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狠擺一道
翰林學士劉若宰彈劾薊門監軍付之一涉嫌盜賣軍火的奏章,很快就在京城裡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京城的文武百官只要是個人都知道,劉若宰不僅是天啟五年乙丑科的狀元,還是魏忠賢面前第一大紅人兼朝廷第一少壯派張大少爺的知己好友,張大少爺到遼東去殺建奴時都是把父母家人託付給他照顧,張大少爺向皇帝的親弟弟開炮,他也毫不猶豫的站出來支炮架當炮彈!由此可見,他和張大少爺的關係好到了什麼樣的地步,已經不是筆墨所能形容!再由此可以推斷,他上表彈劾負責監視張大少爺的薊門監軍付之一,彈劾罪名的真假或許還有待考證,但其中,必然有張大少爺的影子!
見微知著,劉若宰在張大少爺指使下彈劾付之一,朝中只要稍微有點權力鬥爭經驗的人,都會明白張大少爺和付之一的關係很可能已經是勢同水火,事不關己者當然是選擇明哲保身,免得惹禍上身。傾向於張大少爺的朝廷官員卻是二話不說,馬上上表上奏向付之一開炮,要求司禮監嚴懲這個太監中的大敗類!魏忠賢和東廠副提督宋金等人也慌了手腳,對這事既驚訝又疑惑,一向對脾氣固執的劉若宰不怎麼感冒的魏忠賢還連夜召見劉若宰,向他當面質問原因,還有拷問事情真假。
“九千歲,這道奏章裡的訊息,確實是張大人派人給下官送的訊息,下官才上表彈劾的付公公。”劉若宰不卑不亢的答道:“至於張大人為什麼不自己上表,也沒有向九千歲稟奏,下官並不知道原因。下官只知道張大人在十月十八這天離開薊州到古北口巡閱,當天夜裡,付之一公公就偷偷打開了薊州火器庫,運了一些東西出城,張大人回到薊州後,要求付公公拿出庫存帳目和開啟火器庫對帳,卻遭到了付公公的拒絕。”
“這些都是張好古派人告訴你的?”魏忠賢追問道。劉若宰點頭答道:“回九千歲,確實如此,下官不敢有半點虛言。”
魏忠賢又是一楞,沉吟了許久,魏忠賢才揮手向劉若宰吩咐道:“你先回去吧,咱家考慮考慮,看看派誰去薊州核查。”劉若宰答應,剛打算離開,又回過頭來行禮說道:“九千歲,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下官願去薊州核查火器庫存,為朝廷探察究竟。”
“九千歲,下官也願意去薊州核查。”旁邊的崔呈秀也自告奮勇的站出來說道:“不管薊州火器庫的庫存是否與帳面相符,下官都一定秉公而斷。”說著,崔呈秀又偷偷瞟了一眼旁邊的馮銓,馮銓注意到崔呈秀不懷好意的目光,心中不由冷哼,“看老子幹嘛?這事又不是老子搞的鬼,你愛查你去查去,反正付之一不是老子的人。”
“也好,那你們……。”魏忠賢本打算讓崔呈秀和劉若宰同去薊門巡查,可話到嘴邊,魏忠賢忽然又心裡一動,改口說道:“算了,百官都知道你們倆是張好古小猴崽子的好友,你們去查這件事,只怕百官不服,你們就不要去了。”說著,魏忠賢一指馮銓,命令道:“馮銓,你去給咱家調查這件事情的真相,一定要如實回奏。”
“我去?”馮銓有些傻眼,心說我和張好古那個小崽子可是有仇哎,我去查薊門的事情,說閒話和不服氣的人還不更多?魏忠賢點頭,一揮乾瘦老手說道:“對,你去,回家去準備吧,明天就出發去薊州。”馮銓無奈,只得行禮答應。那邊劉若宰和崔呈秀也是面面相窺,搞不懂魏忠賢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卻又不敢再說什麼,也只好隨魏忠賢安排了。
帶著滿肚子的疑問,劉若宰和馮銓等人先行離開了。外人走後,同樣疑惑無比的楊六奇忙向魏忠賢問道:“老泰山,這件事怎麼能派馮銓去呢?馮銓那傢伙和張好古結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派他去核查此事,只怕他會包庇付之一,上報對張好古不利的結論。本來張好古吃點小虧,也沒什麼,可那些新式火槍確實貴得離譜,老泰山你都是咬著牙從皇上的內庫裡拿出銀子來給薊門軍隊裝備,要是付之一真的把新式火槍偷偷賣了,馮銓又替他把這件事瞞下了,那事情不就越鬧越大了?”
“如果付之一真的動了新式火槍。”魏忠賢慢條斯理的說道:“以張好古那個小猴崽子的脾氣,就算付之一不讓開啟火器庫檢查,小猴崽子也鐵定會砸開火器庫強行檢查,檢查後發現新式火槍真的少了,那個小猴崽子連旨都敢不請,直接就把付之一直接給宰了——有咱家給他撐腰,大明朝裡他用得著怕誰?所以咱家敢肯定,薊門火器庫的新式火槍一支都沒少!”
“那他為什麼還放出風來,讓他的同年劉若宰彈劾付之一?”楊六奇益發的滿頭霧水。魏忠賢一笑,答道:“為什麼?猴崽子又在陰人了唄!他故意指使劉若宰彈劾付之一,就是想製造薊門的新式火槍丟的假象,引得一些人上鉤上當,他好乘機行事。咱家派馮銓去調查這件事,是因為是人都知道馮銓和小猴崽子的關係惡劣,馮銓即便查出新式火槍沒有丟失,朝廷裡的文武百官也不會相信,懷疑馮銓是拿了付之一的好處,或者是故意給張好古小猴崽子找麻煩——薊門新式火槍丟失的事,也會越鬧越大,越傳越廣。”
“哦,原來是這樣,老泰山果然高明。”楊六奇恍然大悟,又不滿的嘀咕一句,“張好古這傢伙,既然想請老泰山幫忙放出假風聲,派人送一封信來說明多好,幹嘛要讓老泰山猜這個啞謎?還有他幹嘛要放出這個風聲,怎麼也不把前因後果說一說?”
“這你就不懂了。”魏忠賢冷笑一聲,慢騰騰的說道:“咱家事事處處都聽小猴崽子的安排,那大明朝廷就是他當家了!小猴崽子知道咱家會看破他的用意,也知道咱家對他的寵信,又不想讓咱家認為他在指派咱家,所以才沒有派人來說明,到了最後,再給咱家一個驚喜。”
魏忠賢能夠從一個破產農民混到如今的九千歲,當然不可能光是隻靠運氣,事態的發展完全被他一點不差的料中,第二天他把馮銓派往薊州調查新式火槍遺失事件後,朝廷裡果然是怨聲載道,人人都嘀咕說魏忠賢怠慢軍情,明知道新式火槍事關重大,卻偏偏派張大少爺的對頭馮銓去調查這件事,調查得出的結果,只怕肯定會有貓膩。而馮銓也是倍感壓力,主動請旨要求朝廷增派工部主事徐爾一與自己同去薊門調查,擺明自己的態度——有出了名油鹽不進的刺頭徐爾一當擋箭牌,輿論對調查結果的質疑聲音自然要小上許多。只可惜遭到魏忠賢一口拒絕,沒辦法,馮銓也只好乖乖上路,硬著頭皮到薊州調查新式火槍失竊案。
兩天後,馮銓抵達薊州,張大少爺卻不在薊州城裡——廢話,建奴軍隊和奧巴軍隊都在向喀喇泌草原逼近,張大少爺當然再赴喜峰口布置防禦,防備建奴和奧巴軍隊突然偷襲了。所以在薊州城裡大張旗鼓迎接馮銓的,當然就是薊門監軍付之一和薊州兵備孫織錦了。而知道張大少爺不好惹的馮銓更感頭疼,只能展開聖旨當眾念讀,宣佈自己此行目的,誰知付之一聽到馮銓是來調查自己有沒有監守自盜後,馬上一蹦三尺高,大吼大叫道:“是誰在汙衊咱家?咱家對皇上、對九千歲忠心耿耿,怎麼幹出這樣的事?咱家要到皇上面前、到九千歲面前和他理論,讓他還咱家的清白!”
“付公公,你不要急嘛。”攤上這趟倒黴差事的馮銓苦笑,放下聖旨說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付公公你只要問心無愧,就不用擔心那些卑劣小人的無恥汙衊,本官身為查案欽差,自然也會還你清白。這樣吧,付公公你這就帶本官去薊門火器庫清點火器數目,再把薊門火器庫的出入帳單拿出來,本官這次帶來了四個戶部查帳好手,不用一天時間,本官就能查出薊門火器究竟有沒有遺失。”
“這……。”付之一面露難色,和孫織錦交換一個眼色後,付之一賠笑著說道:“馮大人,急也不用急這一時吧?天色已晚,馮大人先請到敝宅用飯,等明天再清查庫房也不遲。”
“天色已晚?”馮銓納悶的抬頭看天,發現太陽都還沒升到正中,顯然午時都還沒到。馮銓頓時明白過來——薊門火器庫裡,肯定有問題!而付之一和孫織錦卻一起湧上,點頭哈腰的邀請馮銓一行到府衙用飯,馮銓也不拒絕,笑著點頭答應,那邊付之一又派人去請陸萬齡夫妻,讓他們也一起到自己家裡陪席。
生拉硬扯被付之一請到薊門監軍府,陸萬齡夫妻已經先行抵達,看到馮銓到來,李婉婷趕緊迎上來又是行禮又是請安,自報身份,弄明白眼前這個漂亮女人竟然是范家商號寧遠分號掌櫃的小姨子,身為戶部尚書的馮銓自然又醒悟過來,隱隱猜到了薊門新式火槍流失後的去向。果不其然,在酒席上,付之一不僅一字不提自己被冤屈汙衊的事,反而捧出一個沉甸甸的包裹,笑著向馮銓說道:“馮大人遠道而來,咱家也沒準備好什麼招待,一點點薊門土產,馮大人帶回去嚐個新鮮,小小禮物,實在不成敬意。”
“這個……。”馮銓萬分為難,本來他這次來調查付之一,吃點拿點付之一的是應該的,也是理所當然的,可是付之一這次犯的事實在太大,中間又牽扯上了張好古那條小瘋狗,馮銓就算想幫他隱瞞,也得考慮後果不是?所以儘管沉甸甸的包裹捧在了面前,歷史上在明清兩朝都赫赫有名的大貪官馮銓卻說什麼都不敢伸手。
“馮大人,付公公一點心意,你就別推辭了吧?”見馮銓不收,李婉婷趕緊出來撒嬌賣嗔,鼓動馮銓收下——反正陸萬齡又已經被灌醉了。而馮銓猶豫許久,終究還是壓抑不住貪慾,伸手接過包裹。誰知馮銓單手剛剛提起包裹,卻差點被重量墜得包裹落地,很明顯,包裹裡全是亮晃晃、沉甸甸的白銀!馮銓不由苦笑,說道:“付公公,你這份禮實在太重了,可你的事,也太重了。下官實在,實在不好辦啊。”
“馮大人,你是戶部尚書,又是辦案欽差,難道這麼一點小事,你就不能幫幫小人嗎?”付之一改變口氣哀求道。馮銓不置可否,只是緊張盤算,那邊李婉婷又貼了上來,高聳胸脯摩擦著馮銓的手臂,爛杏眼中水汪汪的盡是嫵媚,嬌聲說道:“馮大人,你大人大量,就幫幫付公公這一次吧,付公公可是一位難得的好人,難道你真忍心見死不救嗎?”
馮銓還是不說話,那邊付之一向孫織錦使一個眼色,孫織錦會意,起身到後堂又捧來一個包裹,賠笑道:“馮大人,這是下官孝敬你的一點土特產,不值什麼錢,請馮大人笑納。”看著那個同樣沉甸甸的包裹,馮銓遲疑了許久,終於開口說道:“付公公,這薊門火器庫,防火工作還做得好吧?”
“好,好。”付之一拍著胸膛說道:“馮大人放心,奴婢負責保管火器,火器庫的防火防潮都是奴婢一手安排,包管萬無一失。”
“這樣最好,一定得小心煙火啊,火器庫裡全是火藥,見火就燃,燒起來的話,就什麼都沒有了。”馮銓又暗示了付之一一句,這才說道:“這樣吧,付公公你明天開啟火器庫,本官親自核查無誤後就回京復旨,一定還你清白。不過本官走了以後,付公公你可一定得繼續‘防火’的工作。”
“奴婢明白。”付之一滿臉的諂媚,心領神會的說道:“馮大人的指點之恩,奴婢沒齒難忘。”
“你知道就好。”馮銓冷哼一聲,心說老子這次可是為你冒了大險了,張好古那條小瘋狗,是那麼好招惹的嗎?嘀咕到這裡,馮銓又瞟瞟幾乎坐進自己懷裡的李婉婷,心說今天晚上和你這個騷貨上床的時候,一定得從你嘴裡問出付之一到底賣了多少新式火槍,還有賣了多少銀子,要是付之一手裡的銀子夠多,老子肯定得再敲打一點出來!
馮銓只在薊州呆了兩天時間便啟程回京,滿載而歸回到京城後,馮銓向朝廷的奏報是付之一監守自盜一事查無實情,付公公是一個靠得住的監軍,是一個對大明朝廷和大明皇帝都忠心耿耿的好太監,劉若宰彈劾他盜賣火器一事,完全是無中生有,造謠生非。不曾想馮銓的奏本遞到朝廷上後,滿朝文武都是一片大譁,幾乎每一個人臉上都寫著兩個字——不信!包括張惟賢都公開指責馮銓,新式火槍遺失一事事關重大,怎麼能草草調查就敷衍了事?還有御史言官跳出來上奏,說是自己們聽到謠言,薊門火器庫遺失的新式火槍已經流落到關外,現在包括建奴和蒙古林丹都盯上了這批火槍,強烈要求重新派遣官員核查。
“你們想查你們去查吧,只要你們能在薊門火器庫被付之一燒掉之前趕到薊州,那你們也許還能查出什麼。”馮銓心中冷哼,壓根就不把這些瘋狂叫囂的御史言官放在眼裡。可馮銓做夢又沒想到的是,就在當天夜裡,馮銓忽然被魏忠賢叫到魏府,魏忠賢直接向馮銓問道:“伯衡,張好古小猴崽子讓你給咱家捎來的銀子呢,那裡去了?”
“張好古讓卑職給九千歲捎銀子?沒有啊?卑職這次去薊州,連張好古的面都沒有見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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