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之間，房間內氣氛猛地一滯，彷彿所有聲音消失。
成功了。
當從華羅庚口中聽到這個訊息之後，中將張自忠，北平組長田鴻、助手李平三人，全都愣在原地，腦海裡只有這三個字，即感到震撼與驚喜，又覺得這彷彿是場夢境。
太快了。
這個訊息，來的實在是太快了。
即便三人早已做好了準備，仍然感覺破譯進度快的不可思議，這種感覺就像昨天上馬一個計劃，今天便完美完成。
感受到三人反應，華羅庚面含微笑，並未催促。
立於門口手握兩本密碼本的餘華，臉上同樣掛著一抹笑意。
“藎臣失態了。”
過了兩秒，張自忠率先回過神，深深吸了一口氣，恢復頭腦冷靜，向華羅庚表示歉意，隨即雙手接過華羅庚遞來的第二批第1份破譯密文。
“無妨，將軍請看。”華羅庚搖頭。
張自忠點頭，整個人手握密文，雙眼望向破譯密文正文，當看完破譯正文內容，黑色瞳孔猛然收縮，陷入沉默。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看完全文，張自忠輕輕嘆了一口氣，有些絕望的閉上了雙眼，這份破譯密文之內容，正巧應對了他這段時間對於日軍的戰略判斷。
在張自忠看來，日本漸進式蠶食中華的政策已經失效，若想繼續吞噬中華，必須謀劃一場前所未有的戰爭，這是國家級層次的大型戰爭，足以決定一個國家的生死存亡。
唯有如此，一舉摧毀中華的所有抵抗能力，日本才能在西洋各國反應不過來的情況下，一口吃成大胖子。
而想要一舉毀滅中華，日本下一步戰略目標，勢必要奪取平津地區，窺伺華夏。
這是張自忠的軍事戰略觀點，但並不受軍長宋哲元支援，第29軍上上下下與中華駐屯軍對峙兩年多，已經形成一股厭煩情緒。
然而，現在手中這份破譯密文，卻成了佐證張自忠軍事觀點的重要有力證據。
戰爭真的快來了。
關東軍已經派遣大東亞戰爭先遣隊，不日秘密抵達天津，但張自忠受限於‘協定’，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調動部隊，僅僅是一箇中將師長的他，在如此大勢面前，無能為力。
什麼是大東亞戰爭？
自詡‘東方代表’的日本，試圖吞併中華和東南亞等地區發起的戰略軍事行動。
接下來，面臨大東亞戰爭的威脅，中華將何去何從？
對日本而言，那叫大東亞戰爭，但對中華而言，這是一場規模史無前例的亡國之戰。
敗了，那便只有滅亡。
儘管張自忠絕不相信國家和民族會亡於三島倭奴之手，但現實卻是，日本綜合國力和軍事實力，是中華數倍，乃至十倍之多。
張自忠將手中的破譯密文轉遞給田鴻，組長田鴻看完過後，滿臉驚駭，緊接著，立即陷入沉默，張了張嘴，卻不知說什麼。
“華教授，餘同學，藎臣萬分感謝。”張自忠搖頭調整狀態，看向華羅庚和餘華，站著最為標準的軍姿，面容莊重，以將軍身份彎腰致謝。
彎腰鞠躬，此乃大禮。
破譯紅密的華羅庚和餘華，當得起這份大禮。
“華教授，餘同學，藍衣社特務處萬分感謝。”田鴻和李平面容莊重，一同跟著張自忠的舉動，向師徒二人彎腰鞠躬。
稱得上年輕二字的華羅庚和餘華，堂堂正正受了三人這份大禮，面容自然，神色坦誠，他們這段時間的付出和努力，值得起一個來自於將軍的大禮。
受之有愧？
不存在。
不過，對餘華來說，當身為歷史名人之一的張自忠，向他彎腰鞠躬之時，這種感覺極為奇妙，有震撼，有舒服，還有一絲感動。
不是所有的國民將軍，都能如此對待他們。
數秒過後，張自忠三人重新抬起頭，挺起屬於軍人的背脊。
“將軍……”
華羅庚待張自忠三人恢復，面色嚴肅，緩緩說道：“這是我和我的學生整理制定的密碼本，分外交和軍事，透過矩陣計算即可實現破譯，公式和矩陣模型在這裡，剩餘的大量重複性破譯工作，便交給田組長你們了，對了，為了確保翻譯準確性，破譯者的日語水平越高越好，最好是精通廣島方言的人，大致就這些。”
話落，從身上取出一張記錄紅密矩陣模型和矩陣公式的草稿紙，遞向田鴻。
整個破譯紅密工作之中最難部分，已經被華羅庚和餘華完成，剩餘破譯工作全都是重複性事情，實在太過簡單，只要稍微懂點矩陣知識的人，就能實現破譯。
能破譯二十六個字母、逆矩陣運算和求矩陣向量維數之人，全國僅有華羅庚，但懂基礎矩陣知識的人，卻不在少數。
標準答案放在那裡，只管抄。
而華羅庚和餘華，則是制定這份標準答案的人。
田鴻面容嚴肅，趕緊上前，從華羅庚手中接過草稿紙。
“田組長，這是密碼本，非常重要，請妥善保管。”緊接著，立於一旁的餘華，立即上前一步，將手中的密碼本遞向田鴻，囑咐道。
“我記住了。”田鴻點了點頭，轉而收好兩本密碼本，隨後交給助手李平保管。
密碼本重要性不用多說，這是實現搶佔資訊先機的核心關鍵物品。
“華教授，餘同學，藎臣不勝感激，日後定然送上重謝，以示心中感激，若無你們幫助，我張自忠和二十九軍，乃至中華，或許到了日軍發動戰爭的那一刻，還不知道這場亡國之戰即將來臨。”張自忠面容鄭重，言語之中滿是感激。
感激。
的確如此。
提前知曉戰爭和被動知曉戰爭，完全是兩個概念。
或許無法改變日本侵略之心和程序，但卻為中華爭取了極為寶貴的時間。
“羅庚此番，不為回報和重謝，只為心中的那一抹渴望——盼我中華勝利。”
華羅庚搖了搖頭，直言回絕：“將軍莫要送來錢財，大戰將至，還請留著這些錢用於抗日，我華羅庚有三十平小屋，足矣。”
“學生一樣。”餘華嘴角微微抽搐，他還以為會得到幾百塊大洋之類的獎勵，來填補生活的苟且，心中無奈，整個人向張自忠作揖行禮。
得，這十來天，一個子兒沒有。
抱歉，他就是俗人一個，遠方重要，苟且也要。
奈何，自家師父乃是真正的學者，還是特牛逼那種，他願意為了心中的渴望和理想幫助藍衣社，但絕不願意同金錢掛鉤。
對於這個情況，餘華能怎麼辦？
涼拌。
“華教授，怎能如此，你為了破譯紅密之事……”張自忠怔了一下，有些意外，看著滿臉認真的華羅庚和餘華，心中極為感動，忍不住說道。
“將軍無須多言，羅庚意已決，破譯紅密此事結束，我自當迴歸教書生活，我的學生餘華亦當迴歸學校，繼續學業，還請非必要情況下，勿要打擾我的學生。”
華羅庚搖了搖頭：“若有關於密碼破譯之要事，可來找我。”
“將軍，田組長，李助手，你們回吧。”
一番逐客令下了，聲音久久不能散去。
“藎臣永記華教授和餘同學之心意。”
張自忠聽到這番話，深呼吸一口氣，不再逗留耽擱，雙眼透出一抹色彩，猛地舉起右手，致以軍禮。
“藍衣社特務處永記華教授和餘同學之心意。”田鴻和李平共同舉起右手，代表藍衣社特務處致謝。
“記得原始明文。”華羅庚微笑。
三人禮畢，助手李平立即裝好破譯密文、記錄紅密矩陣模型和公式的草稿紙、兩本密碼本，隨後步入書房，拿起已經由余華整理完畢的兩批原始明文資料，回到客廳。
一切，準備下就緒。
“華教授，餘同學，再見。”張自忠見此，沒有耽擱時間，向華羅庚道別。
“再見。”
華羅庚和餘華共同點頭。
最後道別結束，張自忠三人立即離去。
“嗡！”不一會兒，一道汽車引擎聲傳出，趁著夜色籠罩，載著三人和破譯紅密資料的別克汽車，很快駛離清華園，直奔天津城。
第28號房內。
“小華，感覺怎麼樣？”華羅庚向餘華微笑道。
餘華如實回應道：“疲憊，光榮，滿足，期待……各種情緒交織，頗為複雜，此番工作，學生收穫頗多。”
疲憊來自於身體，
光榮和滿足來自於完成破譯紅密的成就感，
期待來自於獲取資訊優勢的二十九軍……乃至中華。
有了資訊優勢，或許，未來會有一些變化。
比如，少死一些同胞。
“有收穫便好，可知師父為何幫你回拒張將軍的謝禮？”華羅庚笑了笑，接著詢問道。
餘華搖頭：“不知。”
“張將軍之謝禮，固然豐厚，但你莫要忘了，收了這份謝禮，我們師徒或許再也脫不了身，永遠與張自忠和藍衣社有關聯，你註定要成為一名頂尖科學家，莫要摻和其中過深。”華羅庚緩緩說道：“所以，張將軍之謝禮受不得，藍衣社之謝禮，同樣受不得。”
禮，要看是誰送的。
有的人送禮，華羅庚欣然接受，有的人送禮，華羅庚絕不接收。
衡量這個結果的標準，無外乎身份和……心情。
“學生懂了。”餘華若有所思，明白華羅庚傳授的道理。
華羅庚直視餘華，鄭重說道：“你的未來很大，現在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學習，壯大自己，等到時機成熟，便可去真正的大天地闖蕩，整個世界才是你的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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