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拔毛切肉
洛陽城裡有這麼一棟金碧輝煌而又氣勢恢宏的府邸,院內花園松柏成蔭,花束似海,碧波盪漾,房舍樓閣高聳,琉璃鋪頂,雕樑畫柱,有四季不謝之花,秋冬常青之木,與周圍普遍低矮灰暗的百姓民宅形成了無比鮮明的對比。而住在這座府邸中的不是別人,正是當今天啟皇帝的親叔叔、先皇泰昌皇帝同父異母的親弟弟、萬曆皇帝最為寵愛的第三個兒子、曾經距離皇位僅有半步之遙、大明朝最為富有也最為吝嗇的藩王——福王朱常洵!
“混帳東西,你眼睛瞎了?雞蛋,雞蛋!本王的雞蛋啊!”二月初七下午,福王府的側門旁,咱們的福王爺朱常洵又是捶胸,又是頓足,衝著剛剛回來的僕人大吼大叫,“本王讓你們去城外莊園拿幾個雞蛋回來蒸雞蛋羹,你們竟然敢給我打破了三個!三個啊!三個雞蛋,就這麼沒了!你們該當何罪?該當何罪啊?!”
“王爺恕罪,路上顛簸,小人們不小心才打破的,請王爺饒了小的們吧。”幾個僕人磕頭如雞啄米,哭喪臉哀求。咱們的福王爺卻一蹦三尺高,身上三百多斤的肥肉亂抖,大吼大叫道:“饒了你們?那本王的雞蛋誰來賠?什麼都別說了,這個月你們幾個,每個人的俸祿扣三十文錢!還有,今天不許你們吃晚飯!”
“王爺,就算現在是荒年,街面上的雞蛋也才四五文錢一個……。”一個僕人小心翼翼的說道。福王爺卻一腳踹在他的胸口上,含著眼淚吼道:“街上的雞蛋,能和本王莊園裡的雞蛋比嗎?本王莊園裡的母雞,要吃多少糧食才能生下一個蛋?這一個雞蛋孵化成小雞,長成母雞,雞生蛋,蛋生雞,要損失多少?算你們十文錢一個,已經是便宜你們這些王八蛋了!再羅嗦一句,老子就每人再賞十大板!”
“是。”幾個王府僕人認命磕頭答應。這時,福王府的管家忽然跑來,向朱常洵笑嘻嘻的說道:“王爺,大喜,大喜,有好事了。”
“有什麼好事?是不是我那個皇帝侄子宣旨,準備給我加俸祿了?”福王爺眼睛一亮問道。管家一楞,忙搖頭說道:“王爺,不是這喜事,是新任的五省總督張好古張部堂到我們洛陽來了,現在已經駐紮在了城外,準備向西開拔去打陝西亂賊。小的早就聽說這位張部堂用兵如神,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是我大明的第一戰神,這次有他老人家去打亂賊,王爺你就不用擔心亂賊打進河南,來侵擾王爺的莊園田地了。”
“什麼?張好古來了?”出乎王府管家的預料,聽到這訊息,咱們的福王朱常洵不僅沒有半點喜色,反而大驚失色的叫道:“快,快把大門關了!張好古如果來拜訪本王,就說本王病了,沒辦法接見他,請他回去。”
“王爺,張部堂位高權重,如果他來拜訪你是好事啊,你怎麼反倒託病不見?”管家驚訝問道。話音未落,福王爺的肥巴掌已經落到他的頭上,黑著臉罵道:“蠢豬!你傻啊?張好古如果這會來拜見我,我能不留他吃晚飯嗎?到時候他喝的酒吃的飯,你掏錢賠給本王?”管家恍然大悟,趕緊磕頭答應,跑去吩咐門房關門,交代絕對不能讓張大少爺進來。咱們的福王爺則一溜小跑的跑回後院,躲到了十三小妾的房間裡裝病去了。
咱們福王爺的烏鴉嘴之靈驗,還真不亞於咱們的張大少爺,到了傍晚的時候,張大少爺剛把軍隊安頓下來,馬上就領著史可法和宋獻策等人進城來給當今皇帝的親叔叔請安了。到了王府大門把門一敲,報上名號,門房立即說道:“張大人,真是抱歉,我們王爺說他病了,不能給你接風洗塵,你請回吧。”
“病了?”張大少爺開始還有點糊塗,可是瞟見王府門子嘴邊的野菜葉子,張大少爺立即醒悟過來,忙笑道:“煩勞貴僕通稟王爺一聲,就說本官已經用過晚飯了,不敢勞煩王爺設宴款待。只是本官離京之時,家父魏公公曾經委託本官給王爺帶來兩支百年高麗參,要本官一定要當面獻給王爺,還有本官也有一點薄禮,也想當面獻給王爺,請王爺稍微抽出一點時間,接見一下本官。”說著,張大少爺使個眼色,張石頭馬上掏出二兩銀子,塞進了那門子手中。
“大人稍等,小的這就進去稟報。”正所謂有其主必有其僕,雖說福王爺已經再三交代不見張大少爺,可是張石頭二兩銀子塞上去,月俸還不到五錢的王府門子還是馬上挽起袖子,一溜煙的跑進去稟報去了。而咱們的福王爺剛開始還大發雷霆,可一聽說張大少爺這次是來送禮的,馬上眼睛大亮,連聲喝道:“快!快!快!快服侍本王更衣,大開中門,本王要親自去迎接張部堂!”
和傳說中一樣,咱們的福王爺確實擁有著三百六十多斤肥肉的彪悍體格,以至於他出現在張大少爺面前時,張大少爺、史可法和宋獻策等人都以為自己們看玩了眼——怎麼會有一個大肉球向自己們滾過來?而福王爺也很好的發揮出了自己見錢眼開的本色,先是惡狠狠誇獎了一通咱們張大少爺為自己朱家江山立下的汗馬功勞,又把自己的三個兒子朱由崧、朱由渠和朱由樺全部叫了出來給張大少爺見禮,最後才把張大少爺一行迎進大廳,設茶款待——確實是上了茶,不過一個茶杯裡只有三小片茶葉。
“王爺,這兩支百年的高麗人參,是家父魏公公讓下官送給你的。”張大少爺讓張石頭捧出兩支隨便在藥鋪裡的買的人參,又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小的木盒,諂媚笑道:“這一隻翡翠蝴蝶呢,則是卑職對王爺的一點小小心意,還望王爺千萬不要嫌棄。”
“張部堂實在是太客氣了,你遠道而來,本王沒能給你接風洗塵,就已經很過意不去了,怎麼還好意思讓你破費?”福王爺肥臉上謙虛笑著,肥手則迫不及待的搶過木盒開啟,見盒中裝的確實是一隻價值不菲的翡翠玉蝴蝶,肥臉上頓時笑開了花,假惺惺的對張大少爺說道:“張部堂,本王的那個侄子、當今萬歲的身體,現在還好吧?還有魏公公,他的身體也還好吧?”
“回王爺,皇上的龍體無恙,家父魏公公的身子也還算好。”張大少爺起身回答。福王爺擺手讓張大少爺坐下,假惺惺的嘆口氣,感嘆道:“這一晃都有十三、四年了吧?記得本王萬曆四十二年離開京城就藩時,皇上還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娃娃,魏公公也還是甲子庫的一個小太監,十幾年不見他們,也不知道他們長成什麼模樣了?”
“王爺放心,皇上和九千歲都很好。”張大少爺笑著說道:“而且他們也經常提起你,我父親魏公公還常常說,說是有人經常這麼評價王爺你老人家——當年萬曆先皇其實是想讓王爺你繼承皇位的,王爺你被封為福王后,又在京城裡住了十三年都一直沒有就藩,也差點當上了皇帝,多虧了群臣一起反對廢長立幼,這才有了後來的泰昌先皇和現在的天啟皇上。”
“張部堂,這話你可不能亂說!”福王爺臉上肥肉一抖,趕緊壓低聲音說道:“張部堂,千萬別說以前的事了,本王當年當不上太子,是本王無福,本王的兄長泰昌先皇才是真命天子的福格,本王連給他提鞋都不配!”
“王爺,這話可不是下官說的。”張大少爺也壓低了聲音,低聲說道:“下官也知道這事情不能亂說,可就是一些喜歡亂嚼舌頭的人,喜歡拿這事來做文章——就好象天啟七年皇上讓各地藩王捐資助戰那次吧,全國二十幾個藩王全都捐了,就王爺你一兩銀子沒捐!皇上聖明,當然知道王爺你是囊中羞澀,實在拿不出來,所以也沒責怪你——可有些小人就嘀咕了,說是天下藩王之中,就數王爺你的封地最廣,鹽引最多,怎麼就一兩銀子沒捐呢?難道說,王爺你的銀子另做他用了?”
“放他孃的狗屁!”福王爺殺豬一樣慘叫起來,跳起來嚎叫道:“誰說本王最有錢了?本王就藩時,父皇是給本王封了兩萬傾田地,可張部堂你也知道,河南那還有那麼多閒地封給本王,還不是折成了每年兩萬兩銀子賞給本王!十幾年下來,本王就算不吃不喝,又能攢下多少銀子?再說了,本王的銀子除了養家餬口,還能用在什麼地方?”
“王爺放心,那些奸佞小人這麼說的時候,我父親魏公公當場就抽了他的耳刮子!”張大少爺安慰道:“還有皇上,也把那些造謠生非的奸佞小人狠狠罵了一頓,說王爺你是先皇的親兄弟,當今萬歲的親叔叔,歷來就最疼皇上,能把銀子花到什麼地方去?”
“皇上真這麼說?”福王爺有些疑惑——當年要不是萬曆朝的李太后護著,福王爺的老孃鄭貴妃可是早就想把天啟皇帝和他的老爸一起給毒死了的。張大少爺鄭重點頭,答道:“王爺放心,皇上確實是這麼說的。”說到這,張大少爺忽然又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的說道:“可那些奸佞小人還是不肯死心,又扯出當年寧王的事,說是寧王的銀子也是捨不得拿一兩給朝廷和百姓,只捨得拿給朝廷上的官員和王府的護衛,還有寧王招募那些刁民和亂民…………。”
張大少爺的話還沒有說完,福王爺的肥臉上就已經沒有了半分人色——開玩笑,寧王啊,《唐伯虎點秋香》裡那個造反不成結果被誅滅滿門的寧王爺啊!福王爺真要是讓本就和自己有仇的皇帝懷疑自己想當寧王,那還不是找死是什麼?盤算到這裡,一向吝嗇的福王爺忽然頭一次為自己的吝嗇感到後悔,早知道就應該多多少少捐一點的!緊張之下,福王爺趕緊又問道:“張部堂,那皇上後來又是什麼說的?”
“對不住王爺,下官是個外臣,這些事也是道聽途說而來,後面的事下官也不知道了。”張大少爺無可奈何的一攤手,又好心好意的勸道:“不過王爺你放心,當今天子聖明燭照,應該是不會聽信那些無恥小人的讒言的。”
“別應該啊!這關係到我的身家性命,你應該給我一個準信啊!”福王爺差點沒哭出來。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宋獻策忽然插口道:“東家,還有那件事情,你應該告訴王爺一下,讓王爺有所準備,免得王爺糊里糊塗的就被奸人害了。”
“什麼事?”福王爺緊張得猛的跳起來。張大少爺則搖頭呵斥道:“宋師爺,本官在和王爺說話,沒你插話的份,你看看你胡說八道,把王爺嚇成什麼樣了?”宋獻策被張大少爺罵得把腦袋一縮,低頭答道:“學生知錯了,請東家恕罪。”
“張部堂,這事你可不能開玩笑,你要是還當本王是王爺,就應該把有關本王的事全部告訴本王。”福王爺大急,趕緊連聲催促。張大少爺當然不肯說,只是答道:“王爺放心,只是一件雞毛蒜皮的芝麻綠豆小事,不聽也罷。好了,時間也不早了,王爺你早些安歇吧,下官明天還要趕赴潼關剿賊,就先告辭了,等以後有機會,再來給王爺請安。”說罷,張大少爺起身就走,又笑著說道:“王爺你早些休息,過不了幾天,可能我父親魏公公又會派人來探望你的。”
“不對啊!我和魏忠賢沒有半點交情,他憑什麼要送人參給我?還要再派人來探望我?”並不算太笨的福王爺忽然醒過味來,“那條老閹狗是皇帝的心腹,掌管著東廠和鎮撫司,一個很重要的職責就是監視我們這些藩王會不會造反篡位,他派最信任的親兒子張小閹狗過來給我送禮,莫非就是想試探我,看看我有沒有想造反?還有這條小閹狗,打仗這麼厲害,莫非就是象寧王謀逆那件事一樣——兵部尚書王瓊懷疑寧王要造反,又沒有證據,所以才把當時最能打仗的王陽明那個老流氓派到江西預備著?”
“張部堂,你遠道而來,連杯酒都沒喝,怎麼能就這麼走了?”盤算到這裡,福王爺再也不敢遲疑,趕緊一把拉住張大少爺,連聲吩咐道:“快來人,準備最好的宴席,最好的美酒,我要給部堂大人接風洗塵!快要,你們這些王八羔子,去把先皇賜給本王那壇六十年的茅臺挖出來,款待部堂大人!”
好說歹說,張大少爺終於還是沒能拗過慷慨而又熱情的福王爺,留在了福王府中陪著福王爺共進。席間,酒過三巡後,福王爺當然又得提起張大少爺隱瞞的那件事情,而張大少爺這次也終於說了實話,先用眼色讓福王爺屏退左右,這才湊在福王爺耳邊低聲說道:“王爺,那件事情真的不大,而且卑職斗膽,不敢挑撥王爺你和皇上的親情,也把那件事情給瞞了下來,沒有向朝廷稟報,所以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部堂大人,到底是什麼事,你得讓本王知道,有所準備啊。”福王爺心驚肉跳的問道。張大少爺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在福王爺耳邊低聲說道:“王爺,事情是這樣的,卑職擔任宣大總督期間,出兵追剿陝西亂賊時,曾經抓到一個亂賊頭目,他自稱是按王爺你的命令舉旗造反,準備把王爺你扶上皇位,還說他的軍餉糧草什麼的,都是王爺你暗中給他提供的——卑職當然知道那個賊頭是在胡說八道,就用酷刑拷問,逼他說出真相,問他到底是受何人指使,汙衊陷害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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