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圖站在大廳中，望著跪在陳陽腳下的玉成子，表面沒有一絲波瀾。
內心，早已掀起萬丈巨浪。
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掃過其他真人，從他們的臉上看見了相同的疑惑，震驚，與不理解。
聞統領讚賞的看著這個年輕的真人。
這是他與陳陽的初次見面。
的確是一個好苗子。
“玄陽真人。”
聞統領大步上前，陳陽看著這個一身戎裝的中年人，起身道：“聞統領？”
“是我。”
聞統領大笑幾聲：“不愧是道門最年輕的真人，感謝你昨晚說服了我。”
眾人疑惑。
陳陽一笑：“感謝聞統領信得過我。”
若聞統領執意安排楚清歌與呂卿爾保護自己，玉成子今天一定不會出現。
聞統領道：“將他交給我。”
陳陽搖頭：“我說了，他來，我就不會讓他走。”
聞統領點點頭，他知道，陳陽要親自動手。
這沒有問題。
何圖站在一旁，一言不發。
玉成子背對著他，但知道，師兄來了。
“玄陽真人，貧道何圖。”何圖說道：“可否讓我與他，說幾句話？”
陳陽問：“你與他什麼關係？”
何圖道：“他曾是我的師弟。”
陳陽盯著他看了幾秒，道：“我讓他活到現在，便是給他見你的機會。有話，說吧。”
“多謝。”
何圖走過去，看著腳下的玉成子。
玉成子看著他。
師兄弟二人，相視無言。
他從玉成子眼中看見了後悔。
但此刻再後悔也無用了。
“師弟，你有什麼要對我說嗎？”
他蹲下來，替他整理著衣服，輕聲詢問。
“我要入祖墳。”玉成子嗓音嘶啞。
“我不能保證。”
何圖嘆著氣。
以玉成子所作所為，祖墳，是定然入不了。
更不要說，在九霄宮立牌。
他已不是道門弟子，更不是九霄宮的門徒。
他將以邪修之名，以罪人之名死去。
九霄宮，也將因他而蒙羞。
玉成子眼神黯淡，說道：“師兄，殺了我。”
何圖身軀一震。
“我罪人之軀，後生無以為報。師兄，親手殺了我。”
“師弟……”
“殺了我！”
玉成子大喊。
若有選擇，他不要死在陳陽手裡。
至少，自己的命，還能換師兄一個清理門戶的美談。
黃東庭清理門戶，破例冊封真人。
何圖雖是宗師，但這樣的名譽，不會有人嫌多。
茅山一月，若非師兄，他不得築基。
何圖嘴上說著不再管他，但卻無時無刻不再幫助他。
深山之中修行數十年，對人世間的感情早已淡漠到了極點。
唯獨同門情誼割捨不下。
“你我生為兄弟，你要我殺你，我如何下得了手？”
何圖閉上眼睛，輕輕搖頭。
他自知玉成子為何如此。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
便是臨死，也要以命幫自己。
現在有人懷疑他在茅山幫助玉成子，玉成子一定不會說。
他們也不會多問。
有時候，模糊的事情，一定比真相大白要更合適。
聞統領知道，呂卿爾知道，陳陽也知道。
所以陳陽沒有利用隨行道場，逼著玉成子跳出來供出何圖。
因為沒有用。
就是供出何圖又如何？
這種小錯，無傷大雅。
反而會令他落入困境。
何況，玉成子也不會說。
“玄陽真人！”
何圖轉身，以弟子禮面向陳陽。
陳陽側步移開：“何宗師這是何意？”
何圖道：“請玄陽真人給我師弟三天性命，準我帶他去見祖師爺，三天之後，我帶他來見真人。”
陳陽冷笑：“何宗師，你覺得，我能答應嗎？”
“玉成子遁入茅山一月，踏入築基。若我放開離開，再次見他，恐怕就是結丹。”
“這種後果，我承擔不了，你何圖宗師也承擔不了。”
何圖道：“我以宗師之名承諾……”
“抱歉。”陳陽打斷他：“我不信你。”
“我留他活到現在，已是仁至義盡。你話若說完，便退開。”
玉成子是他的。
他的命，不是他自己能夠做主的。
拿自己的命給何圖送個人情，真是想的太完美了。
“玄陽真人！”
何圖語調升高，他此刻竟是有些壓不住情緒。
聞統領眉目凝起，呂卿爾與楚清歌也要上前。
卻在此時。
“轟！”
一股無形的氣勢，從陳陽身上爆發而出。
這股氣勢形成了一層氣場，偌大的宴會廳，就連角落之中，也被這股氣場充斥的滿滿當當。
他們終於感受到，玉成子所承受的這種壓力。
似有萬山鎮壓，毛孔緊閉，連呼吸都成為奢望。
“我叫你，退開！”
陳陽面無表情低喝一聲，何圖只覺宛如被一柄巨錘砸在胸膛，無形的氣勢令他連退十米。
他面色慘白，駭然不已的望著陳陽。
方才還激增的不穩定情緒，此刻只剩下一片冰涼。
陳陽為何固執的等著他們全部到來？
就是為了這一刻。
讓他感受到隨行道場的壓力。
讓他明白，以自己此刻的實力，若要殺他，也是相當簡單的一件事情。
他是要震懾何圖，震懾今日在場所有人。
一是為自己真人身份正名。
其次，也是警告他們，別打自己的主意。
“遺言說完，就上路吧。”
陳陽冷漠回首，負手站立在玉成子身前。
玉成子努力的讓自己的腰背挺直。
即使是跪著，他也要昂起這顆頭，要讓陳陽知道，自己從未懼過他！
“要殺，便殺！”
“如你所願。”
陳陽退後半步，端起木几上的茶杯，倒在玉成子面前。
“這一杯，敬死亡。”
隨著最後一字落下，眾人驚駭看見，玉成子的臉龐，竟以一種可怕的速度，快速的枯老。
彷彿體內有一隻吞噬壽命的蟲子，正在瘋狂吞噬他的壽元。
他一點點的變老，變化極為明顯。
不過片刻功夫，便過百歲般，道服下的身軀都變得乾癟清瘦。
何圖雙目通紅，閉上了雙眼，兩顆渾濁老淚緩緩流下。
“撲通。”
玉成子倒在地上，呼吸盡失。
陳陽卻未就此停止。
他抬腳沿著玉成子身周走動。
每一步踏下，腳下便是有著一朵青蓮呈現。
有真人瞳孔收縮，輕呼道：“這…步步生蓮，道門大神通！”
呂卿爾目光深然：“他在超度玉成子。”
陳陽繞著玉成子，九步歸一，突然輕喝：“四值功曹，聽我號令，護玉成子亡魂入幽冥！”
話落。
有四道虛幻身影突然憑空浮現。
四道穿著官服，手持玉芴的身影，出現在陳陽面前。
他們拱手：“聽令。”
而後左右押著一道亡魂，越走越遠，最後消失。
大廳死一般的寂靜。
陳陽淡淡的望著何圖。
何圖從悲傷中睜開雙眼，與他對視，目光此時分外平靜。
他沉聲道：“多謝玄陽真人替我師弟超度，請準我送師弟最後一程。”
“準！”
隨此字落下，大廳眾人，感到身上的壓力驟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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