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石頭已經推下山坡
宋代官員都是夜貓子,錢勰爬上塔頂晃了一圈,回到房間裡居然酒全醒了,他呼喊人重新端上酒菜,還催著伎樂們進行歌舞表演。而伎樂們這時已經瞌睡的招不住了,他們揉著惺忪的雙眼,有氣無力的唱著歌。
廖小小剛才沒有隨趙興登樓,她趁著人都走了,自己跑回房子睡覺。秦觀也走了,他摟著幾個倭女回到自己的屋裡。於是趙興這一方,陪宴的人換成了喀絲麗。
阿拉伯人的調教很到位,廖小小自己不願陪護,被叫醒的喀絲麗雖然睡眼朦朧,她還勉強提起精神,強作笑顏陪著客人。不過,她坐在那裡,頻頻用手中的綠寶石戒指擦著眼睛。
用綠寶石戒指擦眼睛,是戲子們通常的習慣。古代的埃及人、羅馬人、阿茲特克人就視祖母綠為無價之寶了,他們在公元前4000年前就認為綠寶石有治癒人類疾病的力量,尤其可以保持眼睛的健康與明亮。
從那時起,他們就喜歡用綠寶石來擦眼睛,相信這會讓人保持清醒。現代,在劇院、電視臺工作的西方演員或畫家們,還保持著在聚光燈的強光照射後,用綠寶石放鬆眼部疲勞的習慣,他們還把休息室(化妝間)稱為“綠室”、“綠區”——後來這成了全世界通用的習慣說法。
據說,綠寶石在明代才正式傳入中國,成為達官貴人們的最愛,從那以後,明代的戲子與歌伎們也都喜歡用綠寶石來擦眼睛……但當滿清人進入中原後,這一習慣已經消失了。
中國寶石業雖然有“逢綠必貴”的說法,但在宋代,綠寶石還不是主流產品。因為當時綠寶石的產量實在稀少,而且多數在埃及、尚比亞,辛巴威。品質較佳的綠寶石都被歐洲與阿拉伯包銷,流入中國的並不多……
說起來,中國喜歡綠寶石的風尚還是由秦觀與毛滂開始的,祖母綠一詞起源於古波斯語“zumurud”,原意為“綠色之石”。在秦觀之前,這個詞譯為“助木刺”,這兩大才子聯手重新修改《西廂記》時取了個更雅的譯法,稱“祖母綠”,於是藉助西廂記的傳播,“祖母綠”這個詞傳遍了古代中國。
現在,秦觀毛滂還未重修《西廂記》——因為趙興這裡還沒上演這個劇目,但喀絲麗來自阿拉伯世界,她把喜愛綠寶石的習慣帶到了宋朝境內,身為胡人的她,這種愛好在胡人當中很多市場,能找見無數有共同語言的人。但廖小小她們目前卻未在意,所以喀絲麗有大把的綠寶石作為裝飾。
錢勰不清楚這種阿拉伯習慣,看見喀絲麗頻頻用綠寶石擦眼睛,他很好奇,直盯著看不休,到最後,連蘇軾也有點不願意了,他悄悄用腳尖踢了一下錢勰,示意對方注意端莊。
蘇軾跟趙興接觸久了,也知道喀絲麗與趙興之間沒什麼曖昧關係,但趙興遣散了其他的阿拉伯舞姬,獨留下這位,並且允許喀絲麗享受小妾的待遇,實際上已經把對方當作禁臠,唯一欠缺是採摘而已。他知道趙興雖然對朋友很溫和,很寬容,但本質上趙興是個暴躁的人,一旦侵犯他的私有領域,趙興的反抗會很激烈,激烈到錢勰難以承受,所以他才暗中提醒。
錢勰回過神來,表情有點寡寡的,他自覺的說:“夜深了,子瞻兄,我看夜宴進行到這裡,也該散了吧。”
蘇軾馬上接過對方的話頭,答:“如此,且安置了吧。錢兄,明日正午我再請你。”
滿房子的僕人早就等這話了,錢穆夫一開口,僕人們七手八腳抬過來一張軟床,把他放到軟床上,一溜小跑的抬著他往客房跑。蘇軾等他走後,揉著肩膀說:“離人,炭薪錢發的怎麼樣?”
趙興看著蘇軾的動作,關心的問:“老師,別問炭薪錢了,我辦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廚房還有熱水,老師泡個澡吧。”
蘇軾點點頭,答:“恰好可以睡在木桶裡,倒要麻煩離人了。”
趙興一招手,一群倭女邁著小碎步跑上來,七手八腳的摻著蘇軾往外走,邊走邊在蘇軾身上揉捏著,與其說按摩,不如說揩油。
今天是下雪天,蘇軾自從貶謫黃州後,因為耕田時拉傷了肌肉,膀子每遇到風雪天就抬不起來,而他也正是用這個理由,請求朝廷放歸外任。這個雪天,他同樣膀子痛的抬不起來,等堅持送走了錢穆夫,他已經覺得那條胳膊不屬於自己了。
倭女勤快,頻頻給蘇軾換上木桶裡的水,一名針灸師被叫了過來,給蘇軾針灸,趙興看蘇軾安定下來,自己準備回房,這時,喀絲麗湊近趙興身邊,柔柔的問:“主人,天快亮了,你這時回房間,怕驚醒了她們,不如去我那裡吧。”
趙興愣了一下,無所謂的回答:“好!”
這一夜,其實趙興與喀絲麗之間很清白,他在風雪夜跑了一整天,回來還要陪人喝酒,見到床就立刻倒下,清白的像個初生嬰兒……然而,整個城堡裡沒人相信,連秦觀也不相信。
蘇軾與錢勰昨天都睡得晚,正午時分兩人都沒有起來,秦觀起來了,他精神抖擻的披著黑貂裘在城堡裡四處溜達,溜達到趙興屋前,正撞見趙興衣衫不整的從喀絲麗房間出來,一路走一路打著哈欠,而喀絲麗身穿小衣,不顧嚴寒,赤腳尾隨著他,一邊走一邊替趙興扣扣子,秦觀露出戀惜與懊惱的神情,拍手說:“好一朵嬌豔的胡姬花,離人,你終於下手了。”
喀絲麗看到秦觀,一個轉身,丟下趙興跑回自己的房子,而趙興還在懶洋洋的扣著釦子,彷彿沒聽見秦觀的嘆息,自顧自的說:“雪停了嗎?雪停了我要去四處轉轉,你陪著老師,記住,老師那條胳膊可是千金難換,只要照顧好那條胳膊,剩下的事你就別管了。”
大宋朝逢到下雪分發炭薪錢,只針對城市百姓,四鄉的農民則沒這份幸運,所以,按慣例,下雪的第一天官員忙著發錢,第二天則需要巡視鄉里,檢查有沒有遭受雪災的農民。杭州下轄好幾個縣,等趙興一圈轉完,十五號了。放假日。
宋朝官員每逢旬日放假,也就是初一、十五。
錢穆夫還在城堡裡做客,不過這時,已經不需要趙興出面招待了,蘇軾全家都搬進了趙興的城堡——因為宋代房屋取暖裝置不是很先進,而唯獨趙興這裡有點跨時代,所以他的親近人員,比如蘇軾、秦觀,都搬進城堡裡“偎冬”。
冬閒再遇上放假,趙興打著巡視四鄉的藉口,從碼頭登上了一艘海船,船出港的時候,蘇軾從視窗望見揚帆的船隻,心裡還在納悶,怎麼去各鄉巡視,還需要做海船……
海船不是巡視各鄉的,他順著錢塘江直到出海口,而後繞過江口的沙丘,趁著冬季的季風飛駛,不一日抵達了密州。
密州臨海村,張用與鄧御夫已經在村裡等了幾天,一見趙興,張用責備的說:“你原說天寧節過來的,怎麼現在都十月十五了,我們已經等了三天。天寧節你搞活動我們也搞,憑啥我們能過來,你過不來?”
趙興跳開張用的質問,直接問:“情況如何?”
鄧御夫回答:“大好,不是一般的好。今年我們從錦州換了數萬匹馬,還有各種獸皮,羊毛。說到羊毛,我還要誇你呢,這羊毛紡出來的線就是厚實,密州團練的戶主靠這項手藝,今年掙夠了錢。那些移戎的禁軍到了我們這裡,都不願走了,寧肯拋去禁軍的身份,也要來密州團練。
我的皮革作坊生意也不錯,今年已經做了二十萬張皮張……對了,這是你要的薯莨紗,工匠們不知費了多少披紗,才製備出這薯莨紗來。
這玩意好,它是黑色的,表面漆亮,雖然沙很透,但因為漆亮,穿在身上,完全看不著身體,既風雅又涼爽,實在是好。
還有你說的用薯莨做漆皮,製備雨衣,我們也試過了,用密實的錦緞染色,作出的雨衣果然不透水,這玩意好。”
鄧御夫說的這些趙興全知道,因為鄧御夫與張用沒有銷售渠道,所有的銷售都是由趙興把持的,所以他問話的目的不是在這,他問:“火槍隊怎麼樣了?校閱了嗎?”
張用回答:“自你走後,樞密院來人了,他們把火槍隊全部帶走了,我聽說今年天寧節本打算讓火槍隊演練,可是不成,據說火槍頻繁炸膛,很是傷了幾個人。為了防備意外,火槍隊移戎河北……”
放火槍是個技術活,因為火槍裡的火藥燃燒以後,都是硫酸或者硝酸,這些強酸會腐蝕槍管,所以每放一槍都需要清膛,趙興制定了嚴格的操作流程,但依然防備不了人的惰性,失去了他的監管,有些人可能偷工減料打馬虎眼,火槍沒有及時清膛,必然導致炸膛頻繁。
難怪原版的突火槍要用竹管,這玩意實在是不得不的選擇。趙興努力著,但歷史還是頑固的回到了它原來的軌道,這支突火槍隊最終還是回到了竹管時代。
密州的其他行業也做的很不錯,團練們今年種下蘋果樹與紅薯。大多數紅薯都被當作種子高價出售給周圍的農民,少部分紅薯則作為示範,被加工成各種食品,比如油炸薯片、紅薯粉絲等等。
紅薯粉絲在這裡出現是作為一種快餐麵條出現的,由於量少,它成了稀罕玩意,這也導致紅薯的價格保持高利執行。有利潤就有動力,密州的紅薯種植倒沒有趙興想象的那麼的困難,它幾乎是在瞬間向外爆炸式擴散。
趙興瞭解到情況,嘆了一口氣,心裡暗自寬慰自己:其實,何必苛責,歷史已經大大的加快了進度,突火槍原本應該在四十年後才出現,它現在已經提前了,趙興還遺憾什麼?
紅薯的推廣,原本需要兩三百年,而它的出現也應該在兩百多年以後,現在它出現了,而且推廣起來毫無障礙,如此,還有什麼遺憾呢?
歷史的慣性有時真令人無奈,然而,它畢竟在前進。
問完密州的情況,趙興突然笑了,他笑著問:“錦州方面怎麼樣?那群渤海灣的主人翁最近開心嗎?”
“主人翁”這個詞一提,張用與鄧御夫都露出會意的淫蕩笑容,他們像小雞叨米一樣的點著頭,回答:“他們且樂了,如今我們想搓他們圓他們就圓,想讓他們方他們就方,乖得很。據說我們大肆收購羊毛,讓他們很是發了點小財。遼國遍地饑荒,唯獨他們吃的油頭粉面,都幸福著呢。”
幾名以色列人抱著賬本開始會賬,接下來,密州團練的各級官員三三兩兩的趕來臨海村報到,他們有的穿著打獵服裝,有的穿著走親戚的服裝,還有的人搖著摺扇,彷彿在遊山逛水。這些人一個個裝模作樣,東張西望,探頭探腦,好像無意間發現了臨海村的存在,打算就近吃個飯,然後一頭扎進屋裡,熱情的向趙興這位舊長官行拜見禮……
當然,他們的主要意圖不是要跟趙興套近乎,等到以色列人會賬完畢,年終的分配方案也出來了,那些急不可耐的軍官拿了以色列人開出的飛錢票子,又悄悄溜出小村。
等到會賬完畢,夜已經深了,張用還想設宴款待趙興,趙興卻沒這個興致:“錦州方面有沒有談起遼國的情況?”
張用的回答不靠邊:“官家今年八月的時候要調我走,九月的時候要讓我帶著火槍隊回京,我都拒絕了,還是密州好,我打算安居密州。”
鄧御夫有文化,知道趙興問什麼,他回答:“聽說遼國饑荒,河北方面說,今年契丹人‘打草谷’的來的格外多,真定、保德、寧化、瀛洲百姓多被殺傷、財物牲畜幾乎被搶光。遼人退兵時,又在沿途燒殺劫奪,城邑丘墟。
六月,上詔令‘米出塞不得過三鬥’,雄州知州趙滋說:‘彼亦吾民也。’令出米無所禁,據稱,邊人甚德之……”
“趙滋,宗室子弟,這廝膽子太大”,趙興冷笑的說。
張用看趙興的態度不對,好奇的問:“據說,朝廷知道了,並沒有責怪趙滋隨意行事,反而誇獎趙滋仁義。”
趙興嘿嘿笑了,問:“趙滋售糧於敵,據說邊人甚德之——那麼,邊人感激他之後,吃飽了,身上有力氣了,是否沒有參與‘打草谷’?”
張用被噎住了,鄧御夫若有所思的說:“契丹人長的都一個模樣,而且有宋以來,他們從未停過‘打草谷’,誰來誰沒來,我大宋怎麼能知道……莫非!”
趙興冷笑的說:“我只問一件事,趙滋私售糧於敵之後,朝廷的禁糧令是否有名無實?”
鄧御夫回答:“當然,賣給契丹人糧食,還能夠獲得一個仁義的名字,誰不願意幹, 大家都搶著給契丹人賣糧呢?”
“這就對了。真實情況必定是:趙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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