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神秘山宗
李應薦臨死時喊的那兩個字被胡良輔帶回京城後,又很快透過東廠的渠道,直接送到了已經把總督衙門搬到寧武的張大少爺面前,張大少爺不敢怠慢,立即把這兩個字寫在紙上,對著‘山宗’兩個字仔細端詳起來。
以張大少爺的聰明,當然很快就發現,把山宗兩個字上下合起來,就變成了一個崇字——隱含暗指某個巡撫的名字。但這麼一來,就又出現了一個新的問題,如果李應薦是打算揭露此人就是寧遠兵變的主謀,那麼在生死關頭,李應薦為什麼不直接叫出這個人的名字?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又浪費力氣和時間,喊出‘山宗’兩個字,讓胡良輔一定要把這兩個字帶回京城?以當時的情況,李應薦如果直接喊出某巡撫的名字,那不就立即證明了某巡撫的罪名,為什麼還要喊‘山宗’兩個字來讓朝廷猜謎?李應薦有這個必要麼?
“莫非和小說裡一樣,山宗是一個組織或者幫會的名字?”張大少爺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自言自語的說道:“如果真的存在山宗這個組織,那一切都可以解釋了——李應薦在寧遠城裡明查暗訪,發現寧遠軍隊中存在山宗這麼一個組織,但瞭解得不深,也不知道那個人是否也在這個組織中間,而寧遠兵變的發起人,很可能就是這個山宗組織,所以李應薦在臨死時大聲叫喊,就是想讓朝廷知道這個組織或者幫會的存在。”
“十有八九是這樣。”張大少爺一拍那兩個大字,分析道:“說不定殺害李應薦那些亂兵中,就有李應薦知道的山宗成員存在,所以李應薦馬上明白,寧遠兵變的背後站著山宗這個組織,這才大聲叫喊,讓有可能逃脫亂軍毒手的胡良輔通風報信!”
得出了這個結論後,張大少爺自然要去尋找證據證明,雖然寧遠軍隊已經被某巡撫經營得潑水不漏,針插不進,但很幸運的是,張大少爺的嫡系屠奴軍中,就有兩個來自遼西將門的趙率倫和吳三桂,另外還有一個曾經在遼東呆過一段時間的吳六奇。不過張大少爺還是不敢掉以輕心,更不想打草驚蛇,而是順便找了一個藉口,先讓張石頭把在遼西將門中沒有過深淵源的吳六奇叫來,單獨與吳六奇密談——當然了,也正因為吳六奇並非出自遼西將門,所以張大少爺也夢想能夠一舉揪出山宗這個埋藏在大明內部的毒瘤,能夠找到一點蛛絲馬跡,也就差不多了。
“山宗?沒聽說過。”和張大少爺預料的一樣,吳六奇對這個詞語果然是滿頭的霧水,茫然搖頭答道:“末將在遼東的時候,遼東軍隊里拉幫結派的是不少,可都是以帶兵將領為首領,各帶著一幫人在軍隊裡生活而已,平時裡圖個打架的時候有幫手,吃飯喝酒時有個朋友,可從來沒聽說過那些人象江湖門派一樣,在軍隊裡搞門派,更從來沒聽說過什麼山宗。”
“那你對寧遠軍隊的瞭解,又有多少?”張大少爺死心的問道:“我記得你好象是天啟五年四月去的遼東吧,在山海關當了半年多的百戶,怎麼著也得和寧遠軍隊有些接觸吧?”
“當然有過接觸,而且我還去過一次寧遠城。”吳六奇點頭承認,介紹道:“寧遠軍隊的情況,和其他地方的大明軍隊情況都差不多,大部分計程車兵都是張大哥你說的炮灰部隊,幹苦役修城牆,種田耕地收糧食,待遇極差,打仗時也就是躲在後面運運糧草,派不上大用場。真正的軍隊主力,十成裡只佔一兩成,這樣軍隊的待遇和伙食都很好,上好的武器也是優先裝備給他們,打仗的時候也就是靠他們在前面衝鋒陷陣,他們要是跨了,整隻軍隊也就完了。”說到這裡,吳六奇忽然想到一點什麼,忙補充道:“對了,寧遠軍隊對主力精銳挑選,和其他軍隊有一點不同。”
“那點不同?”張大少爺來了精神。吳六奇頗有些害羞的答道:“這話說了,張兄弟你可別笑我。當時你舉薦我去孫閣老麾下效力的時候,孫閣老把我留在了山海關當百戶,打不上仗,一直沒有機會升官,我就生出了一個念頭,想要調到立功機會多一些的寧遠軍隊裡去。所以那次我隨著山海關軍隊護送糧草輜重運到寧遠的時候,我抓著機會,冒昧求見了寧遠參將謝尚政謝將軍,懇請他把我留在寧遠城的精銳軍隊裡效力,為他衝鋒陷陣,殺敵立功,為了說服謝將軍,我還當著他的面,耍了一趟刀法。”
“謝尚政?袁崇煥到遼東上任後舉薦的第一個親信,同時也是袁崇煥的同鄉,萬曆四十六年武舉人。”張大少爺心中回憶謝尚政的履歷,又問道:“謝尚政是武舉人,你是武術高手,你的刀法,一定很受他的賞識吧?”
“謝將軍確實很讚賞末將的武藝,還說可以考慮我的請求。”吳六奇點頭承認,又垂頭喪氣的說道:“可是到了第二天,謝將軍又對我說,我是遼東督師孫閣老親自任命的百戶,算是孫閣老的嫡系,所以他不方便把我留在寧遠,我如果一定要留在寧遠,讓我先徵得孫閣老的同意,我沒辦法,只好謝過了他的好意,隨著軍隊回山海關了。”說到這,吳六奇又回憶著說道:“不過很奇怪的是,我從謝尚政面前告辭的時候,依稀聽到謝尚政背後的寧遠精銳軍隊有人嘲笑嘀咕。意思好象是——我一個沒有關係的外鄉人,也想當遼西家奴?”
“張兄弟,你學問大,你說這遼西家奴,到底是什麼意思?”這回換吳六奇向張大少爺詢問了。張大少爺隨口答道:“這個說法起源於萬曆年間,當時是李成梁李將軍坐鎮遼東,抵禦韃靼和女真賤奴,李將軍用兵如神,功勳卓著,但有個缺點就是喜歡任用私人,麾下將領不是他的兒子就是他侄子,寧可用他府裡的奴僕帶兵打仗,也不願意用外來的將領,所以李將軍麾下的將領,即便是祖承訓這樣的總兵,也常常被人稱為遼東家奴。我還聽人說,他們在李成梁父子面前,自己也是自稱為奴。”
“等等!”說到這裡,張大少爺忽然被自己的話提醒,脫口叫道:“遼西家奴?寧遠!寧遠的主力軍隊是遼西家奴,那遼西家奴的主人又是誰?難道就是山宗?!”
“張大哥,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吳六奇被張大少爺的一驚一乍弄得更是糊塗。張大少爺揮手製止吳六奇打斷自己思路,低頭盤算許久後,張大少爺終於露出些微笑,忙吩咐道:“吳兄弟,你可以回去了。但今天我和你說的話,一個字都別對外吐露,明白不?”見吳六奇點頭答應,張大少爺又補充一句,“對了,你和趙率倫、吳三桂接觸的時候,可以找機會向他們打聽一下山宗,試探一下他們知不知道這個山宗。但一定要裝出是無意中問的,最好是在酒桌上,等他們喝得差不多的時候,你再向他們打聽。”
“張大哥,你懷疑他們是山宗的人?”吳六奇嚇了一跳。張大少爺遲疑了一下,答道:“他們肯定不是,但他們的親朋好友裡面,肯定有山宗的人,我不想打草驚蛇。”吳六奇想起趙率倫的哥哥趙率教,還有吳三桂的父親吳襄和舅舅祖大壽,心頭也是一震,忙也抱拳答應。
吳六奇走了以後,張大少爺又把東廠派來的聯絡人陳劍煌叫來,向他吩咐道:“陳二哥,你馬上回京城去給我辦兩件事,第一件,給東廠副提督宋金宋公公去一封書信,讓他派出東廠的精銳好手到三屯營去,秘密監視現在擔任薊門巡按的前任寧前道御史劉昭,弄清楚他的一舉一動。第二件事,讓宋公公想個辦法,秘密逮捕到前任寧遠監軍劉應坤,從他嘴裡拷問山宗的內情!但逮捕劉應坤只能秘密進行,千萬不能打草驚蛇,最好是弄一個替死鬼,製造劉應坤已死的假象,然後再慢慢的拷問他的口供。”
“逮捕劉公公?”陳劍煌大吃一驚,膽戰心驚的說道:“張兄弟,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劉公公在遼東監軍有功,現在已經升為都知監的掌印太監了,宋公公膽子再大,也不敢秘密逮捕他吧?”
“那我再給九千歲寫一封信,讓父親替我頭疼這個問題去。”張大少爺猖狂的一揮手,冷哼道:“我就不信了,父親他會坐視十二監中也出現山宗成員?!”
………………
魏忠賢的態度被張大少爺料中,當陳劍煌把張大少爺的親筆書信帶回京城後,魏忠賢聽楊六奇唸完張大少爺在書信中的推論,僅盤算了片刻,便不動聲色的吩咐道:“陳劍煌,你去給宋金傳令,讓他依計行事,秘密逮捕劉應坤,將他關到城外的司馬監中秘密審問,一定要從劉應坤嘴裡掏出山宗的情況。”
有了魏忠賢的點頭,宋金和肖傳等人也可以放心的放開手腳去幹了,經過一番緊張而又周密的佈置之後,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深夜,座落在華裁縫衚衕的一個小院子中忽然燃起沖天大火,待到五城兵馬司計程車兵和順天府衙役聞訊趕來,好不容易撲滅大火時,卻驚訝的發現,原來這個小院子的主人,竟然是大內十二監之一的都知監掌印太監劉應坤劉公公!而且因為劉公公昨天恰巧到這裡過夜,已經不幸葬生火海,屍體還被燒得烏焦漆黑,不成人形,一同被燒死的,還有兩個僕人和一個被劉公公包養的戲子!
十二掌印太監之一的劉公公被燒死在京城的小衚衕裡,順天府尹劉澤深可傻了眼睛,不過還好,當劉澤深戰戰兢兢的到司禮監去向魏忠賢稟報此事時,魏忠賢並沒有象劉澤深想象中那麼大發雷霆,而是不動聲色的仔細追問失火原因,還有追問劉應坤是否真的死於意外。劉澤深趕緊答道:“回九千歲,卑職已經親自率領仵作仔細查驗過了,火是從廚房燒起,可能是劉公公的家人用火疏忽,沒有熄滅火源才釀成大禍。還有劉公公的咽喉也已經切開,氣管裡充滿器物燃燒後的黑色灰燼,可以證明劉公公的死因確實是出自意外,而非死於謀殺。”
“唉,可憐!”魏忠賢頗為悲天憫人的長嘆一聲,揮手說道:“算了,天有不測風雲,這事也不能怪你,你趕快寫一道詳細的奏章,咱家替你去呈報給皇上。劉公公的家眷那邊,你也親自去解釋一下,多勸勸他們節哀順變。”
“卑職遵命。”劉澤深沒想到魏忠賢這麼好說話,趕緊拱手答應,歡天喜地的跑去按令而行。只是劉澤深更沒想到的是,那位已經被燒死的劉應坤劉公公本人,此刻已經被秘密轉移到了城外一處由東廠直接控制的偏僻馬房之中,四個從東廠精挑細選出來的刑訊好手,也早已在馬房中等候良久,這四個由宋金親自挑選出來的刑訊好手還有一個共同的喜好——讓死人開口說話!
“山宗!銀牌……,銀牌上有這兩個字……,拿著這種銀牌的,就是山宗……。”第六次昏死之前,劉應坤終於吐露出了第一句有價值的情報。四個東廠的好手則不慌不忙的拎來加冰冷水,兜頭澆在劉應坤的頭上,又將十根鋼針蘸上濃鹽水,一一插到劉應坤十指的指甲縫中,其中一個東廠喝道:“說,山宗的領頭人是誰?都有那些成員?!”
………………
儘管張大少爺和魏忠賢行事已經非常小心,為了掩蓋秘密逮捕劉應坤的真相,但劉應坤因為火災意外身亡的訊息傳到遼東後,還是引起了一部分遼東將領的警覺,一個接一個的暗探細作也被派到了京城,秘密調查劉應坤的真正死因。在一無所獲之後,這些遼東將領又召開絕密會議,開始討論預防萬一的萬全之策。
“寧遠兵變,雖然成功除掉了畢自肅和李應薦,可也暴露了我們一部分的實力。”一個參加會議的山宗成員語氣沉重的說道:“以魏老太監的奸詐,不可能不會玩花招,用盡各種手段把我們調散分開,然後逐個擊破。熊廷弼老東西那邊,恐怕也對我們是疑心重重,再想玩老花招怕是行不通了。所以沒辦法,只得對建奴讓步了,提前進行備用計劃。”
“可是建奴已經說過,要想他們配合我們的計劃,就得把紅夷大炮交出去!”另一個參加會議的山宗成員臉色蒼白,膽戰心驚的說道:“先不說把紅夷大炮給了建奴容易被發現,就算我們利用兵變的機會,藉口亂軍損毀紅夷大炮,讓幾門紅夷大炮從編制中失蹤,可建奴有了紅夷大炮,我們也沒把握守得住錦州和寧遠了。”
“命都快沒了,還來得及管什麼寧遠和錦州?”開始說話那山宗成員語氣凝重,陰陰的說道:“你們以為魏老太監真那麼蠢,真認為寧遠兵變是畢自肅治軍無能導致的?老閹狗比你們任何一個都聰明,他之所以把罪名栽贓到畢自肅頭上,是因為他倚仗的乾兒子張小閹狗正在好被韃靼林丹和陝西亂賊牽制著,騰不出手來,還有建奴的大軍也在威脅著山海關,為了暫時穩住遼東局面確保京畿,老閹狗才不得不拿畢自肅來當替罪羊,用畢自肅的腦袋來爭取時間!等到張小閹狗騰出手來,或者等到他用手段把我們分開,我們個個都得死無葬身之地,你們明不明白?”
“沒錯,我們如果再不動手,爭取建奴對我們的支援,等到張好古小瘋狗騰出手來,我們又有誰敢去與他正面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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