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跑是沒用的。”不知不覺間,張惟賢已經出現在了張大少爺和梅清韻身後,低聲向張大少爺嚴肅大道:“張好古,老夫今天才真正相信,你果然是一個深明大事大非的大明忠臣!你準備好沒有?”
“準備什麼?”張大少爺緊張得都忘記了思考。張惟賢眉頭一皺,低聲說道:“當然是你的屠奴軍啊,京城九門和京師三大營裡掌握在朱國公和張國丈的手裡,隨時都可以開啟城門,放你的軍隊進城,聯手誅殺魏閹!”
“搞政變?我可沒做好準備!”張大少爺心裡慘叫,小臉都嚇得白了。張惟賢則接著說道:“為了證明我們的合作誠意,我現在就正式把清韻許給你為妻,從現在開始,我們英國公府和你休慼與共,共同進退!”
“舅父——。”梅清韻心花怒放,羞澀的嬌嗔一聲。那邊張大少爺腦海中則緊張盤算,“現在就搞政變?我準備好了沒有?我掌握的只是一部分青年官員和中下級官員,我如果現在搞政變,又幾個人會跟我走?還有南北鎮撫司在田爾耕和崔應元手裡,我搞政變,能有幾成把握?”
“快呀,魏閹馬上就要回來了!”張惟賢低聲催促,但素來喜歡謀定而後動的張大少爺萬分猶疑,實在吃不準該不在這個時候向魏老太監動手。這時候,大廳外面忽然傳來魏忠賢的聲音,“張國公,猴崽子,你們在聊什麼呢?”說話間,魏忠賢已經捧著明熹宗親賜的福壽二字,領著一大幫閹黨官員笑嘻嘻的走了進來。
“聊……聊。”饒是張大少爺平時機敏過人,此刻也有些腦袋轉不過彎了,只能硬著頭皮說道:“回親爹,剛才張國公已經答應了孩兒的求親,同意把養女梅姑娘許配給孩兒了。”
“是嗎?”魏忠賢驚喜大叫,忙上來按住張大少爺的腦袋,笑罵道:“猴崽子,難怪剛才你就不正常,原來是憋著這麼一個念頭,緊張得不得了了?怎麼,還不向岳父大人磕頭?哈哈哈哈,今天可真是雙喜臨門,咱家六十大壽,親兒子訂親,雙喜臨門啊!”
“岳父大人在上,請受小婿一拜!”張大少爺硬著頭皮向張惟賢跪下。那邊張惟賢無奈,也只好扶起張大少爺,“賢婿請起,清韻的父母過世得早,是老夫一手把她撫養長大,待如親生女兒,以後老夫就把她託付你了,你可要好好對她。”
“對。”魏忠賢大笑著附和,拍著張大少爺的腦袋說道:“張國公,你放心,清韻這小丫頭,咱家也很喜歡,以後這猴崽子要是敢對她不好,咱家也饒不了她!”
“恭喜九千歲,恭喜探花郎,雙福臨門,雙福臨門啊。”無數文武官員的恭賀聲中,暈頭轉向的張大少爺和梅清韻終於成了一對。而魏忠賢也一改這幾天來對張大少爺的冷淡態度,特地下令讓張大少爺和梅清韻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一起接受文武官員絡繹不絕的恭喜祝福;那邊魏忠賢的老相好客巴巴也聞訊趕來湊趣,當場賞給張大少爺和梅清韻禮物,以作祝賀。這麼一來,張大少爺那副壽聯忽然消失的事情,自然是再沒有一個人提起,同時張大少爺溜出城去準備政變的計劃也被徹底打破,張惟賢和朱純臣等人暗暗著急,卻始終無可奈何。
時間很快過去,到了晚上的正宴時,張大少爺終於和嬌羞不已的梅清韻一起坐上了首席,而魏忠賢明顯的心情極好,在酒桌上不斷的與文武百官交杯換盞,很快就喝得酩酊大醉。好不容易待到天色全黑,席終人散時,心亂如麻的張大少爺趕緊向魏忠賢提出告辭,說是回去向父母稟報自己的喜訊。不曾想已經喝得舌頭都在打轉的魏忠賢綠豆眼一鼓,喝道:“急什麼?你這個猴崽子忘了,一會你還要到後堂去,和你的姐姐、姐夫,還有良卿和應星,一起向磕頭咱家祝壽!”
………………
無可奈何的又等了許久,魏忠賢終於喝得差不多了,領著張大少爺還有魏良卿和楊六奇等人進到後堂,接受女兒、女婿、侄子、外甥和義子等自家親人叩壽。到得後堂後,張大少爺勉強定住心神,恭恭敬敬的和楊六奇等人磕了頭祝壽,不曾想魏忠賢又興致勃勃指著張大少爺說道:“猴崽子,你留下,咱家有話要單獨對你說。其他人,都給咱家出去。”
楊六奇夫妻和魏良卿等人領命出去,當房間中只剩下魏忠賢和張大少爺兩人時,魏忠賢先叫張大少爺給自己端來一杯茶水,慢慢的喝著濃茶解酒,忽然向張大少爺問道:“猴崽子,今天那副壽聯,你藏到那裡去了?”
張大少爺的小臉又白了下來,差點想衝上去把魏忠賢掐死,殺人滅口。不料魏忠賢又說道:“不用怕,咱家已經派人查了,是馮銓買通了咱家府裡的下人,把你的對聯給換了。那個下人,現在也已經被裝進麻袋扔到金水河裡去了。”
“親爹明鑑。”張大少爺長舒了一口氣,撲通一聲跪在魏忠賢面前,顫抖著從懷裡掏出那副對聯,雙手捧到魏忠賢面前。魏忠賢接過對聯,開啟上下打量一番,忽然又說道:“猴崽子,其實咱家多希望,你真的給咱家送這副對聯啊!當然了,不能當著這麼多人送。”
“老魏真的有篡逆的心思!”張大少爺心中又是一震。魏忠賢則接著說道:“不過也好,馮銓這副對聯,也間接的幫咱家試探了百官的態度——上百個官員看到這麼一副對聯,都沒一個人敢聲張,更沒一個敢悄悄溜出去向皇上告密!這麼看來,他們還是在害怕咱家和你猴崽子父子聯手,要他們的命啊。呵呵,現在的皇上是咱家一手撫養長大,他在位時,咱家只要保持現在的地位就行了,他要是不在了,哼哼……。”
張大少爺還是不敢說話,魏忠賢也沒問張大少爺的意見,順手把那副對聯捲起收好,又慢條斯理的向張大少爺問道:“猴崽子,你想當宣大總督,這點咱家早就知道,可咱家為什麼不讓你去當宣大總督,你又知道原因嗎?”
“孩兒不知道。”張大少爺茫然搖頭。魏忠賢招招手,讓張大少爺跪到自己膝前,慈愛的撫摸著張大少爺的頭髮,緩緩說道:“猴崽子,你沒對親爹說實話——你是在懷疑,咱家是張家口那幫漢奸商人的後臺,咱家怕你向他們下手,斷了咱家的財路,所以才不讓你去宣大做總督?對不對?”
張大少爺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確實是這個心思。魏忠賢一笑,慈愛的拍拍張大少爺的腦袋,慈祥的笑道:“對,咱家就喜歡你說實話。現在咱家可以明白的告訴你了,咱家不是他們的後臺,他們是給咱家送過銀子,可都是透過其他人把銀子送到咱家手裡——咱家如果早知道他們溝通建奴,把建奴緊缺的糧鹽布匹賣到了遼東,咱家早就剝了他們的皮了!”
“親爹,你是最近才知道他們的底細的?”張大少爺狐疑的問道。魏忠賢點頭,微笑說道:“對,十月三十那天,你和馬士英在金水橋邊提到了張家口邊市,到了第二天,你又讓劉若宰在乾清宮提起張家口邊市,當時咱家就明白了,張家口肯定有問題!所以咱家當天就從東廠抽調了精銳好手,連夜趕赴張家口調查情況,結果讓咱家十分憤怒,從張家口走私出去的糧食、鹽巴、布匹、茶葉和鹽巴,竟然有八成流落到了建奴手裡,變成建奴攻打咱們大明的物資!”
“親爹,那你為什麼不許孩兒去收拾他們呢?”張大少爺驚訝問道。
出乎張大少爺的意料,魏忠賢不僅沒有立即回答,白多黑少的綠豆眼裡竟然還隱隱有淚花閃動,過了許久後,魏忠賢才哽咽著說道:“因為你是咱家最疼愛的親兒子啊,也是咱家的希望啊,咱家疼自己的親兒子,又怎麼忍心讓你去宣大呢?”
張大少爺越來越是糊塗,魏忠賢則抹去流出眼眶的渾濁老淚,撫摸著張大少爺的腦袋,緩緩說道:“猴崽子,你很聰明,可你還是太嫩了一些。咱家知道,你想去宣大,是因為你想給咱家,給朝廷做點實事——可你有沒有想過,你去宣大以後,會面臨什麼樣的局面?宣大明年就要全面推行攤丁入畝了,這可是得罪全天下讀書人的差事,也是招來全天下讀書人辱罵的差事,咱家可以讓馬士英去捱罵,可以讓遼東巡撫去捱罵,卻不忍心讓咱家的親兒子去捱罵啊!”
張大少爺如遭雷擊,魏忠賢則抹了一把眼淚,又哽咽著說道:“猴崽子,這還是第一個原因。第二個原因,你也說過,沒有足夠的糧食安撫饑民,陝西賊亂沒有人能平定得了,現在咱家把你放到宣大去,讓你去直接對抗亂賊,可咱家現在卻拿不出足夠的糧食和銀子,讓你平定賊亂,讓你安撫饑民,你如果踏進了這個泥潭,還怎麼保得住你的不敗戰神威名呢?所以咱家就決定讓你先去閩浙,讓你擴軍練兵,積蓄力量,等到咱家給你積攢夠了足夠的糧食和銀子,再把你調回北方,讓你平定賊亂,成就萬古不易的威名啊。”
“親爹……。”張大少爺也流出了眼淚。魏忠賢拍拍張大少爺,又哽咽著說道:“第三個原因,你的赫赫功業,已經招來無數人的嫉妒和忌恨,崔呈秀以前和你關係多好,現在都已經和馮銓聯手收拾你了,咱家如果再把你放到宣大去,讓你去斷他們的財路,斷上百官員的財路,你還不成為他們的公敵?咱家在世時,還能明裡暗裡護著你,可咱家今天已經六十了,要是咱家忽然有一天走了,還有誰能護住你?保著你?咱家這些天打壓你的勢頭,就是在替你分擔壓力啊,還有咱家叫你少和馬士英在一起,也是害怕別人認為,你們兩個最得咱家寵愛的年青人,已經聯在了一起,準備搶老人的位置,咱家才不得不警告你啊。”
“親爹——!”張大少爺一把抱住魏忠賢的雙腿,趴到魏忠賢的腿上嚎啕大哭。張大少爺現在是真的感動了,從認識魏忠賢以來,張大少爺就打心眼裡看不起這個死人妖,百般討好奉承也不是為了自身利益,拼出小命去和朱由檢玩命,也是因為自己泥足深陷,不得不自保而已,甚至還在背後陰了魏忠賢不知多少次,可張大少爺今天才知道,原來魏忠賢真是把自己當成了親兒子一樣的疼愛………
“親爹,孩兒錯了,錯了,孩兒不該誤會親爹,孩兒今天才知道,親爹你是一直在疼著孩兒……。”張大少爺嚎啕大哭,淚水打溼了魏忠賢的大紅吉袍。
魏忠賢也是潸然淚下,撫摸著張大少爺的頭髮,流著眼淚微笑說道:“咱家是個廢人,女婿、侄兒和外甥都是酒囊飯袋,一直以來,最大的心願就是一個爭氣的親生兒子,在咱家危難的時候,咱家那麼多幹兒子裡面,只有你挺身而出,抬在棺材去和皇上的親弟弟拼命!當時咱家嘴上罵你,可心裡面卻在流淚啊,因為咱家知道,你這個爭氣的兒子,比親兒子還要孝順啊……!咱家也知道,自己百年以後,十幾個乾兒子裡面,也許就只有你會真心實意的給咱家披麻戴孝,為咱家養老送終,照顧咱家那些不成器的女婿子侄……,所以,咱家也得把你當親兒子看待啊。”
張大少爺更是痛哭,頭一次覺得自己真有些對不起魏忠賢,對不起這個把自己當親兒子的死老太監。魏忠賢則又拍著張大少爺的腦袋問道:“猴崽子,咱家的話說完了,你選擇吧,你是想去閩浙,還是繼續想去宣大?”
“親爹,為了你,為了大明江山,也為了天下千千萬萬大明百姓,孩兒還是要去宣大!”張大少爺哭著嚷道:“孩兒不怕罵,一定要為親爹去推行攤丁入畝!孩兒也不怕被人嫉恨,一定要去除掉那八個禍害我們大明江山、禍害親爹的奸商!孩兒更不在乎什麼不敗虛名,只要有孩兒在宣大一天,亂賊就別想踏進京畿一步!”
“咱家就知道,你猴崽子,還是這麼倔!”魏忠賢同樣感動萬分,又拍了拍張大少爺的頭皮,慈愛的說道:“你去吧,咱家明天就向皇上舉薦你,讓你去宣大當總督,把馬士英升上來,當宣大巡撫,宣府和大同的巡撫,你愛用誰用誰,只要他們聽你的話就行。咱家已經替你安排好了,宣大督撫分權,你這個總督專心禦敵,攤丁入畝的事,全權交給馬士英,你在背後支援他就行了。這麼一來,馬士英就成了你的擋箭牌,必要的時候,咱家可以殺掉馬士英,給全天下的讀書人和官員士紳出氣,而你呢,既不用捱罵,也不用擔心以後被算帳了。”說到這,魏忠賢的綠豆眼中閃過寒光,咬牙說道:“至於張家口那幫奸商,你該怎麼辦,就怎麼辦!誰要是敢保他們,咱家就讓誰給那夥奸商陪葬!”
“父親——!”張大少爺發自內心的哭喊一聲,再一次抱緊了魏忠賢的雙腿,號啕大哭。魏忠賢老淚縱橫,摸著張大少爺的頭髮,口中輕輕唸叨,“兒子,咱家的親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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