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咬咬牙齒,大聲說道:“侄兒不敢欺瞞伯父,伯父你今天對侄兒說的話,侄兒都已經告訴二哥了!”
“果然如此!”皇太極和范文程都是心裡一沉。努兒哈赤也是又驚又怒,還有些尷尬,怒喝道:“你為什麼要告訴他?你安的什麼心?是不是想讓我的兒子們兄弟不和?”
“伯父,侄兒安的是好心。”阿敏毫無懼色的說道:“侄兒年紀還很小的時候,伯父你就讓侄兒們看《三國演義》,說是可以在上面學到什麼東西,所以侄兒知道,自古以來,凡是廢長立幼,都沒有一點好下場!二哥他對你忠心耿耿。這些年來,大金國如果不是有他,早就垮了!所以侄兒今天來問二哥,他到底願不願意承認八弟這個未來大汗,如果他承認,那我就和他一起,忠心耿耿的輔佐八弟!如果他不承認,那侄兒就準備向伯父死諫,懇請伯父收回成命,重新考慮立誰為太子!”
“什麼?”努兒哈赤有些傻眼了,本來他收到范文程密報說是阿敏秘密求見代善,第一反應就是阿敏這個內奸是來挑唆代善叛變,投靠張大少爺那個卑鄙無恥的離間計之鬼,可是阿敏卻說自己是準備死諫,懇求自己不要廢長立幼自取其亂,這倒是完完全全的出乎努兒哈赤的預料之外了。而皇太極和范文程則是面如土色,心中同時閃過一個英俊儒雅的惡魔影子——張好古!這麼惡毒陰險又冠冕堂皇的離間計,只有那個可怕的惡魔才琢磨得出來!
“阿瑪,阿敏堂弟說的全是實話!”事到如今,代善如果再不出來保全阿敏,那簡直就不能算是人了。被逼無奈之下,代善只能硬著頭皮跪到阿敏旁邊,流著眼淚說道:“阿瑪,阿敏堂弟完全是出自對你的一片忠心,擔心兒臣不服八弟,才能勸說兒臣不要為了個人私利誤了阿瑪的軍國大事,他的苦心忠心,天地可鑑,日月為證!兒臣甘願放棄太子一位,承認八弟是下一任大汗,明天的晚上撤退,兒臣也願意率軍斷後,為阿瑪和八弟擋住張好古小蠻子的追兵!只求阿瑪不要懲罰阿敏堂弟,他的罪,兒臣替他擔了!”
說罷,代善連連磕頭,放聲大哭,阿敏也是放聲大哭,拼命磕頭說道:“伯父,明天晚上讓侄兒斷後吧,侄兒就是豁出這條性命,也要為你和二哥擋住蠻子追兵!只求伯父長命百歲,重新考慮繼位人選,廢長立幼,只會給蠻子可乘之機啊!還有二哥他,才是伯父最好的繼位人啊!”
本來是想試探阿敏到底是不是自己內部的叛徒,順便玩一個誘敵計打個勝仗挽回顏面,結果卻弄巧成拙演變成了兒子們爭奪嫡位,紛爭分裂,努兒哈赤手足無措之餘,不由暗恨起范文程的餿主意來。沉著臉盤算許久後,努兒哈赤才嚴肅問道:“阿敏,你私自洩露我的密旨的罪過,我暫且不追究,我現在問你兩個問題,你一定得老實回答!”
“伯父請問,侄兒一定如實回答。”阿敏知道重頭戲來了,趕緊抹著眼淚答道。努兒哈赤沉聲問道:“前天晚上我命令你回師救援小淩河戰場,為什麼你沒能及時趕到杏山戰場?為什麼阿濟格和務達海的七千軍隊在突圍戰中打光打絕了,兩個梅勒額真都戰死了,都沒能打破蠻子的阻擊,你的四五千軍隊卻能順利突圍成功,幾乎沒什麼損失就殺回了小淩河北岸?”
“這些事,侄兒已經稟報過了啊?”阿敏滿臉的糊塗,答道:“回援小淩河戰場時,侄兒是派阿濟格和務達海打前鋒,侄兒自己率軍斷後,阻攔蠻子追兵。當時阿濟格和務達海兩位堂弟在杏山受阻,侄兒又被瘋狗軍薊騎隊咬上,隨時可能被蠻子軍隊前後夾擊,被逼無奈之下,侄兒只得在高橋阻擊蠻子追兵,為兩位堂弟突圍爭取時間,結果一場血戰下來,侄兒雖然打退了蠻子的追兵,兩位堂弟那邊卻全軍覆沒了。”
“你獨力阻擊蠻子追兵?而且蠻子追兵還是瘋狗軍,為什麼損失這麼小?”努兒哈赤厲聲喝問道。阿敏飛快答道:“當時侄兒靈機一動,利用高橋一帶狹窄的地形,砍伐樹木堆積,點燃了火海阻攔瘋狗軍追擊。然後侄兒又乘著那點寶貴的時間,搶佔了路邊的兩個至高點,用滾石落木狠砸追擊上來的瘋狗軍,所以損失不大。而且蠻子後來還來了一次援軍,用火炮轟擊侄兒佔領的高地,多虧了侄兒佔據的兩個山頭比較高,退往山上後就躲開了蠻子的火炮,這才堅持了下來。後來到了下午,侄兒乘著蠻子軍隊久戰疲憊的機會,派出一支三百人組成的敢死隊去衝蠻子炮兵陣地,僥倖點燃了蠻子的火炮火藥,乘著這個機會,侄兒才擺脫蠻子追兵,但侄兒派去的三百人的敢死隊,一個都沒活著回來。”
“你胡說!”范文程忍無可忍,跳了出來張牙舞爪的叫道:“蠻子的瘋狗軍,一直在筆架山上,根本就沒追殺你,怎麼可能和你在高橋僵持到下午?還有,蠻子的火炮隊也全部在筆架山上,更沒去高橋和你作戰!”
“操你孃的狗蠻子!”阿敏暴跳如雷,咆哮道:“瘋狗軍為什麼沒追殺我?如果瘋狗軍沒追殺我,我為什麼要分兵讓阿濟格和務達海去突圍,我自己殿後?我們後面如果沒有追兵,阿濟格和務達海為什麼要和瘋狗軍死拼,拼得只剩三四百人活下來?他們不會向我求援麼?”
阿敏這話倒是大實話,正是因為趙率倫率領薊騎隊追殺,阿濟格和務達海才同意分兵,並且在杏山與天雄隊死拼——這一點,也是阿敏這支倖存軍隊所有建奴士兵將領眾口一詞的說法。而努兒哈赤平心靜氣仔細一想後,也覺得阿敏的話很有道理,如果後面沒有追兵,自己的第十二個兒子阿濟格和侄子務達海也不是傻瓜,更不會在杏山拼得那麼慘了。這時,代善也站出來說道:“我也可以證明,多虧阿敏堂弟在戰場上俘虜了瘋狗軍士兵,拷問出了瘋狗軍的毒刀治療法子,這才救了我們無數大金受傷將士的性命。”
“還有這事?”努兒哈赤眉毛一揚問道。代善確實比較厚道,趕緊把屠奴軍的古怪毒刀和阿敏發現的治療方法說了一遍,而阿敏則含著眼淚說道:“伯父,難道侄兒能夠衝出蠻子軍隊的包圍,就是罪過了?如果真是這樣,早知道侄兒就不應該往蠻子兵力薄弱的松山渡口突圍,應該去衝蠻子大營,和蠻子同歸於盡算了,反正蠻子打了一天一夜,軍隊也累得差不多了,侄兒起碼和多一點的蠻子同歸於盡,也省得回來讓一個蠻子奴才肆意汙衊!”
“這倒也是,蠻子兵力薄弱,沒有多餘的預備隊,一天一夜的血戰下來,確實已經筋疲力盡了。”努兒哈赤想起當時的情景,覺得阿敏後來成功突圍也完全說得過去——畢竟人不是鐵打的,一天一夜的血戰下來,能夠保持充沛體力繼續拼命的那是怪物。但努兒哈赤也知道,阿敏的話裡還是有很多疑點,最起碼筆架山守軍全力追殺阿敏這一點,就和皇太極在筆架山遭到頑強抵抗這一點完全矛盾。稍一盤算後,努兒哈赤忽然喝道:“阿敏,宋獻策和你什麼關係?”
“伯父,宋獻策是誰?”阿敏脫口反問,那速度,簡直就象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一樣——順便提醒大家一句,阿敏在努兒哈赤身邊潛伏了二十年,這點本事還是有的。而努兒哈赤反倒被阿敏問的一楞,疑惑問道:“宋獻策是誰你都不知道?”
阿敏表情疑惑,回憶半晌才答道:“有點耳熟,可能是在那裡聽過,不過實在沒影響了,請伯父恕罪。”
“堂弟,宋獻策是張好古小蠻子身邊的狗頭軍師,很是陰險狡猾的一個人。”代善好心提醒道:“三年前,就是這個傢伙在察漢浩特鼓動阿布奈發動政變,奪了林丹的汗位。”說到這裡,代善也想起了起來,忙說道:“哦,對了,當時你在朝鮮,不知道這個蠻子也很正常。”
“想起來了。”阿敏恍然大悟,忙說道:“伯父勿怪,侄兒不懂蠻子話,蠻子的名字怪里怪氣的,所以侄兒記不住。”
“不錯,阿敏是不懂蠻子話,記不住蠻子的名字也正常。”努兒哈赤略略點了點頭。可是努兒哈赤並不知道的是,表面上表情疑惑的阿敏這時候心裡卻在翻江倒海,說什麼也不明白努兒哈赤為什麼要問自己和宋獻策的關係。恰在此時,范文程捕捉到了阿敏目光中稍縱即逝的驚懼之色,心中有了點底,跳到阿敏面前詐唬道:“二貝勒,你騙不了大汗!鑲藍旗已經有人向大汗告密了,你在朝鮮義州時見過宋獻策蠻子!”
說這話時,范文程故意用的是漢語,意圖打阿敏一個措手不及,只是范文程實在太低估了阿敏一些,二十年來為了隱藏自己會說漢語的秘密,阿敏對這套花招早就養成了條件反射,馬上就脫口喝道:“狗奴才,說大金語!老子不懂你們狗蠻子的話!”
“咦?”范文程和皇太極都是一楞,下意識的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張好古小蠻子的離間計!故意在朝鮮造謠,離間我們大金的軍隊!而代善在旁邊低聲翻譯過後,阿敏馬上跳了起來,二話不說抬手就是一拳打在范文程鼻子上,打得范文程鼻樑粉碎,鼻血飛濺。阿敏又咆哮道:“狗蠻子!老子終於明白了!搞了半天,是你這個狗蠻子在煽風點火,故意陷害我這個大金忠臣!你說,你到底是什麼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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