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驛站
趙興站起身來,原地轉了幾個圈子,馬上又問:“東西是在哪裡失蹤的?”
源業平搖頭:“京東西路、京東東路,淮西路都屬於北洋事務局管轄範疇,一直以來我們不好往裡頭插手——小石將軍從我們這裡學成了以後,認識我們這裡大多數軍情司軍官,我們往那裡派人手,彼此太熟悉,見面都不好意思不打招呼,所以派了幾撥人,都被小石將軍灌得大醉,禮送出境……”
趙興跺腳大罵:“笨蛋笨蛋,大路通天各走一方,匪徒怎麼會恰好知道生辰綱的訊息——如此明顯的線索怎麼會忽略了,你通知他們,查一查有誰知道生辰綱行走的路線,一定會找見線索的。”
源業平眼睛一亮,恍然大悟的猛地一拍著大腿:“對呀,聽說押解的軍官名叫青面獸楊志,是大名府新到的配軍,傳說還是楊延昭楊令公的後代,他出面押解生辰綱,唯一的條件就是押解路線由他制定——當地諸軍!楊志為了穩妥起見,每到一地都要預先知會當地諸軍,那些押解的人指責優幹,連自己都不知道行進的路線,不可能預先籌劃,埋伏人手,唯有當地諸軍能預先接到通知!
就是他們了,就是他們,只可能是他們預先洩露生辰綱行蹤的,楊志武藝非凡,押解計程車卒都是他精挑細選的,也唯有當地諸軍有這個膽量,有這個能力敢去挑戰楊志。”
楊延昭原名楊延朗,自宋真宗冒認道教傳說中的人皇之一趙玄朗為祖宗,名將楊延朗“下一字犯聖祖名,改為延昭”。青面獸楊志不可能是楊延昭的後人,因為在這個時代,楊延昭、或者說傳說中的楊家將唯一的後人就是楊祖仁。如今這人正擔任杭州兵馬指揮,要找他,不需要到別的地方,就在南洋事務局三樓辦公室。
不過,趙興並沒有細細追究楊志是否是楊家將後人,因為古人老喜歡冒認一個名人做祖先,連身為皇帝的宋真宗都不能倖免,何況平民百姓。配軍楊志冒認楊延昭地後人。只是一件姑妄聽之的事情,何必認真。
“沒錯,按照慣例,押解如此貴重的貨物,官員們難免要利用職權住進驛站,以策安全。這個時代通訊手段匱乏,楊志住一夜就走,驛站的人不可能把他的事情宣揚的全人類都知道。他們沒有這個能力。所以訊息可能是從驛站體系與當地諸軍體系兩方面洩露的。
按慣例,驛站接待一名客人後要詢問客人下一站的安排,如果是高官顯貴,為了巴結,他們會預先通知下一站做好準備。所以下一站會提前一天知道他們到達地訊息,然而一天時間太短,想挑戰楊志那龐大的押運隊伍,一般的匪徒沒這個膽量。也沒這個心思。所以唯有軍隊體系有這個嫌疑。
去查一查,楊志最後一個歇宿的驛站在哪裡,他出事的地點一定離下一個驛站不遠。因為按慣例,楊志每到一地要向樑子美報平安,還要預先通知下一個歇宿點的諸軍,讓他們做好接應準備。他選擇的路線雖然由自己決定,但我聽說他是軍官出身,軍官出身的人難免有一些思維定式。他選擇地道路不外乎幾條重要的大路,這就是線索,去幾條大路中最荒僻的、人煙最稀少的道路上尋一尋,總能找見蛛絲馬跡。
另外,貨物上面也是一個線索,我聽說樑子美在大名府暗地裡執行我的經濟侵略政策,也正是因為他肩負這一重任,而且做地很出色。所以黃師兄放了他一馬。我想他知道的脾氣,也知道我的愛好。因此他送的貨物一定是遼國最稀奇昂貴地玩意——他在倒賣遼國珍珠,貨物裡面一定有大量的珍珠。失勢的地點是內陸,查一查有哪位客人突然拋售大量的珍珠,他一定有嫌疑,至少是銷贓人。”
趙興說完,源業平已經連連嘆息:“生辰綱失蹤,初一看茫無頭緒,讓太尉這一分析,處處是線索,此案罪犯簡直是呼之欲出,太尉分析事物的本領,簡直令我歎為觀止……下官這就去通知山東來的人馬,讓他們這幾點著手盤查。”
源業平去的很快,回的也很快,他地一個轉身又重新回到了趙興的辦公室,臉上帶著不可思議的神情,彙報:“太尉,簡直太神奇了,山東方面已經有了線索,他們彙報的訊息簡直與太尉的預料分毫不差——主管此事的是京東西路鄆州捕盜觀察何某人,何觀察稽查到有人拋售大量珍珠,覺得蹊蹺,再一調查,發現是鄆城書辦宋江的莊園在拋售,此位書辦家中並不經商,何來大量珍珠出售。
何觀察再一詳查,發現那些珍珠出自倭國,乃是樑子美準備轉售給遼國的,他從轉售給遼國地珍珠中精挑細選,挑選出兩百粒又大又圓地走盤珠,作為生辰綱送給太師賀壽,這批走盤珠恰在失盜目錄上,不會有那麼巧,前腳生辰綱失竊,後腳就有人出售來歷不明的百餘粒走盤珠。
何觀察傳喚書辦宋江,不慎走漏了風聲,那宋江已經棄官潛逃,其人家中起出了部分未及銷贓地生辰綱,此案已真相大白:書辦宋江主管官府文書往來,包攬訴訟,他利用自己的職權,預先獲知了生辰綱可能行走的路線,聚齊了一幫匪盜,準備打劫,接獲鄰近的壽章縣班頭傳遞的訊息,立刻出動人手攔截,在好漢坡用蒙汗藥麻翻了青面獸楊志,劫走了生辰綱。”
趙興急問:“楊志為什麼下落不明?”
源業平接著報告:“據宋江莊中未及逃走的莊客招供,當時宋江並未害了楊志性命,大約事後楊志覺得干係重大,不敢投案,故此畏罪潛逃。而其餘人等也太害怕太尉與梁中書事後追究,故此一起潛逃。”
趙興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晁蓋與宋江的劫案是兩起不同的劫案。真實的歷史上對此記錄不詳,是因為張叔夜。張叔夜是鄆州知州,而宋江是他手下的書辦,替他包攬訴訟,收受常例,所以張叔夜在事後含糊了宋江出事的原因,更是在若干年後,透過擒拿宋江地副手招降了這位大盜。將這事徹底掩蓋下來。
如果把整個大宋王朝比喻為有限責任公司的話,宋江這位公司職員拿了公司的薪水,卻私下裡洩露公司的秘密,並組織人手打劫了公司財產,事後潛逃。過去認為宋江這種行為,反映了勞苦大眾的呼聲,是普羅大眾學習的好榜樣——唯獨不是公司裡的合格員工。
趙興可以想象,宋江出身官宦階層。他潛逃後利用自己曾經組織黑社會的情商,會立即網羅一批因犯了瀆職罪、貪汙罪,以及種種罪行而潛逃地前政府官員,他們有“鬥爭經驗”,知道如何跟官府周旋。故此僅以三十六人的數量,就能達到縱橫整個山東、河北的“功績”,以至於十餘年間官府圍剿,總是被他們事先溜走……
趙興冷靜下來。平靜的問:“怎麼訊息來的如此快?”
源業平答:“此事關係太尉,侯蒙與張叔夜出動了騎軍,小石將軍也派出了騎槍手,官府層層壓下去,地方上不敢怠慢,何觀察破案後,騎軍出動的很快,宋江單身逃走。莊客們大都被俘,事後騎軍追擊,發覺宋江逃入了附近的梁山泊,泊內蘆葦叢生,騎兵不敢深入,張叔夜徵調船隻,可是梁山泊水盜縱橫,淤泥很深。外地人不敢輕易而入……”
梁山泊是黃河決口而形成的沼澤地。那裡地水況確實複雜多變,而且因為是位於人口繁茂之地的沼澤區。當地百姓正在拼力填湖造田,按正常的歷史,它正在逐漸乾枯,並將於一百年後成為一片爛泥塘,而後變成陸地。這樣劇烈演變的沼澤地確實不適合大軍進剿,這也是歷任官員止步於梁山泊外的原因。
趙興聽了,冷冷一笑:“那麼,晁蓋匪幫與宋江匪幫合流了,從此這兩部匪徒就以打劫過往客商為生,客商有何罪,要被他們殺戮與搶劫,而且這種殺戮還被稱為‘正義’?”
源業平冷哼一聲:“什麼正義,土匪們地正義,誰敢如此說?”
稍停,源業平馬上補充:“現在京東西路已經不一樣了,自渤海國大力用良馬換軍械以來,朝廷已經不愁戰馬了,而太尉在密州西路推行的新式《保馬法》,也使得民間馬匹保有量大大上升。梁山泊裡都是泥沼,官軍雖然進不去,但這些人也恐怕出不來——如今民間擁有的火槍也不少,侯蒙已經抱怨民間莊戶裝備的比北洋軍隊還好。三兩鬍匪想打劫農莊,恐怕他們啃不動,而一旦出湖,又會受到官軍騎兵追擊,恐怕他們也逍遙不了多久。”
趙興思索了一下,稍稍點點頭:“你說地沒錯,這群人蹦躂不了多久,估計很快會有捷報傳來……”
趙興在算計梁山匪徒的時候,鄜延路經略府,小種經略种師中正與鄜延路殿帥折可適迎接他們的子弟返回,領先的是小種經略之子種明武,折可保跟在後面,會州統制郭廣生甩著袖子東張西望墜在隊伍的最後。种師中一一呼喚著陝西子弟的姓名,最後驚問:“怎麼周永、遊解二位沒回來?”
眾人沉默不語,折可適仰天一笑,勸解說:“周永、遊解二位到了義父身邊,他倆已經有了更好的前程,還回來作甚?”
郭廣生甩一甩袖子,翩翩的走上前來,閒閒地回答:“周遊二將留在參謀本部,我陝西也不是沒有收穫的,這是兩全其美之物,經略大人、殿帥,有何不滿?”
小種經略與折可適立刻恍然,擊掌大笑:“留的好,我早就發愁鄜延路在參謀本部說不上話,那兩位留在參謀本部,美得很!”
稍停,小種經略滿意的打量眾人隨後的車隊,問:“你們都帶回來了什麼?南洋衙門的隨軍小炮帶來了多少?這玩意現在熱門的很,知道你們來了,各軍中都嚷嚷著索要這種隨軍小炮。”
折可適輕輕補充:“秦風路劉經略(劉仲武)面聖以後。已經背道而行,聽說他打算發動冬季攻勢,儘快解決吐蕃叛軍。”
種明武略顯興奮:“叔叔,我在參謀本部的時候,曾經將西夏戰略作為研討課題提了出來,同學們研討地有理有據,令我大開眼界,叔父。我帶來了鄜延路地形沙盤,等安置過後,我跟你說一說同學們研討地方略……太師在杭州曾經說,遼國人自顧不暇,吐蕃人被秦風路打的踹不過氣來,現在是解決西夏地最好時機,一旦錯過,必然會鑄成百年大恨。”
种師中捋著頜下的鬍子。不以為然的大笑:“書生氣……紙上談兵,能談出什麼,西夏方略遠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他趙離人待在環慶多年,也只不過想出了一個‘草木皆兵’之策。卻也不敢過度激怒西夏。”
折可保不著急,他拉住了激動的種明武,向兩位長輩說:“叔叔,嫡父。雖然是書生之言,可南洋事務局推演的時候,總是分為正方反方兩派,正方提出戰略,反方扮演敵軍,揣摩敵軍地心理,推測敵軍應對的策略,有攻有守。尋找正方破綻,在這種推演之下,我相信得出的結論一定是紕漏最少的迎敵之策。”
郭廣生閒閒的補充:“雖然那策略是書生之見,但下官見識淺陋,卻無能尋找出攻擊策略,兩位大人是老行伍,或許能夠提出一些真知灼見。”
種明武吸了口氣,補充:“郭大人在推演中扮演反方。連他都尋找不到破綻……”
“哦?!”种師中這才動容:“早聽說趙離人擅於籌劃。擅於借勢而為,不知道他的學生這次能想出什麼妙策來……”
幾日後。新來的軍官休整完畢,沙盤剛剛安裝完,种師中與折可適等不得完成發放軍械的命令,便拉著參加杭州作訓地陝西軍官鑽進了沙盤室,等著杭州回來的軍官介紹他們的學習成就。
鄜延路來的軍官也很多,隨著這幾年趙興提高軍人的待遇,許多軍官已經不在於臉上刺字,大多數軍官已經開始學習戰爭技巧,學習與戰爭相關地專業技能,在這種濃厚的學習風氣下,許多軍官都竭力將自己裝扮的溫文爾雅,活像一個讀書計程車子。
這些人當中,也有一些異類,他們是透過不斷地肉搏戰從士兵當中一步一步升入軍官行列的,如果前者可以稱為“學院派”軍官的話,那麼後一批人則可以稱為“衝鋒派”軍官,他們依靠直覺戰鬥,依靠勇猛與無畏臍身。如今學院派主導戰爭推演,這些人臉上帶著不屑一顧,聚集在一起,以顯示自己的粗豪與學院派軍官劃清壁壘。
軍官當中,有一名相貌威猛的軍官漢子,他身高足有一米九,長的又高又壯,說話聲音也很洪亮,一舉一動盡力在模仿當時流行的《三國志平話》裡張飛的形象,顯得很不以為然。
種經略出場了,他有意無意地衝“衝鋒派”軍官掃了一眼——种師中進士出身,渾身文人氣很濃,他雖然沒有張飛的體魄,關羽的威嚴,但他這淡淡的一眼,對面那群正在竭力賣弄自己的威猛與魯莽的軍官頓時鴉雀無聲。
种師中在帥椅上就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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