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那一場風花雪月的故事
魯豫爽快的回答:“喏!”
趙興繼續說:“你也別閒著,你帶一支水軍去,我再交給你一個排(三十人)火槍手,立刻去蘇州應奉局,給我逮捕朱勔,查抄蘇州應奉局……”
頓了頓,趙興補充說:“但有反抗,格殺勿論。”
魯豫身後的那位知州已經不再掙扎,他插嘴說:“還有增價折納法和和金之法、還有三舍法……”
這位知州名叫侯蒙(1054~1121),字元功,密州高密(今屬山東)人。進士及第,調寶雞尉,在宗澤之後知柏鄉縣,後擢監察御史,進殿中侍御史。崇寧間上疏論十事,遷侍御史,改刑部尚書。因直言蔡京心術不正,為蔡京忌恨,諂言於帝,降為揚州知府。
侯蒙在歷史上出名,還在於他是獻言招安宋江的人、並參與圍剿方臘。這位知州其實已經不是現任了,他因為反對“增價折納法和和金之法”再度被貶,出知毫州,只是新官還沒有到任,他暫時留在揚州任上。
所謂“增價折納法和和金之法”,是蔡京根據王安石的“熙寧變法”所作出的另一個“紹聖”之舉。這一變法的簡單含義就是:錢與物反覆折變,“既以絹折錢,又以錢折麥。以絹較錢,錢倍於絹;以錢較麥,麥倍於錢。輾轉增加,民無所訴”。
簡單的說就是朝廷的稅賦要用銀錢交,官府攤派的時候折價成糧食、絹,讓老百姓交納,而折價過程中,要加上損耗部分,這些損耗要由老百姓承擔,歸“變法官員”收取裝到自己腰包。
這還不算。由於糧食、絹在運輸過程中既不方便,還容易變黴變質,所以地方官員又要折,這次“折”是折換成銀錢,而後將銀錢或絹硬行攤派到百姓頭上,要求百姓“(被)自願”購買,這就是“和氽”,朝廷用“和買”的方式再將錢或絹折換成金錢。以便於運輸,這次折換,依舊要算損耗,損耗多少,“變法官員”說了算。
如果“變法官員”覺得一次折換自己腰包還沒裝滿,那還可以繼續折換,如此,反覆將現金倒換成糧食。再將糧食倒換成現金,每一次倒換,“變法官員”都像惡狼一樣撲在百姓身上吸食百姓的血肉,使得百姓苦不堪言,無數富戶一夜之間成為乞丐。而這樣折騰下來。國家的賦稅其實沒有一個銅板增漲,百姓地財富都”變戲法”傳送到“變法官員”手裡,現代,教科書將這種行為簡稱“變法”。
侯蒙出於不忿。上書抨擊“增價折納法和和金之法”,再次觸怒了蔡京而遭貶。此刻,聽到趙興動用副丞相的印璽,宣佈廢止通商法、變異鹽鈔法,原本對趙興擅自出兵,解除揚州武裝的行動憤憤不平的侯蒙此時也妥協了,他出聲提醒趙興,別忘了另兩個法律。
宋代。具有宰相官職的人封還皇帝的詔書是常見的,身為地方官,宣佈皇帝頒佈的某項律令不能執行,要求皇帝收回,也是常見地。趙興宣佈動用“同中書門下平章軍國事”印璽廢止蔡京的變法,這是符合宋朝官場體制的,侯蒙基於自己的立場,理所當然要表示支援。還要出聲慫恿。
“暫時不能廢。我對這三舍法……”趙興沉吟的說。
侯蒙大喊:“三舍法廢除科舉,天下士子怨聲載道。此法不廢,還待何時!”
趙興恍然醒悟,科舉是讀書人的夢想,雖然他贊同王安石的三舍法,但此時此刻,正是爭取士人力量的時機,廢除三舍法,順從讀書人地心願,是最好的爭取輿論的手段。
“誠如斯言,再下令廢除增價折納法和和金之法、三舍法……還有什麼?”
侯蒙搖頭:“暫時就這些了,若再有,當廢除交鈔。”
趙興笑了:“難道沒有人告訴你——我從來就是個調和派,交鈔可廢,但紙鈔不可廢。三大銀行發行紙鈔,設立了準備金制度,有多少經營,才準發行多少紙鈔,現如今廣鈔的信用等同金銀,且攜帶方便,便於交易。所以交鈔可廢,但紙鈔不可廢。若是交鈔也實行準備金制度,也可盛行天下。”
侯蒙跺腳:“太尉大人差矣……”
趙興擺手打斷了侯蒙的話:“我地士兵趕了三天的路,已經累了,如今夜色已深,且讓士兵登岸,有話明天再說。”
侯蒙沉吟片刻,馬上接嘴:“同去同去。”
魯豫訕笑:“知州大人怎麼也肯了……太尉,我特地請了揚州‘一丈青’在暢春樓為太尉大人舞蹈,太尉大人這裡。”
趙興搖頭:“蘇州應奉局的事情,你親自去,此事重大,休要走脫了一個。”
侯蒙立刻挺胸竄上前來,將魯豫擠到了一邊,睥睨的說:“蘇州應奉局衙役,虎狼當道,盤剝百姓無所不用其極,個個都有罪,然,此事重大,自當由魯統制出馬,迎接相公地事,由下官一力擔當。”
魯豫愣了一下,立刻明白趙興這是在考驗他,隨行的那三十名火槍手,與其說是協助他,不如說是監視他,若他立場稍有不穩,恐怕那群火槍手們會報個“遇敵身亡”,就此把他埋葬。
一頭冷汗的魯豫連聲答應著,立刻在碼頭點齊一千水軍,氣勢洶洶登舟而去。夜航長江本來危險,但性命攸關,魯豫也顧不上了。
碼頭上,士兵們開始魚貫登岸,進入揚州軍營。當初趙興修建的揚州軍營可以容納五萬士兵,他走後,揚州水軍雖然已把部分軍營出租當廠房,但畢竟投鼠忌器,不敢過度囂張。剩餘下的房屋,擠下五千人也還是足夠的。
在士兵踏踏的腳步聲中,趙興尾隨侯蒙向暢春樓而去。黑人泰森走在他馬前,高挑著明燈。泰森皮膚黑,在夜色裡,整個人完全融入到周圍的景色中,以至於在普通人看來,彷彿趙興馬前那盞明燈是虛空懸浮地,彷彿鬼魂在託著燈而行。
整座暢春樓燈火通明卻空無一人,樓前地燈架上掛滿了紅燈籠。整個街道被這一片燈火照耀的彷彿在燃燒,靜靜的樓前,幾名紅色軍服的火槍兵正在站崗,這是趙興的先鋒軍,他們提前一天抵達揚州,接管了揚州的軍政。此時,看到趙興到來,一名軍官上前行禮。並暗示:“太尉大人,一切安好。”
趙興笑著點點頭,幾名身插腰刀,彆著手銃的胸甲武士立刻竄進門前,沿著樓堂巡視一番。侯蒙一邊鑽出轎子,一邊看著趙興侍衛地舉動,難堪地辯解著:“相公,何必如此。這裡還是我大宋治下!”
趙興也沒有解釋,他跳下馬去,樓門口的老鴇看到趙興到來,先是驚愕地張大嘴,馬上又發出一聲大喊:“遮莫是太尉大人,昔日揚州守,小姐們,太尉來了。快出來迎接……”
隨著老鴇的喊聲,一群鶯鶯燕燕花枝招展的閃出來,歡聲笑語的向趙興打招呼。那老鴇湊近侯蒙身邊,低聲問:“知州大人,今日算點呈還是算普通宴客?……咱家原來不知道客人是太尉大人。”
侯蒙翻了個白眼:“算不算官府點呈,你都不吃虧,伺候好了太尉大人,還怕沒錢。”
老鴇連勝答應:“那是那是。姑娘們打起精神來。”
趙興頭也不回的往暢春樓裡走。他直登三樓,昂然的坐於上首。立刻拍著手呼喊:“揚州一丈青,豔名天下曉,快出來迎接,我今日也好細細領教一下一丈青地絕技。”
揚州一丈青,這“一丈青”的綽號實際上是“一丈丹青”的省略說法。
隨著趙興的呼喊,一名盛裝打扮的女人翩翩舞出屏風,她盈盈地衝趙興拜下,嬌嬈的唱道:“當初親下求言詔,引得來胡道,人人投獻治安書,比洛陽年少。
自訟鐫官差岳廟,卻一齊塌了。誤人多事,誤人多是,誤人多少!”
這是一首當時的小令,它是元曲的前身。這句小令是無名氏所做,有傳言作者是一名新元祐黨徒,他是因為宋徽宗下詔求之國策而奮勇上書者,又被最近宋徽宗地詔書打入另冊,犯上了言論罪。
這首小令諷刺宋徽宗的言而無信,但一名歌伎一上場就用這首小令來迎接當朝太尉、皇宋副丞相未免有點膽大。
這就是宋朝,是歌伎楊姝、柳京娘、關苗苗存在的年代。這些歌伎膽子大的超出後人想象,性格奔放的令人瞠乎其後。
“一丈青”宋欣欣歌舞罷,翩然的跪坐在大堂中間,叩首拜見:“小女子宋欣欣拜見太尉大人,太尉大人百戰百勝,替皇宋東征西討,可曾想到皇宋境內哀鴻遍野,花石綱破家毀族,鹽鈔法令人……”
趙興打斷對方的話,擺手說:“我今日累了,夜深,肚子餓了,且呈上飯來,宋行首,你的一丈青絕技呢。”
正說著,下人捧上幾個方形地瓷盆,瓷盆內有著淺淺一層水,水上飄浮著一層花瓣,似乎還灑了一點印度香水,整個水盆香氣逼人。
閨奴們將方瓷盆端到趙興腳邊,趙興抬起腳來,幾名女伎上前替趙興除靴脫下鞋襪,取出白階,將趙興的腳放入香水盆中,細心的擦拭——這叫“濯足”,意思是洗塵。
洗完腳,女伎們細心的替趙興換上新的鞋襪,這時,廳堂裡已經鋪開一層大幅紙,這張紙幅面長一丈有餘,寬五尺。紙的一頭也放了一個濯足用的方瓷盆,不過瓷盆裡盛的是淺淺地墨汁。
這時,酒菜正魚貫端上來,一丈青小心地提起裙角,踏入方瓷盆中,她腳上穿著一雙白襪,淺淺的墨汁染黑了那雙白襪,等到襪底吸足了墨,一丈青在《高山流水》地琴曲伴奏下,提著裙角小心的踏上絹紙。紙上留下了一個個腳印。
笛聲加入了伴奏,一丈青漸走漸快,一邊走一邊舞蹈起來,隨著她身子的旋轉,裙子張開來,像一面團扇,又像一片浮於水面的荷葉,在水中隨風搖曳。她邊舞邊歌,翩若驚鴻,迅若閃電。明明身子舞的急,但她腰肢、手臂卻舞地舒緩優雅,彷彿一個女高音歌唱家唱到最高音,歌聲連成一串,但每一個音符卻聽的歷歷入耳,清晰分明。
趙興看的擊節讚賞。彷彿間,一丈青已經舞蹈完畢,她像一隻優雅的天鵝,跪坐在畫面上,鋪開的裙子就是她的羽翼。她優雅的坐在那,伸長美麗的脖頸,擺出一個美不勝收地造型。在她的腳下,那些腳印雖然凌亂。但很有序,她用腳踩出一個濃淡相間,形似水墨畫的巨龍,龍尾、龍角、龍手,幾個腳丫子痕跡非常分明,但整體一看,畫面卻是那麼協調。
整個繪畫的時間正需要一首樂曲的時間,這首樂曲彈奏完。紙上的墨跡已經幹了,跪坐在畫幅上的一丈青成了整個畫面的點綴,又恰好不讓墨汁汙染她燦爛地雲裙……當然,要如此探究這幅畫的本質,就敗壞了藝術氣氛,令整個場面索然無味。
這就是宋代著名的民間絕技——一丈青。精通這一絕技的女伎在宋徽宗這位藝術皇帝當政的時候最受寵愛,成為文人雅士追捧地物件。
舞蹈完畢,趙興與侯蒙久久不敢呼吸。生怕打破了現場的氣氛。許久。趙興搖著頭,歎為觀止的說:“好功夫。好絕技,來人,將這幅畫表副起來,懸掛於揚州書院,令後人好好欣賞。”
侯蒙輕輕鬆了口氣。
一丈青畫這幅畫出於侯蒙的安排,魯豫那個武夫懂什麼,他是在侯蒙地暗示下,邀請一丈青給趙興當場獻舞的。
宋代,龍雖然不如現代那樣被神聖化,譬如杭州、揚州民間祈雨的時候,多舞動草龍作為一種祭祀禮,久晴不雨民間多用鞭打草龍作灘戲祈雨。但一丈青獻一丈墨龍給趙興,再加上她前面別有意味的獻詞,構成了一種考驗,試探趙興此次兵臨揚州,做出種種出格行為,意圖何在。
趙興經受住了考驗。
侯蒙心頭一鬆,他離座而起,匍匐在趙興腳下,大力叩拜:“下官密州人,密州原本窮困,自大人去後,築路建廠,為密州百姓謀一條海上出路,下官親戚兄弟深受大人重恩,一直以來,下官都想親自拜閡大人,親口說一聲感謝:太尉大人,下官代家鄉父老感謝了。”
侯蒙膝行兩步,再度叩拜:“下官這一拜,是代揚州百姓感謝大人,是代天下百姓感謝大人,感謝大人查抄蘇州應奉局,廢止變更鹽鈔法,廢止通商法。”
侯蒙三度膝行兩步,再度拜謝:“下官這第三揖,是代天下讀書人拜謝,是代司馬相公拜謝,是代我悠悠大宋拜謝!”
趙興離座而起,不安的說:“當不起當不起,這第三揖咱應該拜謝太學博士陳瑩中。”
侯蒙這第三揖說的是趙興廢除三舍法,以及阻擊蔡京重新掀起文字獄的試探。
蔡京念念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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