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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積與密州市舶司官員看到這幾個藩人交談半天,突然拿出寫著趙興名號的字條——雖然寫得都是錯別字,但他們更驚訝了,林積急忙插嘴問:“趙大人,怎麼回事?藩人怎麼知道你?”
趙興哈哈一笑,胡編幾句這洋人的故事:“他們說:曾到過南洋的交趾,在那裡找到我一個熟人,受了他的指點,一路尋到密州,不過他們隨身攜帶貨物大都在南洋出售了,倒是帶來一些南洋的貨物,比如象牙、玳瑁……”
“哦,原來不是來朝貢的”,林積失望地嘆口氣,懶洋洋的說:“既然如此,那就由趙大人接待吧。我等告辭。”
宋人心中都用一種天朝情節,喜歡那種四夷來朝的氣氛,如果是來朝貢的使節,官員們可以乘機在皇帝面前露個面,給皇帝留下好印象,但若對方僅是商人,沒有朝貢的意思,那麼官員也就不用上報,頂多在地方史志裡記一筆。這對官員來說,毫無意義,他們也就失去了殷勤。
密州不缺南洋的貨物,若對方帶有一些稀奇的西洋貨物,即使他們不是來朝貢,官員也可以把他們說成朝貢以向上邀寵,現在,聽了趙興的貨物介紹,全沒指望了。失去興致的林積也沒興趣問趙興為何如此精通翻譯,他望了一眼市舶司官員,後者也意興闌珊地起身,有氣無力地說:“既如此,仿層拔國故例,讓他們住進高麗庭館就罷了……趙大人,本地沒有精通這種藩語的人,還望你家胡姬妾多多幫忙啊。這也是你南洋舊友的託付,是吧?本官回頭一定不忘趙大人的情誼。”
林積與市舶司官員出門的時候,聞訊趕來的各地藩商以及本地客商已圍在官衙左右,等趙興領著幾名白人走出官衙,他們七嘴八舌的要求看白人的貨樣,希望能夠收購部分商品。這種事,市舶司稅吏需要全程陪同,喀絲麗知道趙興的心思,她一指趙興手裡的那張寫著“趙離人”的字條,問幾名白人:“給你們字條的那人長什麼樣?他有什麼話讓你傳遞?”
幾名白人看了商人們的情況,知道自己出售貨物還要仰仗趙興這翻譯,其中一名金髮男子回答:“那個人就在船上,但他說自己不方便露面,所以待在艙底,但他讓我們邀請你上船與他會面……”
“哦,你們漂到的那個島位置在哪裡?”趙興問。
“不清楚,閣下,我們在海上迷了路,完全不清楚身在何地。那位荒島之王一路領著我們到了這裡……先生,您何必站在這裡猜測呢,上船一看就清楚了。”
也是,趙興爽快的說:“我的女人將給你們翻譯,你們留下幾個人跟商人交易,再派一個人領我上船。”
喀絲麗雖然一直裝作不懂宋語,但此時她裝不住了,頻頻向趙興使眼色,更是忍不住脫口勸阻說:“主人,還是帶上幾個隨從上船吧。”
趙興笑了,他用阿拉伯語低聲回答:“這是我的地盤,海灣口還有我的艦隊,他們能把我吃了?前面帶路……不對,喀絲麗,立刻通知我們的人,這幾個藩商能依據幾句傳聞闖入大宋,不簡單啊!他們帶來的貨物,最珍貴的就是他們自己……我的話你明白!”
“明白!”喀絲麗清朗地回答。
“帶我上船”,趙興轉身命令身邊的白人船員。
船艙裡,一個明顯在海上漂流慣的中年人迎接了趙興,他赤著腳,穿一條短褲,頭上裹了個印度包頭。站在甲板上,他的腳趾分的很開——這是漁夫常有的身體特徵。因為他們常年站在船上,一雙大腳為了站穩,腳趾都長成這樣。
來人這身打扮讓趙興有點好笑,他指了指舷窗外,說:“劉三,現在可是春天,春寒料峭你懂不懂,穿這一身衣服,不覺得冷嗎?”
此人正是隨趙興闖南洋的篙師劉三,他留在南洋銅礦區,成為柳葉島的島主。
劉三扭了扭身子,回答:“大官人,你怎麼還叫我劉三呢,我現在大小也算是個國王了,你看我這身裝扮,合適不合適?”
趙興笑了,他找了把椅子坐下,翹著二郎腿打量著劉三。
篙師就是篙師,暴發以後不知道如何打扮自己,把能找到的稀罕東西都裝到身上了。他穿的單薄,身上能放東西的地方不多,那個裹頭的包頭上嵌著金絲,綴滿了無數的大塊寶石,金絲間隙還縫著幾粒鴿子蛋大的珍珠……帽中最顯眼的是一顆鑽石,打磨成類似現代梨形寶石形狀——這種寶石切割工藝還是趙興提議的,他從失事飛機的女白領行李裡找了一個樣本,而後讓人照樣打磨。
船艙裡燈火雖然不亮,但那顆鑽石依然發出跳動的火焰,璀璨的讓人沒法不注意。
包頭上鑲嵌了許多寶石還則罷了,那個大褲衩上也金絲銀線,裝飾的十分豪華——珍珠揀大的縫、寶石揀亮的鑲……唯一遺憾的是,鑲嵌的東西重了點,那個大褲衩子直向下墜,說話的功夫,劉三已頻頻提了幾次褲子。
“妖,實在是妖!可你這身打扮打算幹什麼?扮妖魔嗎?”趙興調侃。
“朝貢啊,我打算扮成麻逸新任國王,向朝廷朝貢,我帶來了象牙、真珠、繡花銷金及繡絲絞、雜色絲絞、吉貝織雜色絞布、檀香、玳瑁檳榔盤、犀裝劍、金銀裝劍、藤織花簟、白鸚鵡、七寶飾檀香亭子。其使別貢玳瑁、龍腦、丁香、藤織花簟……還有六千斤珍珠,五千斤香藥,準備向朝廷朝貢,大官人看怎麼樣?”
趙興臉上的笑容慢慢減去,他深深吸了幾口氣,平靜的說:“劉三——不,劉國王,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朝貢,你打算幹什麼?”
劉三就等這句話了,他撲通一聲,帶著一身的金碧輝煌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說:“大官人,我想回家啊!我要回家啊!麻逸那個地方我已經待夠了,我要回家,求求你,讓我回家吧!”
趙興臉上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看著劉三納悶的問:“劉三,你守的可是一座金山,這是千年不墜的基業,你子孫後代每年都能掙數百萬貫,多少人十輩子夢寐以求,都掙不到這麼多錢,你是天上掉餡餅,被砸中了而且那餡餅還沒砸死你,還是熱的,新鮮的當場就能吃,這樣的好運氣——你竟然只幹了四年就要放棄?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你,你沒吃錯藥吧?”
劉三嚎啕大哭,一邊抹淚,一邊傾訴:“大官人,人都說‘樹離鄉死,人離鄉賤’,又說‘富貴不還鄉,如衣錦夜行’,還說‘葉落歸根,人老還鄉’,還有‘少小離鄉老大回’,‘老大不離鄉,離鄉使人愁’……我現在的錢,這輩子夠花了,子孫三代也夠了,可我待在那荒島上,想家啊!大官人,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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