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把你的仇恨交給我
在奇十三家中,趙興嘖嘖稱奇的看著滿院的石頭:“這是石英岩、這是芒硝,還有煤炭、白雲岩……啊,皮硝也有了,好,這還有石灰——環縣哪裡窮了,分明是一個天然寶庫,有了煤炭,就近可以煅燒各種礦石。程爽,快馬去慶州,召集各位商人來,就說官府有錢了,準備發放採購大單,想掙錢的跑的快點,來晚了就沒有了。”
程爽跳上馬,呼哨一聲,帶著幾個兄弟衝出門去。他出門的時候,環縣地方官屁滾尿流的帶著當地的官員與衙役奔進院子,連連從趙興作揖,口稱:“招討大人來環州,怎麼不去州衙,怠慢怠慢了。”
環縣剛剛解除戰爭狀態,士兵們警惕性蠻高,趙興帶著大隊人手進入縣城,早已驚動了當地地方官。吳慶熟門熟路,帶著趙興直接摸到奇十三家中,獲得訊息的地方官員晚到了一步,心裡惶恐的不得了。
環州這個前線,不可能有進士出身的人前來當知州,這種三等路的知州也就比知縣品級高一點,這知州苗青是由當地小吏升上來的,文化人都喜歡擺弄詩詞,小地方出來的人為了顯示自己有文化,更是特別喜歡吟詩作對,苗青才與趙興寒暄完畢,立馬誇獎到詩詞上:“學生早聽過大人的詩名,春日融融之際,大人來我環州,可有什麼新作,感懷一類的,令學生暢讀一番。”
趙興最不喜歡就是別人跟他談論詩詞,看到一名四十多歲老官吏對他口稱學生,還最犯他忌的談詩,趙興板起臉,不滿意的訓斥說:“環州屢經戰火,百姓最要不得的就是談詩論賦,老大人也是吏員出生,以能幹著名於環州,怎麼見面跟我談這些婦孺的玩意。”
趙興這話在一個現代人看來,只是一番平平常常的勸勉話,但對一個古人來說,這是很嚴厲的責罵。對古人來說,是不是進士出身,身份是天壤之別的,他點出對方是由吏員一步步升遷的,自己覺得這是誇獎,但這番話卻把苗青臊的滿臉通紅。
万俟詠不在身邊,帥範又是一個愣小子,第二將張誠是個憨貨,這廝要是通點人情世故,不會比他弟弟還升官慢,所以趙興的話讓環州官員無地自容,但他身邊的官員只知道傻樂。還是趙興看勢頭不對趕緊把話題跳過去:“苗縣,這位奇十三,本大人徵用了。接下來本大人要在你環州召開招商大會,你快去準備場地。本招討借用你環州的土地,做一點活計。三年裡,利潤與你環州分一半。
等三年後,本官將屬於環州的歸還環州,至於以後你跟環慶路如何分肥,那是你跟下一任官員的事,做好了這活,本官給你考績優等,舉薦你升一升。”
這話苗青愛聽,他連忙拱手請趙興前去官舍安置,趙興將隨從安排在官舍後,自己卻坐不住,他讓奇十三指路帶著苗青跑遍了環州附近的幾個礦點,等他趕回來,環州已聚滿了商人。
“環慶路今年四處在種草,現在草已經出苗了,官府奇缺飛各種牲畜——像小雞仔、小豬崽……”時間緊迫,趙興沒空兜圈子,他開宗明義的說:“官府現在有錢了,準備大批次採購各種幼畜幼禽。時間緊迫,官府寧願花大價錢,什麼大價錢,就是按當今市面價格五倍收購,而且有多少收多少。此外還有糧食,多多益善……”
在場的商人都瘋了,市面價格的五倍收購這些東西,那不是白給錢嗎,天下間還有這樣的好事?!
是白給錢!趙興這裡做的就是“投石效應”,他用一筆錢撬動百業凋敝的環州,這筆錢花出去,他還要商人們交回來。
商人們在地下議論紛紛,万俟詠拿著一疊檔案一溜小跑進來,他將那疊紙遞給趙興,低聲說:“按大人的意思,圖紙的價格已經漲了三倍,大人看可好?”
趙興不動聲色的結果那疊紙,衝商人揮了揮,大廳裡頓時鴉雀無聲,只有趙興的解釋:“我在慶州時召開招商大會,效果不理想,飽經戰火的慶州人拿不出餘錢來,現在好了,官府出錢。你們拿自家的錢去附近州縣蒐購我所需要的物資,官府用五倍價格收購。
掙了錢怎麼辦?官府這裡還有一些圖紙,路府、州府、團練裡的都作院出人手、出技術,幫你們建立廠房,州兵、府兵免費幫你們押運,保護你們販運貨物。官府出這麼大的力,卻不參與具體經營,只拿五成乾股的分紅,怎麼樣,天大的便宜啊。”
底下的商人驚疑未定,趙興看大家情緒不高,馬上又用煽動的語氣說:“諸位可能要問:官府拿出來的是什麼產業——大買賣!做玻璃。
諸位都知道玻璃這玩意多麼金貴。現在,我找到一個商人,肯三萬貫出售做玻璃的方法;而環州願意讓出礦點供各位開發;團練負責替你們建廠房,並駐紮在附近幫你們保護礦眼;環慶路府調配人手,幫你們經營。你們所要做的就是把玻璃器具做出來,往京城裡一賣,你們就等著數錢。簡單吧!”
苗青直到此刻才知道趙興拉著他這幾天看的是什麼,他又驚又喜,正想自己也出力買下一份圖紙,但再一轉念,想起有團練出馬保護礦眼,因為團練有股份,一定不會容許別人插手礦源,他頹然的嘆了口氣,心中感慨:好快的手,好嚴密的佈局……
其他的商人剛開始也體會不到團練軍隊出現的意義,但一轉念也想通了:原來是保證我們獨享。啊,三年獨享,只要人手充足,這三年裡還不狠狠賺筆錢。
想明白的商人立刻伸手向趙興要採購單……
從這一刻起,環州的經濟全面啟動。凡是出過遠門的環慶人都帶著自己僅剩的家當,快馬加鞭的跑到附近的州縣,盡其所能的購買一批物資,而後拼了命的往回趕,將這些物資交給官府換錢。官府巨量的錢花出去,百姓手裡有了錢,一轉手又交還給官府,從官府那裡購買圖紙,購買土地辦場坊……
環慶路是一個邊防州,這裡青壯男子的工錢很高,有錢你也僱不上,因為他們大多數都被軍隊僱傭。勞動力的大量缺口使得婦女兒童成為新辦場坊的主要物件,因為趙興在新場坊的圖紙裡使用了大量的機械,使得婦女兒童幹那些活也能勝任,當商人們發現這點,環州的戰爭遺孤便成了搶手貨,因為趙興緊接著推出一項政策:《環慶遺孤撫育令》。
根據這項政策,在戰爭中為了保護百姓而陣亡的將士家屬可以去官府登記,由官府發給號牌;而當地工場主只要在這幾個場坊裡僱傭戰爭遺孤超過一定比例,則予以減免稅的待遇……
趙興推出這項政策,沒有走正常程式,因為他只是交代了万俟詠,就匆匆帶著其他人順著白馬川向最前線的清水關走去,万俟詠動用趙興的印鑑,立刻釋出了這項政命。章楶與遠在京兆的範純粹聽到趙興釋出這項政命,不約而同的一聲喝罵:“這個趙離人,這麼大的事竟然不預先通知朝廷,實在膽大妄為……老夫不得不出面,給他擦擦屁股。”
範純粹與章楶對趙興這項計劃很是欣賞,因為歷年的戰爭給環慶路上留下了大量的戰爭遺孤,他們面對那些戰爭遺孤的眼睛,也常常覺得羞愧,趙興出臺這個辦法,雖然不花朝廷一分錢,但有可能要朝廷損失稅賦。
兩位老大人連忙分別上表,陳述了戰爭給陝西帶來的災難,其中範純粹寫到動情處,詩人的脾性大發,文詞哀婉,令人讀之不忍淚下,而章楶寫到最後,則從軍事的角度,大肆鞭撻現在的保守防禦政策,實在不得人心,狠狠的為自己“深壘加淺攻”的主張鼓吹一番。
奏章最後,兩人不約而同的解釋:反正朝廷給陝西路減稅了,這筆稅收本來是該環慶路收的,用於支付戰爭費用。現在環慶路願意不收這份錢,以減輕百姓負擔。相信以趙離人的能力,百姓即使減了稅,府庫也有能力應付下一次大戰,所以請朝廷對這項政策予以追認。
兩位大詩人寫的動人,奏章傳遞到京城時,據說京城人讀之,均愴然淚下,大臣們難得的停止了內訌。朝廷心一軟,連範純粹此前要求的追加一年補貼也爽快的同意。不過,未免開此先例讓各州仿效向朝廷伸手,這五十萬貫錢發放的名目是“賜永興軍官兵特支茶藥”,它由押錢綱官員樑子美押運,一路向環慶路傳送。
像這樣專門派一名押錢綱官員押解物資,在朝廷來講是極端罕見的,因為它意味著沿途轉運司就無法向這筆錢伸手。
樑子美進入鄜延路時,鄜延路經略使範育領取了鄜延路的一份後,向樑子美抱怨:“子美,你見了趙離人,跟他說,讓他管管環慶路的商人,他環慶路遭了兵災,可也不能以鄰為壑,我鄜延路也是鎮州啊,他的商人滿處亂竄,弄得我鄜延路的物價一日三漲,現在稻穀價格都漲了一倍了。”
樑子美在京城的時候聽到一點風傳,他笑著答:“你鄜延路糧價再漲一倍,環慶路的商人也能掙上錢,我聽說趙離人以市價的五倍收購糧食,你的糧價再漲一倍,也不過是市價的四倍。誰讓你離環慶路最近,還有一倍的差額,商人運到環慶,也能掙錢。”
範育叫苦連天:“天也!糧價再漲一倍,誰能受得了!我跟你說,那趙離人已經瘋了,我都不知道他哪來的這麼多錢,連我們的鐵器也按市價五倍收購,如今鄜延路上的百姓都把自家鐵鍋賣了,改用瓦罐做飯了。”
樑子美微笑的回答:“這麼說來,他的錢不是花在你鄜延路了嗎,數倍價格買你一個鐵鍋,你們的百姓得了錢,再去買就行了麼,你有什麼可抱怨的。”
“物價飛漲啊”,範育哭喪著臉回答:“我的官俸是六十貫,如今只夠買一點點糧食……你說奇怪不奇怪,朝廷撥了款項,我鄜延路也分得十二萬貫,那趙離人只不過比我多一萬貫,怎麼他的錢老使不完。我聽說他的府庫一日之間堆滿了銅錢,但第二天又能花個精光,可第三天又堆了更多的銅錢——環慶路上這錢怎麼就如流水一般,叫人看不懂。”
樑子美哈哈大笑,他卻不加解釋。等他與範育相聚幾日後,終於發現範育的抱怨從何而來:原來,他家的廚子貪圖利潤高,把他家中的鐵鍋盜賣給了環慶人,據說賣出了三倍價錢。範育知道後惱羞成怒,正準備重處廚子,沒想到眨眼之間,廚子的友人從鄰縣給他捎來幾個平價鐵鍋……
廚子這一倒手之間白得了兩份鐵鍋錢,而後怕範育責罰,帶著那筆錢辭職了。據說這廚子去了環慶路,現在在環州搞“風險投資專案”。
“你說,趙離人蒐購這麼多鐵幹嘛”,臨別時刻,範育向樑子美哀嘆:“我現在都神經了,每次新廚子做完飯,我都讓他把鍋端來看看,以確保我下頓還能吃上鐵鍋做的飯,而不是廚子他用瓦罐燉出的糊弄我……”
“鐵,我需要大量的鐵!”此時此刻,趙興正站在清水關咆哮:“西夏人毀去了我們一座城堡,我會修建十座鋼鐵城堡,你放心,我會用鋼筋鐵骨給你打造一座新城堡。”
趙興面前是安定堡的堡主何國,他正跪在地下泣不成聲:“我的城堡啊,一千四百丁口,二百三十名壯丁,如今只剩下老弱五人——夏人,我與他們勢不兩立。”
安定堡的堡主哭訴的時候,在清水關背面的大路上,一支長長的隊伍正揹著沉重的帆布行軍包川流不息,他們走到城堡下,開啟揹包,向城堡邊的一座大池子傾倒石灰,等把揹包倒空,他們會從堡丁手裡領取一個號牌,而後揹著空包轉身離開。漫長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他們默默的走在路上,默默的將揹包中的石灰傾倒出,而後默默的離開。
趙興拉起了哭泣的何國,指一指山路中默默行軍的揹包客,說:“瞧,這就是我慶州童子軍——瞧,這就是仇恨的力量。不要怕,我們沒有絕望,我們還在積蓄力量,我們終有一天會殺光西夏人:我們絕不寬恕,我們有仇必報。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仇恨,這是我們整個民族的仇恨。現在,把你的苦難放下,把你的仇恨交給我,擦乾眼淚,我們再建一座鋼鐵石堡,讓西夏人從此越不過白馬川半步。”
正說著,大路盡頭一杆高高的旗幡出現,它先是在山路上冒出一個角,接著,整個旗身全部冒出,旗子上寫著:大唐景教大祭司安……緊接著,兩隊身穿白袍的僧侶出現在旗下,僧侶後面是一個大轎輦,上面端坐著一位紅袍人,他的袍服正面繪著一朵白色大蓮花火焰,背面是個大十字架。
這隊伍走到堡下,趙興已經帶著大家迎了出來,他故作姿態的向轎輦恭敬跪下,轎上的人莊嚴的向趙興伸出手,虛空畫了個蓮花十字,威嚴地說:“願主賜福你,我的羔羊。”
趙興身邊不停有人魚貫來到這位紅袍大祭司跟前,行吻手禮,城堡裡原來的百姓奇怪的望著這支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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