募無數的槍手,所以廣州廂軍數量不多,而且被各級官員忽視,甚至連他們的營房都懶得修建。蘇軾自己也是靠別人資助生活,他還有心去關心廂軍的住房問題,這種行為往好裡說是天性仁慈,往壞裡說是此人同情心氾濫。
趙興站在山峰下嘆了一口氣,擺了擺手,程爽會意,當先引路,趙興跟在後面徒步向半山坡蘇軾的住宅走去。
蘇軾的這次貶謫讓趙興回憶起黃州,他在半山坡替蘇軾設計的住房依舊刷的雪白,命名為白鶴雪屋。蘇軾是個浪漫的人,趙興將牆壁刷的潔白無暇,他閒著沒事已經滿牆畫上了翩翩白鶴,讓整個房間像是棲息在鶴群中的一塊聖地。這聖地旁邊圍滿了前來朝聖的讀書人。
這群讀書人詫異的看著幾名官員打扮的人徒步走上山坡,他們身後跟著一隊鎧甲明亮計程車兵,這些士兵也都用手牽著馬徒步而行,走到一半,士兵們已經自發的散開,隱隱將整個山坡保護起來。學子們看不出這支隊伍的來歷,見到士兵們包圍山坡,恐慌起來,他們竊竊私語,膽大的學子正準備挺身而出斥責這名來的武官,卻見那人回身叮囑幾句,士兵們立刻開始收攏隊伍,停步在山坡下。
趙興給蘇軾這次設計的住宅是一座開放式宅院,整個山峰都是蘇軾的產業,所以沒必要用院牆把住宅封閉起來。半山坡上,一座尖頂石屋聳立,他帶有巨大的明亮的落地窗,從屋裡可以看到外面的情景,也可以看到整個山峰的景緻。趙興快走到門口的時候,門裡走出兩人迎接,當先的是蘇迨,尾隨的蘇過。
蘇過顯然受過蘇迨吩咐,見到趙興來,也沒有稱呼他的官名,只是拱手問候:“興哥,年關將近,你不在家陪老婆孩子,怎麼來惠州,有心了!”
趙興站在門口,回首打量蘇軾住宅的景色,滿意的點點頭,而後指著房屋左右吩咐程爽:“左右再建兩排屋舍,一排搞成大講堂,讓老師講學,一排搞成宿舍式房子,讓來的學生借宿……老師生活可好?”
後一句話是問蘇軾兩個兒子的,蘇迨苦笑一下,沒有回答,蘇過搖搖頭,不好意思的說:“別的還好,嶺南貶謫之地有這樣好的居住環境,已經感謝興哥的照顧,就是吃的老不夠,父親老吃不飽。”
蘇軾是個對朋友掏心掏肺的人,他自己的生活全靠門徒賙濟,但只要有客人來,他一定盛情招待。那些來拜訪他的學生也經常能享受他的招待,拜訪的人太多,結果學生的資助杯水車薪,使他自己與家人常處於飢餓當中。
趙興點點頭,回答:“我剛才去見了惠州知州詹範,打算在海灣處修建一個碼頭,以便船隻可以停靠。一旦碼頭建成,我將向惠州境內調遣三萬民壯以充實惠州的戶口,等我的碼頭建成,老師就不用愁糧食了,現在且請忍耐……請通報老師,我來拜訪。”
蘇迨轉身而去,蘇過跟趙興聊著他們來惠州的情況。惠州人少地貧,官府慣例每十天殺一隻羊,羊肉都被官府的正式人員購買而去,像蘇軾這樣的罪官只有權力購買羊骨頭。蘇軾在貶謫惠州的時間裡,樂呵呵的記錄了他在等待市場殺羊的焦灼心情,並談到自己利用才華,將羊骨頭羊雜碎花樣翻新,做出各種各樣的風味的美食,為此他還寫下了許多詩篇誇耀自己的才學。
一代文豪,他的滿腹才學全用在琢磨如何做食物上,聽到蘇過講述,趙興身為這個時代的人,兩頰都在發燒。
不一會兒,蘇迨迎出來,請趙興進去:“嫡父正在講學,娘娘請興哥先到中廳休息,她說自己正在做飯,興哥不是外人,就不出迎了。”
趙興一邊往屋裡走,一邊好奇的問:“怎麼,沒有僱幾個僕人伺候老師嗎?”
蘇迨苦笑一下,轉過臉去沒有回答趙興的傻問題。
罪官不得僱請僕人,這是大宋官場的一條潛規則,趙興這座山峰是由程爽出面買下的,僱請僕人伺候莊園也是用程爽的名義進行的,而蘇軾的家中,就不方便直接僱人了,所以王朝雲必須親自下廚照顧蘇軾的飲食,有時還要照顧幾十名學生的飲食。
此時的王朝雲已經正式成為蘇軾的妻子,但她不是蘇迨蘇過的嫡母,所以兩人稱呼她的方式,不自覺的採用了娘娘這個詞。這個詞在宋代以前是僕人用來稱呼女主人的,宋代以後才成為皇宮裡稱呼皇后的說法。
蘇迨不具體解釋趙興的失誤,但他身邊還有万俟詠,万俟詠低聲向趙興解釋:“大人記得呂惠卿嗎,他在密州安置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僱請僕人嗎,蘇公現在的情況與那時的呂惠卿彷彿。”
趙興明白了,他咧嘴一笑,這點小門檻能攔住他嗎,他趕緊吩咐程爽:“趕快從倭國招收幾個伶俐勤快的僕婦,讓她們來伺候師公。”
大宋朝不讓罪官僱請僕人,可架不住咱有奴隸,趙興名下就是奴隸多,送蘇軾幾個家奴,誰會責備。等三年後奴隸不得不恢復自由了,趙興再送一批也就成了。
正說著,蘇迨過來邀請:“興哥,嫡父已經講完學了,請興哥過去。”
趙興抬腳就走,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一事,他又將官帽摘下,解開腰帶,脫下官袍,就這樣穿著官袍裡的內衣去見蘇軾。蘇軾一見趙興這模樣,笑了,他沒有在乎趙興的形象狼狽,坐在椅子上接受了趙興的師禮,而後一指屋裡的三個人,介紹說:“這位是揚州學子張惠蒙,這兩位來自海南,這是姜唐佑,這是符元清。”
三位學子皺著眉頭看著大廳裡闖進來的這位衣冠不整的大漢,等大家的目光移到趙興腳上的官靴上,他們了可明白了,連忙起身向趙興拱手:“大人,學生拜候。”
趙興如果穿著官服來拜見蘇東坡,蘇東坡這位罪官按規矩要用拜見上官的禮節來迎接趙興。但趙興脫去官服,牛鼻犢褲與汗衫來見蘇東坡,那就不一樣了。蘇東坡不必向趙興行禮,而趙興可以向蘇軾行師禮。這場面讓蘇東坡很得意,他平生最得意的就是他在黃州的貶謫生涯,那段時間不僅是他生命中的創作高峰期,而且還贏得了趙興這位無怨無悔,肯追隨他到天涯海角的忠誠學生。
得意的蘇東坡依舊改不了大嘴巴的脾氣,趙興是穿著便服來見蘇軾的,整個過程沒有通報官名,但蘇東坡替他通報:“這位是我的學生……該怎麼稱呼你,是該說:‘皇城使、寶文閣學士、除廣南東路兵馬鈐轄兼本路經略使管管勾安撫司公事;權江南轉運副使兼都大提點廣南東路、廣南西路鑄錢事;中奉大夫、右散騎常侍’。”
報完了趙興那一長串官名,咂了一下嘴,感覺自己沒有遺漏什麼,又補充說:“我這位學生前一任是環慶路招討安撫使,是他與章楶獨抗西夏大軍,甚至反攻進入西夏境內,可惜……”
趙興連忙拱手打斷蘇軾的話:“老師,章楶章質夫大人也到了廣州,現任廣州知州。他讓我帶幾瓶酒來,給老師祝賀新年。”
蘇軾聽到酒,嘴裡咂吧了幾下,遺憾的說:“有酒無肉,可惜可惜。”
趙興連忙站起來回答:“學生騎來了上百匹馬,老師想吃,學生這就命人宰殺!”
“胡鬧!”蘇軾厲聲呵斥:“你的隨從騎得都是珍貴的大宛汗血寶馬,怎能為我宰殺,這傳出去,我不是成了罪人了嗎?”
趙興一咧嘴,調侃說:“老師,你我現在何嘗不是罪人?”
蘇軾一愣,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搖頭,眼角溢位了眼淚:“你我師徒聚首嶺南,沒想到,你我倶成了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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