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說捐獻助學款……”
“對,捐獻”,趙興強調說:“本官想用自己的行動影響廣南今後的助學氣氛。本官打算捐獻一筆錢幫助各州縣整頓縣學,州學,以及各項蒙學,凡本官捐獻的校舍學堂,都在樓前豎立雕像以示紀念——本官就不豎自己的雕像了,豎至聖先師的。但今後再有捐獻者,一律准許豎立自己的雕像在樓前,以此鼓勵百姓捐資助學,以此讓士子學生明白感恩、明白求學不易,應該好好珍惜當前,珍惜少年光陰。”
“好!”各位官員都達到了自己的目的,轟然叫好。
趙興繼續補充:“為表彰替我廣南培養讀書種子的人,本官打算跟學政做個商量,凡捐資助學著,身份不限,一旦捐資建立校舍,便可以獲得學諭資格。這種捐獻而得的學諭沒有薪酬官俸,但可以享受學諭待遇,也就是見官不跪,每年冬至日,可以到學校與學生同祭至聖先師,而後在學堂向學生講述……管他講什麼,講自己髮夾創業經歷,將自己的著作,都行。而後,學校要組織學生出面感謝捐獻者助學,為朝廷培養文章種子。
此外,學校也不能全培養六經,我需要培養一批專科學生,比如航海知識,建築知識,算學知識,醫學知識——我打算建一批六藝學堂——比如廣南醫學堂、廣南航海學堂、廣南武備學堂、廣南經濟學堂、廣南農學堂、廣南礦學堂……等等。我要讓廣南讀書人即使考不中科舉,也能有一技之長養家餬口。”
趙興雄心勃勃,方次彭遊移不定:“趙大人,辦這麼多學堂幹什麼,這學堂的老師……”
趙興嘿嘿一笑,答:“我嶺南即將來大批貶官,這些人讓他們講授自己的學術,恐怕朝堂上……讓他們講授雜學,也算是個安置吧。總得給他們找點活幹!”
哦,方次彭明白了。原來趙興這是為自己的老師著想,打算給老師找點活兒幹,是老師貶居生活不那麼寂寞。這樣一來,趙興的行為就好理解了。
“下官明白”,理解了並不等於敢惹火燒身,方次彭含糊地回答:“這建六藝學校的事,全憑大人做主,大人只要報備一下就行。至於各地官舍的事,下官決不袖手,大人放心,下官一定讓每文錢都花在實處,讀書人,怎能貪花在‘至聖先師’身上的錢呢?下官一定做好賬目,恭候大人核查。”
方次彭退下後,官員們有想跟趙興繼續溝通的,趁酒宴過來攀談,也不時的也有舞姬上來跟趙興遞話,說某某官員打算私下裡拜訪……趙興現在已經不是官場菜鳥了,對這種官場伎倆駕輕就熟,一個個定下後會日期,努力將這場酒宴起風維持到半夜,方盡歡而散。
接下來幾天,趙興一邊忙著接手自己的各項職務,一邊私下裡跟官員交流,一邊從碼頭上向惠州方向發運農夫。廣州的冬天並不冷,在碼頭上緩過氣來的民夫每人領上床單被褥,加鐵鍬等工具,每一千人被編成一屯,沿著惠州的大路,每隔二十里佈設一屯人馬……不久,陸陸續續來了將近八萬青壯,而且看這個架勢,湧來的民夫還沒有窮盡,最後可能遠遠不止八萬。
等民夫都安置到位後,先期到達的民夫開始搭建自己的茅草屋,算是在當地安了家,不久,奇十三也從環慶趕到,他帶著一些助手開始對廣東進行勘探,他將擔任廣南鑄錢提舉司‘都提點’。不久,單鍔也從揚州趕來,他一邊勘探道路,一邊規劃著築路工程、水力工程。在廣南,單鍔將擔任廣南東路開山、關河、司牧、作院、色役、橋道監監司。
單鍔抵達後不久,在路上走了六個月的章楶終於到任了,這一天正是冬至日,趙興帶著百官迎接這位快七十歲的老英雄。
場面有點尷尬,因為章楶原來是趙興的上司,現在趙興反而成了他的上司,章楶下了轎子後,不知道該向趙興行拜見上官的禮節,還是以平禮論交。趙興搶先一步,以子侄禮解除了尷尬,他恭敬的拜見章楶,口稱:“‘西夏罪官’趙興趙離人拜見同黨罪臣章大人——章大人,你我今日總算聚首了。昔日章大人帶我一起給西夏人吃了大虧,今日我們兩個同黨在此攜手,不知道章大人劍指何方?”
趙興的稱呼讓廣州官員面現尷尬,他們一起把臉扭過去裝沒聽見。
趙興這是在扇朝廷耳光,而且扇的劈里啪啦作響。
他自稱“西夏罪官”,是在發洩滿肚子怨氣,在宋軍節節失利下,當初陝西五大路一級官員上下攜手,扭轉了持續十年的敗局,甚至攻入西夏境內,西夏對這五個人恨得咬牙切齒,卻對他們毫無辦法。但朝廷的黨爭幫西夏人出了這口惡氣,這五個“西夏罪臣”都被解除了職務——僅僅比正常歷史多出一個人:趙興。
歷史總是這麼無奈。
五人當中,範純粹謝麟好點,範純粹貶到了地處豫鄂邊陲的鄧州任州官,這地方屬內陸,也還算繁華;謝麟是關學大儒,貶到了荊襄,算五人當中處境最好;而範育出知熙河——依舊是陝甘前線,但哪地方更窮困、兵力更窘迫。章楶則貶成了廣州知州。
趙興官職未降反升,但他從陝西調到廣州任官就是一種貶謫。而他之所以官職未降,是因為他入仕較晚,出來的時候司馬光王安石都已經去世了,所以說他是司馬光黨徒,連說話的人自己都不信。
此外,趙興一直在地方任職,沒有參與朝廷黨爭,加上他跟皇家還有一份淵源,所以他跟呂陶一起躲過了這場大清洗。但在這種情況下,趙興身在廣州這個中央訊息傳遞到此都需要六個月的地方,如果不發一兩句抱怨,那就不正常了。
趙興抱怨,章質夫不能抱怨,他看到廣州官員一起別過臉去閃避,哈哈笑著打圓場:“離人總是如此直率……你們知道嗎?夏人喚他做‘惹不得’,都說這人的脾性是屬爆竹的,一點就炸。夏人只不過在他上任時騷擾了一下環慶,他闖入燒了西夏,燒了人四座城池。
哈哈,老夫只有一座廣州城,可經不起你燒。離人還想燒其他人,只管燒!老夫老了,時日無多,這輩子還能重回故鄉就算滿足了,可不敢再亂動刀兵了。”
趙興輕聲吟誦韓維所做的《王巖叟招飲南園》:“翠木珍叢百畝問,我來雖晚及春殘。
未嗟流景飄蓬疾,猶喜餘芳對酒看。
斜照舒遲明埤堄,清陰迢遞覆欄干。
憑君莫剪高花盡,留插遊人醉后冠。”
吟誦完這首詩,趙興再向章楶鞠躬,輕聲補充:“我來雖晚及春殘……章老大人,王巖叟王樞相死了,死在貶謫路上。我剛剛還得到訊息,說呂大防呂相也死了,死在虔州。”
章楶沉默了片刻,摘下了帽子,露出了白髮蒼蒼的頭顱,面衝北方行禮默哀。趙興跟在他後面,向這兩位前輩、也是倆老好人遙遙拜祭。
拜祭完畢,章楶默默無語,他起身一言不發的回到自己的轎上,催轎伕趕緊進城……
等到官場宴迎接過後,章楶屏退左右,用對待子侄的語氣責備趙興:“離人,此刻你我處身旋渦中,就該謹言慎行,你怎麼在城門口坦然唸誦韓維的詩呢。而且還直接為王巖叟與呂大防鳴冤,如果在場的官員裡面……”
趙興截斷章楶的話,說:“老大人,韓維也死了,死在貶謫的路上。”
沉默!現場一片沉默!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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