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奉旨“橫行”
趙興望著範純粹,回答的很快:“我環慶路已經誤了春耕,再公文往來,等到朝廷許可了,估計也該下雪了。”
範純粹默然不語,趙興趕緊強調:“範大人,這種賑濟方式百姓願意、官府方便……朝廷方面,乾脆就不必詳細解釋了。”
範純粹沉默片刻,轉移話題,問:“除了你說的那個……鉗床,還有什麼?”
趙興答:“還有風車。這是一種引水灌溉的裝置,原本乾旱時候,農夫要人拉肩扛挑水澆地,官府在農田的時候,也要組織人力修建水渠,但有了這個東西就不用了,只要再靠河的地方,升一根管子到江中,風車會將水吸入高坡上,農夫可以省下灌溉的時間,用來訓練殺敵本領。
除此之外還用馬拉犁,這種犁有三個犁頭,一趟過去可以開三個壟,馬的速度原本就是牛的二十倍,有這三個犁頭,用馬耕田比牛快六十倍。今後我們澆水不用人力,耕田比西夏人少用六十倍的時間,剩下的時間都用來訓練搏鬥技巧。
嘿嘿,說到這裡我突然想起賈易,那人說我老是喜歡擺弄奇淫巧技,罪莫大焉!我不得不誠實的說:那是個白痴!他不知道機械的力量有多麼厲害,不知道改變世介面貌的唯有機械。自從動物學會使用工具,它就不叫動物了,叫做‘人類’。
我們人類與禽獸的區別就是我們會使用工具,那個白痴居然想讓我們回到禽獸時代,還說這是‘聖人教誨’,這次,我要讓他,讓西夏人知道機械的力量。我就不信,西夏人今後還敢來我環慶路縱橫。”
前有一個三千倍工效,這又出現一個六十倍工效,三位寨主已經被這一連串數字繞的兩眼發光。範純粹也被趙興描述的前景激動的說不出什麼,完全忘了趙興對朝廷大臣的攻擊。許久,他含糊的回答:“撫民討賊,是你招討安撫使的工作,本大人今後只管坐鎮京兆府,耐心等你環慶路上的捷報。”
趙興看了一眼那三位寨主,答:“從十年前朝廷與西夏重新開戰以來,朝廷花的錢有多少,大約有3萬萬貫吧。現在我要花300萬貫,給大宋買個十年邊境安定,朝廷肯不肯?多廉價的買賣,三十分之一的價格,就能讓西夏安定十年,朝廷以反手還能從陝西重新收稅。難道朝廷不是佔了大便宜?”
範純粹堅定的搖搖頭:“這封奏章我不會幫你寫的,不過我可以再向朝廷要50萬貫,算是多給你一年補貼,剩下的事你不用提了……喏,這是西邊的三個寨主,你在各處開展賑濟,獨獨落了他們。今年環州遇襲,他們三個寨主毗鄰環州,受災最重,你趕快討論一下他們吧。另外,定邊城你也去一趟,哪裡的將士也期待你過去。”
範純粹說罷,像躲避災禍一樣頭也不回的逃出趙興的官衙,出了門,他也不去驛站了,直接催促從人走路:“快走快走,我們連夜回京兆。天哪,我才在他的州衙待了這一會,就被敲去了50萬貫與一批糧草,若再待一天,恐怕連靴子都要賠給他了。”
範純粹的書記官聽了這話,膽寒的看了看自己腳下,立刻驅趕士兵:“快走,聽範大人說了嗎,不想光著腳走回京兆吧,現在就動身,快,快。”
範純粹帶著隨從狼奔豕突地竄出慶州,等離了州府,他一拍額頭懊惱的大叫:“阿也,忘了告訴他,章質夫召他了……不管了,快給章質夫送個信,就說:快70的人了,還在外頭跑什麼,讓趙興這年輕人跑腿去,請他儘快回慶州坐鎮。”
章質夫接到訊息,連夜往慶州趕,第二天天亮,等他進城的時候,看到一個規模浩大的商隊也在進城,商隊有幾輛裝飾華麗的馬車,許多服飾奢華的婢女跟在車邊步行進城。慶州戰火烽飛,難得有這樣打扮豔麗,長相明媚的女子進城,連章質夫一時之間也看痴了,他站在一邊,看著車隊進城。
隊伍的尾部是一隊鄜(音fū)延路的禁軍護送,章楶認識帶隊軍官,他連忙招手,詢問:“剛才進城的女眷是何人家眷?”
那軍官叉手回答:“章大人,這是趙招討大人的家眷,這商隊也是招討大人的……錯了,是他家小妾的。據說他家小妾擔心招討大人在慶州過的不舒服,特地僱了些人,將招討大人的傢俱搬到慶州……這長路迢迢的,傢俱搬到這裡,那還不比金子還值錢。”
那位鄜延路軍官一邊說一邊搖頭嘆息,旁邊正在進門的一名男僕打扮的人鄙夷地一笑:“胡說!此物哪是傢俱,這是車床。鐵木車床。你懂什麼?車床用的木頭必須結實,否則車出來的物事就會不精確,平常那車床都是用鐵器打製的。後來我家大郎採用上鐵木,圖的就是它堅逾鐵石。慶州這裡哪有這種結實木頭,這木頭是我家大郎從南洋的阿非利亞大陸,萬里迢迢運來的,金子那玩意可比這黑鐵木便宜。”
章楶絕倒。
鄜延路軍官所說的那位“小妾”章楶知道,其實她的身份不是秘密。大宋高官都在私下裡談論這位小妾的身份,這都拜蘇軾那個大嘴巴所賜。章楶作為蘇軾的朋友,比朝廷還提早知道那位越南的廣陵郡主,現在朝廷封賞的“寧國夫人”的來歷,他連忙糾正那位軍官:“胡說!誰是小妾,要稱‘寧國夫人’。”
章楶說罷,搖著頭感慨:“那位寧國夫人據說富可敵國,在越南封地有一座煤山、一座鐵山,這點小錢,人不在意……”
章楶沒有返回自己的府邸,他追著那隊香車趕往趙興的府邸,趙興在慶州沒有按照往常的習慣置辦產業,他就住在官衙後面,由朝廷提供的官舍裡。因為慶州屬於戰區,趙興算是軍政一把手,許多附屬官員都沒有任命,所以那片官舍足夠大,住起來倒也寬敞。
程爽正站在臺階上指揮僕人搬執行李,從香車裡下來幾個胡人打扮的女子,為首的女子一頭紅髮,長著一雙碧藍的眼睛,程爽見到她,行了個禮,接著打扮極其誇張的廖小小跳下車子,她用歌唱的調門吐出一連串的命令,聲音清脆而急促,但每個字都像在玉盤上滾動的珍珠一般,圓潤而清晰。
章楶在京城待過,認識這位“京城十絕”,他笑著向廖小小打招呼:“是廖大家嗎?老夫章質夫,廖大家還記得嗎?”
廖小小急忙向章楶行禮,章楶掃了一眼正在進門的胡女,問:“這次來的是哪位‘夫人’,慶州兵荒馬亂的,廖大家肯穿過戰火,千里迢迢的來到這,這份情誼,離人該感動的哭了吧。”
廖小小清脆的笑著,嬌嗔的答:“瞧您說的,這次娘娘都沒來,就我與胡女喀喀絲麗了……”
趙興此時已聞聲迎了出來,他向章楶行禮:“經略大人得勝歸來,可喜可賀。”
章楶一擺手,對四周向他行禮的僕人說:“你們忙去吧,我與離人還有軍情商議。”
進入客廳,兩人落座後,章楶問:“朝廷最近有什麼動態?”
万俟詠拿了一疊卷宗來遞給趙興,趙興接過來在傳遞給章楶,口稱:“老大人一路辛苦了,不如我們歇歇再談。”
章楶一揮手:“先公後私,朝廷方面對我慶州有何喻示?”
趙興逐項彙報:“樞密院言:「近涇原、環慶路經略司以邊事未寧,乞增置部、隊將。已降指揮,每將權各增一員,部將令經略司奏差,隊將令吏部選候,邊事息日罷。」從之。鄜延、秦鳳、熙河蘭岷路准此。”
環慶路上兵力分配出自於范仲淹之手,他將環慶路上的州兵一萬八分成六部。分別由六個“正將”統領,每個正將掛“都監”銜,經過一年戰爭,環慶路上又增加一個正將編制,但州兵總兵力已經只有5000人了。章楶這次要編制,朝廷同意增加一個正將,每個正將可以多設一員副將,這意味著環慶路上可以增加3000兵力。
然而,環慶路上原本兵力缺額嚴重,與其討要官銜編制,還不如補足現有的七個正將的缺額……但趙興只敢在肚裡腹誹這一決定,連續的征戰,也導致一個現象,無數有功的人等待賞賜,增加正將編制也意味著可以提供一堆官銜。
章楶聽了這個訊息,長長的鬆了口氣:“朝廷終於肯了,我從去年就上書,如今五月天了,答覆終於下來了,好!還有什麼?”
趙興接著補充:“繼任涇原路經略使的人選也定了,是謝麟。聽說他已經啟程赴任。還有,折可適的賞賜也下來了,加銜皇城使。此外,西夏人退兵的原因我也找到了:四月,河東、折克適同族叔叔折克行出師搶佔葭蘆川(保德西南),斬敵400餘人,招降1000多戶,獲馬畜上萬匹。朝廷論功行賞,升其為知府州、加銜皇城使、象州防禦使。”
章楶嘆口氣,趙興也跟著嘆口氣,兩人什麼話也沒有說。
相比折克行的功績,折可適的功勞像是小孩過家家酒,令人提不起興致。
章楶沉默了片刻,忽然笑著說:“我在前線聽說你也升官了,是吧?”
趙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慚愧慚愧,我坐在家裡也能升官,頗有點不好意思見前線將士……我現在是:寶文閣學士、守環慶路緣邊招討安撫使、除慶陽節度使(知州)、行慶陽團練使、朝奉大夫、宣正郎——這次我說對了吧。按朝廷旨意:我的階官由23階的承議郎升為從六品、19階的朝奉大夫。加武銜——‘宣正郎’。”
章楶笑著說:“如今你也是橫行副使了!”
趙興不好意思的大笑起來。
“橫行”這個詞作為官名,首先出現在宋代。宋代武官官階自上而下有分為:太尉以下十四階為“橫行十四階”,武功大夫以下八階為“諸司正使八階”,正侍郎、宣正郎以下十二階為“橫行副使十二階”,再下面是“諸司副使八階”……在這裡,所謂“橫行”階官意思是:由於太尉以下“橫行十四階”都是高階統軍將領,因為軍情傳遞的關係,朝廷容許他們在京城鬧市騎馬賓士,並容許他們帶兩三個護衛。而太尉一階可以帶兩名護衛上殿,其他人帶護衛上殿則要獲得皇帝許可。
至於“橫行副使”,一般賜予屬於前線帶兵將領,他們沒有資格在京城鬧事騎馬賓士,但除了京城之外,天下各大郡縣他們都可以騎著馬,把街道當賽馬場。
由於“橫行”這個待遇太特殊了,所以後來才有了“橫行霸道”這個詞。
武官中“諸司使”這一階官員雖然有可能高於“橫行副使”,但他們都屬於衙門裡的後勤文職人員,所以沒有鬧市中騎馬賓士的資格,這讓比他們稍低的橫行副使官銜顯得又威風又霸道。章楶帶兵一生,也沒撈到個“橫行”的資格,這樣他有點嫉妒,過兒出言調侃。
兩人笑罷,趙興趕緊解釋:“朝廷要封賞章老大人,怎麼也是個‘橫行十四階’,我這‘副使’算什麼。”
章楶大笑,他伸了伸腿說:“沒用啊,你看我這把老骨頭,還跑得動嗎?範德儒說的對,是該讓你們年輕人跑跑了。我聽說慶州東線西線已經安定了,你先去定邊軍一趟吧,然後去環州,朝廷的賑濟要趕緊發下去,我估計西夏人秋天還要來,得趕緊做好準備。環州現在疲弱,需要儘快賑濟。”
趙興趕緊起身相送:“老大人放心歇息,我明天一早就走。我家掌書記留下,老大人有什麼不熟悉的儘管問他。”
章楶起身告辭,正在此刻,一頭大鳥嘎嘎叫著向這裡跑來,後面緊跟著一個人,一路追逐,那鳥靈活的在人群中東躲西閃,輕輕一跳跳過門檻,衝趙興與章楶竄過來。
屋裡突然從黑影中竄出一個鐵塔般雄壯的黑漢子,這人章楶見過,趙興初進城時,這名黑人侍衛就緊跟在趙興身後,這人實在太黑了,坐在黑暗裡,章楶把他當作了一團陰影,等到這人竄出來,迎上那隻大鳥,章楶才發現他的存在。
“小心!”章楶驚撥出聲。
泰森很高大,足足有兩米高。那鴕鳥比他更高,有兩米七五高;泰森長得很壯實,一條小胳膊比平常人的大腿還粗,體重大約在120公斤左右,但那鴕鳥比他更健壯,它體重在150公斤左右。
這是一隻成年雄性鴕鳥。
後面追趕鴕鳥的人也跑進了屋裡,他神色有點慌亂,但趙興發覺那種慌亂的神情太假。這人就是伍信。
他故意的,這廝故意驅趕鴕鳥來趙興面前晃一圈,提醒趙興注意到他,但這傢伙的行為太令人可氣了,他忘了,一旦鴕鳥控制不住,很可能危害到屋裡的人。
趙興本人倒無所謂,他有一身強悍的力量,靈活的身手,但屋裡還有一個章楶,他已經65歲了,是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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