不但要給真田信繁兩百斯波編制,還要當眾贊她天下第一兵,讓真田眾名揚天下。”
在義銀看來,攻下大巖山,替真田眾求取斯波編制,那就是真田信繁用來鼓舞士氣的小手段。
昨天的密談中,義銀已經和真田信繁明白說了,織田信長就在大巖山,讓她小心行事。
旁人不知道,真田信繁本人應該很清楚,偏師冒進,攻破大巖山織田本陣,那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真田信繁大概只是想激發軍心士氣,義銀就配合她操作一下,許個二百斯波編制的空頭支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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