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我不需要別國的愛戴
趙興答:“很抱歉,我不能讓你給孩子教導仇恨。我不允許你的孩子在仇恨的情緒下成長,這對他們不好。大宋雖然寬容,但也絕不寬容一個仇恨的敵人。所以,他們的命運你不用去想了,先說說你自己吧——人都說‘國君死社稷’,你的國家已經滅了,可你為什麼不死?”
段王嘆息一聲,回答:“寡人之所以不死,原是放不下心懷,如今倒要多謝你替我抉擇。”
趙興點點頭:“你想通了,我就放心了。你放心,從你王宮俘獲的戰利品,朝廷會發還你一部分,這部分我會幫你孩子運營,讓你們段氏宗祀不絕——可你不能現在死,你得死在京城。”
段王拱手,悽然告退。
陳不群目睹了這一切,小心的說:“老師,這段事如果記錄下來,我怕大理國的人會記恨老師一輩子。”
趙興仰天哈哈大笑:“身為男人,被異族敵人記恨一輩子,那才是英雄才具備的榮耀。昔日霍去病、衛青、蒙恬、王翦、李靖、蘇定方,這些先輩英烈殺的異族從此不敢正眼眺望中原,他們又何嘗不是被異族記恨一輩子?
我是宋人,幹嘛要讓‘別國’的百姓念我的好?哼哼,如果我不出賣本國的利益,別國百姓幹嘛要惦記我這個‘他國官員’。不群,身為大國人,你要有大國意識,大國的英豪是讓別國百姓記恨的,他們越恨你,說明你越對得起本國國民!比如呂惠卿那個反面教材,深受夏人愛戴。夏人皆認為他是仁德之人,這種仁德對我大宋好嗎?
我看你是讀聖賢書讀傻了,你真以為‘內修仁德’,不動刀槍就能使‘四夷賓服’?你真以為外族屈服於我們,只憑仁義就夠了?你真以為不出賣本國利益,外國人就愛戴你?憑什麼?”
趙興頓了頓,繼續說:“讓外國人敬服,那需要鐵與血。很多的鐵、血。當這些血液匯成血海的時候,沒有人敢正眼瞧我們。大國百姓不需要被人愛戴,只需別人害怕,就足夠了!不群,我們漸漸崛起為大國,你要有大國意識,讓別人恐怖、讓別國膽怯而不敢冒犯,我們不需要別國百姓愛戴!”
陳不群噎了一下。跳轉話題問:“風兒與海兒都到哪裡去了?我給他們帶來許多禮物……”
趙興揮揮手,回答:“在後院。”
陳不群趕緊告辭。在他身後,趙興喃喃自語:“今日大理亡國之恨,卻讓我想起,若有一天我們也亡國了。也許我們所遭受的屈辱,連今日的大理人也無法想象。”
陳不群聽到這話,腳步頓了一下,而後繼續向後院走去。一邊走,一邊低聲自語:“怎麼會呢,我大宋強盛如斯,怎麼也會有亡國之痛。”
汴梁,政事堂大殿,小皇帝趙煦高坐寶座,傾聽著官員地彙報,等官員輪流報告一遍。他轉向章惇,詢問:“章卿,兩廣方面有什麼訊息?怎麼戰事已經結束一個月了,還沒有具體彙報?”
章惇拱手回答:“陛下,這個,兩廣的訊息時快時慢,是因為朝廷傳訊的時候經過兩條途徑。一條是趙興家裡經營的海路,若是緊急軍情。趙離人會透過海路傳送。這條海路傳送的報告。抵達京城只需要十一日;若是不怎麼緊要的事情,趙離人會透過正常官路驛站傳送。如此傳遞,哪怕是八百里加急,傳到京城也需要兩個多月。”
“一騎荔枝妃子笑——我知道嶺南的荔枝在唐代傳送至長安,需要四十多天,怎麼在我大宋,反而需要兩個月?”小皇帝詫異的問。
章惇地回答只有一個字:“馬!”
“哦,原來是我大宋缺馬,以至於各路驛站只能靠步行傳送,但我大宋幸好有舟楫”,小皇帝趙煦說到這兒,看了看奮筆書寫《起居注》的翰林官員,擺擺袖子,說:“起居官先退下吧,朕要跟官員們商量點密事。”
起居官望了望章惇,章惇輕輕一點頭,那位翰林學士踮著腳尖退下。
趙煦望著起居官消失在大殿,一擺手說:“前段時間我就納悶,怎麼兩廣的訊息有時忽然快了,有時卻慢的要死。很多時候我已經知道了結果,卻還不知道開頭——譬如這次大理攻伐。結果我們早已經知道了,為什麼兩廣遞來的出兵奏章還沒有抵達朝廷。
諸位愛卿不用尷尬,我特地讓起居官出去,就是想問問這是怎麼回事?我聽人說,那趙興一向散慢,他在兩廣,想讓朝廷知道的訊息就透過快船遞送,不想讓朝廷知道的,則老老實實走正規驛徑,有這事吧。”
眾臣沉默不語,還是曾布這個老好人喜歡和稀泥,他中庸的解釋:“按朝廷地法度:公文走驛路符合朝廷體制。至於私信傳遞——大家都知道,那條海路是趙離人家妻的產業,他要借這條路投遞公文,那是他自己的事,朝廷不好干涉。”
趙煦又問:“那麼,朝廷不能也走快船遞發的路嗎?”
曾布哭笑了一下,回答:“太貴!一封快函按這法子傳遞,需要五貫銅錢,陛下,軍器監做一副步人甲,不過三貫出頭。若非緊急公務,只是傳遞一封信件,就花費五貫錢——他趙離人花的起,朝廷可花不起。”
小皇帝眼珠轉了轉,又問:“我聽說趙離人擅長用減稅地手段鼓勵商貿,我們可不可以對那條海路實施部分減稅……”
“不可……”下面跳出了一群官員,齊聲驚呼。
章惇以目示意蔡卞,蔡卞跳出來回答:“陛下,去年,光那條‘迅猛獸’共交納稅金五十萬貫,杭州一年的市易稅也不過百萬貫,這條運輸行一年交納的稅賦相當於全杭州所有草市總和的一半。減一分,對朝廷也是一筆鉅款,官家,花五十萬貫用於傳遞廣南信件,不值啊。”
趙煦嘆了口氣。
他也只能嘆氣,因為這是宋代,宋代對私權地尊重連現代人趙興都不適應。
宋代沒有沒收別人產業的法律與先例,趙興那條運輸行。直讓朝廷大臣們看著流口水,但卻不敢伸手。
嘆完了氣,趙煦又問:“獻俘太廟的事情,各位大使都已經任命了嗎?”
按照朝廷獻佛儀式,整個獻佛過程要任命六位重臣,比如“門閣使”負責接過對方地降表並轉遞給陛下;“宣撫使”負責安撫被俘國王受驚嚇的心靈;“衣褲使”教導對方如何穿戴宋人衣冠;“宣制使”負責教導對方宋朝禮節與法律……總之,這是件很麻煩的事情,但只要擔任這個官員。則意味著一生榮耀到了頂點,朝廷政局無論如何變故,都牽扯不到這六位曾經的“六禮使”,因為他們是載入史冊的六個人。
這年頭跟皇帝踢過足球並不值得炫耀,因為在宋代跟皇帝一塊踢球。甚至一個剷球把皇帝剷倒在地,那都是跟呼吸一樣很正常地事,沒人把這件事拿出來向別人炫耀。相反,他們一旦炫耀。只會遭到宋人的鄙視。因為滿京城跟宋皇踢過足球的人海了,連這都要炫耀,只能說明你是鄉下土豹子,或者明清穿越人士。
然而,獻俘,在歷朝歷代都是大事,是朝廷有數地“大禮”之一,而且每朝每代這樣的事都不多。許多皇帝終身想輪上一次都得不到。所以,在獻俘禮上擔任“六大使”之一,絕對是可以記錄在家譜上,向子孫萬代炫耀的事。因為這意味著其道德文章堪做後世楷模。
這根肉骨頭一丟擲,官員的注意力立刻變了。朝堂上不再有別的事情值得他們關心,大家搶奪地目標只有一個:六禮使。
經過幾次利益權衡,外加爭吵、撕咬、攻訐、詆譭、吹捧,唇槍舌劍、怒不可遏後。終於有人迎來了熱淚盈眶。有人神情沮喪。名單終於定下來了……此時,滿京城地官員沒人理睬大理使節的伏闕嚎啕。他們反而順勢取消了那幾個人地使節身份,將他們趕到寺廟裡居住。
萬事俱備,就差段王進京了,小皇帝跟那些“六禮使”盼呀盼,從夏季盼到了秋末,可廣東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這讓小皇帝很不耐煩。
章惇也體會到皇帝的焦灼,他回答:“官家,六使已經任命,官家若是不放心,索性我們破費一次,從快船發信給趙離人,問問他多會能把段王送到京城來?”
小皇帝聰明,他搖搖頭,說:“廣西這次攻滅一國,雖然是私自出兵,也算是於國有功,先賞賜吧,張田能否調回京城?”
小皇帝這話的意思是:朝廷至今沒有對這場戰爭做出正式表態,如此一來,兩廣將士私自出兵的罪名就無法免除,趙興那頭突然斷了訊息,一定是有原因的。而這個原因,很可能是在等待朝廷正式表態。
關於兩廣地封賞,章惇他們確實沒討論,不過,前線戰士有功,這些人只顧忙著慶祝,卻沒有做出相應的封賞,顯得有點涼薄,章惇趕緊表態:“官家,這次諸將之功懸而未決,是因為還沒有收到兩廣方面的戰事詳情,只知道是廣西經略使張田攻入大理,具體詳情還不知道,臣等揣測……”
趙煦一笑,回答:“張田,這我知道,小時候我還見過他,張氏三子裡數他沒出息,所以被髮配往廣西,沒想到他還能立下這麼大的功勞——卿等覺得,我們這次是調張田回來,還是調趙離人回來。”
幾個聲音異口同聲地回答:“張田!”
章惇緩緩的回答:“臣的意思是,兩個都不能調。有張田在廣西,還可以牽制趙離人,若張田不在,恐怕趙離人愈發沒有制約。”
小皇帝笑著問:“如果非要做出選擇,這兩個人裡頭必須調走一個,章卿會選誰?”
答案毫無疑問:張田。
十月。彗星來襲。丙辰,朝議夫大、知池州錢勰卒,至此,大宋貶謫路上再添一位名臣冤魂。
癸亥,禮部侍郎趙挺之為吏部侍郎。
孫琮在惠州碼頭上跳上岸去,唰的一聲開啟摺扇,仔細端詳著這座蘇公港。幾名從人提著行李從船上下來,低聲勸解孫琮:“大人。您還是再考慮一下吧,嶺南瘴癘之地,人風兇惡,如今各處盜匪叢起,我們人生地不熟,連話都跟這些說鳥語的嶺南人無法溝通,這要一路走上去,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等埋土嶺南,朝廷那頭也不可能知道。”
孫琮搖搖頭,泰然的笑著說:“你們不懂,趙離人的手段我是知道地,他密州任上我看過。環慶任上我也在,此人最擅長地是組織管理。若是趙離人剛到廣南,我還有點擔心,他到廣南已經三年了。若是不能掃滅盜匪,他就不是趙離人了。”
孫琮穿的是便服,幾名隨從也一身青衣打扮,不過碼頭上他們這番低聲交談用的是汴梁官話,聽到他們幾個交談,一名老漢湊上來搭訕:“幾位官人,要馬車嗎?某家的馬車直通惠州城,每人只要五個銅板。”
老漢操的是非常生硬的官話。孫琮搖著扇子,一邊打量周圍的情景,一邊順嘴問:“老丈,我聽說這是趙安撫專門為老師修建地港口,怎麼這座港口如此冷清?”
老漢嘆了口氣,帶著回味地神情回答:“官人,你是自京城來地吧,你不知道。坡公貶謫來了惠州。剛開始的時候,我惠州每旬日宰殺一羊。羊肉先盡官員吃,坡公只能分到一些羊骨頭,但他運氣好,收了個弟子——趙安撫,有錢人,直接在惠州為他修了一座碼頭,專門給老師送糧送肉。喏,就是這座碼頭,所以我等庶民把這座港口稱之為‘報恩港’,也叫做‘蘇公港’。
可惜,朝廷那些大官總是不安生,知道坡公在惠州過地好,又把他遷去了海南瓊州。啊,自蘇公一去,這座碼頭便冷落了許多,原先我們惠州有陶土場、煤場、養馬場,這些全是趙安撫為了讓老師在惠州過的安心,潑水般花錢建的,但如今蘇公一走,那些坊場便沒有人經營了,漸漸的,這座碼頭也冷落了許多。
官人不知道,原先這座碼頭一天可以開出上百隻船,但現在,一天不過十數只,冷清啊!”
孫琮順嘴問:“如此說來,東坡公去了海南,趙安撫是不是也把廠子修到了海南?”
那老丈看了一眼孫琮,把話題又拽了回來:“官人是要租馬車嗎?若官人租了馬車,我回頭在路上慢慢與官人聊……”
孫琮點點頭:“本來我是要到廣州下船地,路上聽說惠州的事情,所以特地在這惠州遊覽一番,老丈還有同伴麼,我多有幾個僕人,再叫幾輛馬車來,我們一同進城,路上,老丈與我慢慢講。”
那老丈響亮的答應了一聲,招呼幾個同伴,將孫琮及其僕人們的行李搬上馬車後,而後揮鞭趕著馬車向城裡奔去。
這老丈原來許諾孫琮租上馬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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