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疇也少不得想要摸清楚張大少爺的真正用意,才好制訂禍水東引之計。不過孫承宗和洪承疇想要偵察宣大軍隊動靜就方便多了,一個送信的藉口就可以把偵察兵送進張大少爺軍隊內部,而且為了謹慎起見,孫承宗還派出了自己三大幕僚之一的又老於軍事的杜應芳親自擔任信使,書信上藉口與宣大軍隊聯合作戰,杜應芳暗中探視宣大軍隊動靜,從明裡暗裡同時偵察宣大軍隊的真正意圖。
六月二十三,被一隊精銳騎兵保護著的杜應芳穿過亂賊肆虐的延安府北部,勉強還算順利的抵達了神木境內,向巡邏明軍出示了令牌憑證後,杜應芳很快被領進神木城中,並且立即得到了張大少爺的親自接見。而張大少爺和杜應芳上次已經在山海關見過一面,這次也算是故人重逢了,彼此說了一通假惺惺的客套話後,杜應芳很快就向張大少爺獻上了孫承宗的書信,並熱情的說道:“張憲臺,你這次出兵陝西,越境剿匪,救陝西百姓於水火,可以說是幫了陝甘軍隊的大忙,孫閣老和洪撫臺都不勝感激。最近我們又聽說張憲臺你打算駐兵神木,阻止亂賊流竄肆虐,孫閣老和洪撫臺更是感激不盡。為了表達謝意,孫閣老特地派小生前來,代他向你當面致謝,並且商量陝甘軍隊和宣大軍隊聯手剿匪一事,還望張憲臺看在昔日友誼與同為朝廷效力的份上,與我們陝甘軍隊同心協力,共滅亂賊。”
“杜先生千萬不要客氣,都是為了朝廷效力,不必言謝。”張大少爺一邊看著孫承宗的書信,一邊假惺惺的說道:“至於與陝甘軍隊聯手剿滅亂賊,張好古更是求之不得,只要議定好了出兵方略,張好古一定傾盡全力,以報孫閣老當年的指點之恩。”
孫承宗親筆的書信內容很簡單,也很包藏禍心,除去一大堆華麗辭藻給張大少爺灌陝甘迷湯之外,孫承宗就是希望張大少爺看在朝廷皇帝九千歲的面子上,軍隊繼續南下攻下榆林,同時陝甘軍隊也北上攻佔綏德,把亂賊主力壓縮到米脂和葭州一帶,然後再合力殲滅——當然了,如果葭州沒有緊靠黃河、黃河的對岸也不是張大少爺的宣大地盤,那麼張大少爺也許會對這個提議有一些興趣。
“成,就這麼定了!”張大少爺大概是沒看出孫承宗和洪承疇的用心,竟然一拍桌子,當場就表示了同意。這麼一來,同樣對張大少爺的狡詐忌憚萬分的杜應芳倒有些目瞪口呆了,遲疑著問道:“張憲臺,你就這麼答應了?不提什麼條件了?”
“同樣是為朝廷效力,為百姓造福,本督能有什麼條件?”張大少爺的表情比杜應芳更加疑惑,還笑道:“再說了,陝西和甘肅連年乾旱,饑民遍野,我總不能象別人那樣,向孫閣老索要糧草軍餉吧?請杜先生回奏孫閣老,讓他老人家放一百個心,這次的聯合作戰,宣大軍隊的一應花消,糧草補給,戰死士兵撫卹,全部由宣大自己負責,不用陝甘出一兩銀子,一顆糧食!”
“張好古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方了?”杜應芳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杜應芳可是清楚記得,今年上半年孫承宗先後兩次向張大少爺借糧借兵,張大少爺可都是一毛不拔啊!這時候,張大少爺忽然又開口說道:“對了,如果要說有什麼條件的話,那就是本督希望陝甘軍隊能夠立即北上,搶先攻佔綏德,我再出兵攻打榆林——我這可不是想儲存實力,杜先生你也知道,我從神木出兵,最多三天就可以抵達榆林,而孫閣老從延安出兵,至少得十天才能抵達綏德。這麼一來,我如果出兵早了,亂賊又南下搶先進駐了綏德,我們宣大軍隊和陝甘軍隊把亂賊包圍在米脂、葭州的計劃,可就前功盡棄了。”
“我就說嘛,這小滑頭沒那麼大方。”杜應芳心中冷哼,很是鄙視張大少爺的險惡用心——陝甘軍隊主力如果從延安北上綏德,安定和保安一帶可就出現了破綻,宣大軍隊再一出兵搶佔葭州,亂賊的主力就很可能取道安定和保安南下陝西腹地了。不過杜應芳也從沒指望過張大少爺會上孫承宗和洪承疇的當,只是微笑說道:“張憲臺所言極是,只是茲事體大,學生還要回報給孫閣老,請閣老親自定奪。”
“沒問題,我親自修書一封,請杜先生帶回去呈交給閣老。”張大少爺又是一口答應,又喝道:“來人,準備酒宴,為杜先生接風洗塵。”
在神木縣衙吃了一頓飯後,杜應芳便被張大少爺親兵送進了後堂安歇,只是杜應芳還肩負著偵察宣大軍隊真實狀況的要責,又藉口酒後吹風,散步醒酒,領著自己從延安帶來的幾個隨從就出了縣衙,在神木城街道上游覽起來。但是沒走出多遠,杜應芳就發現情況有些不對了,宣大軍隊既然打算把神木建設成防範亂賊東進的橋頭堡,那神木城中的駐軍和民夫應該很多才對,可是神木城裡的街道兩旁民居卻一片漆黑,房屋破破爛爛的空無一人,毫無修繕駐軍的痕跡。部分完好無損的房屋裡也沒有多少駐軍,就算有也是馬匹居多——這那裡象是準備長期堅守的模樣,說是隨時準備開溜還差不多!
“奇怪?張好古到底打算搞什麼鬼?”杜應芳正疑惑間,幾個從延安保護他來的陝甘騎兵摸了過來,其中一個陝西士兵湊在杜應芳耳邊低聲說道:“杜先生,情況不對,我們剛才偷偷去看了看神木城的糧庫,發現庫房裡空蕩蕩的,根本沒幾個糧食。還有,我們先前埋伏在神木的弟兄發現,這幾天從岢嵐州過來的宣大輜重隊,來的時候車上裝的全是石頭,回去的時候,車上裝的才是貨真價實的糧草輜重。”
“確定?!”杜應芳緊張問道。那陝西騎兵點頭答道:“小的等親眼所見,絕對不假。”
“明白了。”杜應芳恍然大悟,陰笑道:“好你個張好古,減兵添灶計玩得漂亮啊,一邊虛張聲勢嚇唬那些亂賊,讓他們不敢向北向東進宣大,一邊偷偷的撤軍撤糧,把主力撤回宣大,留一點輕騎在神木裝門面,隨時可以開溜!竟然還想將計就計把我們陝西軍隊騙到綏德,讓我們替你吸引住亂賊主力的注意力又露出破綻,誘使亂賊主力南下西進,禍水西引,奸猾到了你這個地步的人,還真不多!”嘀咕到這裡,杜應芳趕緊下令道:“都回去,把我們帶來的十隻信鴿全拿出來,把這個訊息送回延安。”
“十隻信鴿全用?要是被亂賊發現,射下一兩隻來怎麼辦?”一個親隨驚訝問道。杜應芳笑笑,答道:“如果真是這樣,也許孫閣老和洪撫臺暗底裡還要更高興一點。”
………………
杜應芳運氣不怎麼樣,他放出的十隻信鴿全都順利飛回了延安府,不過這對陝甘軍隊來說也足夠了。弄明白了張大少爺打算從陝甘泥潭裡收腳的意圖,孫承宗馬上站起來喝道:“彥演(洪承疇字),你率五千精兵,取道安定攻白洛城,我率領主力北上綏德,全面封堵亂賊主力南下陝西腹地的道路,等張好古的軍隊全部撤回山西鎮,亂賊主力必然東進宣大!——張好古這個小鬼頭,全天下的大明軍隊就他的軍隊足糧足餉,還想偷奸耍滑隔岸觀火,這次他就算不想不出力剿匪也不行了!”
在延安府按兵不動許久的陝甘軍隊忽然出兵,而且是兵分兩路分取白洛城和綏德,全面堵塞亂賊主力南下的道路。訊息開始傳到榆林時,二十九路亂賊還真嚇了一跳,生怕陝甘軍隊和宣大軍隊是準備聯合作戰,不遺餘力的把他們堵死在榆林一帶。還好,就在這時候,范文程也終於收到了他佈置在宣府的細作急報——韃靼林丹的軍隊已經抵達了烏蘭和朔,正在向張家口逼近!范文程狂喜過望,歡呼建奴大汗洪福齊天之餘,趕緊向二十九路亂賊稟報喜訊,鼓動他們立即東渡黃河,往張大少爺背後捅上一刀!
“不可能啊?”期盼已久的喜訊傳來,王嘉胤反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會這麼好了,驚訝叫道:“張狗官有官府的驛站和信鴿傳遞訊息,肯定早就知道宣大長城告急了,那他的主力為什麼還一直在神木城一動不動?”
“空城計!絕對是空城計!”范文程瘋狂吶喊起來,“張好古那條小瘋狗這些天來先退後進,還揚言要重兵駐紮神木,又拼命劫殺你們查探神木情況的斥候,就是不想讓你們知道神木的真正情況!目的是嚇唬你們,逼你們南下或者西進,他好抽身返回北線戰場!”
“真的是空城計?會不會又是張狗官在耍詐?”王嘉胤還是有點猶疑。這時候,張獻忠站了出來,大聲說道:“陝王,不能遲疑了,張狗官是不是在玩空城計,我們的軍隊只要到神木去一趟明白了。如果真是空城計,張狗官的軍隊肯定要撤過黃河,如果不是,那我們也還有南下的時間,否則孫承宗和洪承疇的軍隊一旦控制了綏德和白洛城,我們的軍隊再想從榆林南下陝西,可是連路都沒有了!”
“也對,怎麼都得賭一把了!”王嘉胤一拍大腿,喝道:“傳令下去,全軍開拔,兵發神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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