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設立的膠西縣是個小縣,這個小縣只要縣令與通判兩名官員,縣尉與主簿都空缺。新任膠西縣縣令是一名叫林積的同進士,與此同時,密州新知州王鞏也姍姍到來。
王鞏抵達的日子,是三月中雪後第三天,道路有點泥濘,官員們都穿著厚厚的冬衣,在城外接官亭迎接王鞏。王鞏是順著黃河從濟南府而來,路途上倒沒有吃多少苦,他見到人叢中身材高大的趙興,親切的招招手,調笑說:“離人啊,我到密州就奔著你而來的,秦少游曾說九品的做官水平、八品的詩文、七品郎中、六品商人、五品的治世水平、四品農夫、三品廚子、二品的蓋房本領、一流的討好女人。
我這次來密州可不打算走了,打算置一片地,還有請你給我蓋一棟好房子。沒說的,就你了!”
王鞏是因為“共同貪汙”被貶謫出京的,這裡面究竟誰是誰非,趙興也不打算追究根底,但王鞏現在說話如此氣粗,想必這廝不是那麼清白。
一直以來,趙興就納悶了,按說,大宋官場的潛規則不少,照潛規則勒索納稅人的錢,現代稱之為“合理不合法收入”,這筆收入加上官俸,朝廷對官員簡直是美國待遇,怎麼他們還要貪啊?
這廝貪了還如此囂張,怎麼不退贓,不被抄家?……嗯,想到蘇軾被貶官後,還帶著家產去黃州,想到密州後院還養著一個呂惠卿,帶著官俸逍遙……趙興忍了!
這大宋的貪汙成本也夠低的呀?
趙興還鬱悶王鞏的說法:“這話說得,我怎麼就是九流的做官水平呢?我的醫術難道不好嗎,秦少游那廝怎麼才評了個七品?還有,‘一流的討好女人’,這話更是從何談起?
汙衊,絕對是汙衊!”
趙興參加這種官場應酬,廖小小是必到的,因為趙興需要她提醒官場禮節。所以王鞏無需找證據,一指趙興身後的廖小小,繼續取笑:“京城十絕啊——滿京城二百萬人,有幾個十絕?人見你一面,也沒聽你使出啥手段,結果小小姑娘就出奔了。
這還不算,京城斫膾的梅三娘哪去了,弄鱔的錢婉兒哪去了。你走後,京師無膾!搞得我們這些人喉嚨裡都伸出手來,這不怨你麼?看來你討好女人的本領不一般,去京城這一趟,生生弄走了京城三個最出色女子,怎麼不是‘一流手段’呢?”
冤枉啊,俺只是喜歡收藏一些特殊人才的女人而已,怎麼……?
密州留任的那些官員緊著拍新上司馬屁,齊聲稱“絕對正確”,“精闢”、“入骨三分”,連索問道這個通判也微微點頭,表示贊同。此時,王鞏的妾柔雲姑娘正在下馬車,看到柔雲的裝扮,趙興已禁不住來氣,這位追隨王鞏流放到天涯海角的女人現在居然還是婢女,王鞏這廝竟然又娶了新夫人,看來他貶官絕對是……啊。
趙興鄭重向柔雲行了個禮,王鞏那廝還在呱噪:“九流做官水平,還用說嗎,你到密州生出多少事來……”
王鞏頓了頓,嘎然而止,其他的密州官員頻頻點頭。
是呀,生出多少事來,可惜趙興做得事多數是能做不能說,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所以他們只點頭,不吭氣。
不過,王鞏給了趙興治世水平很高的評價,因為趙興到密州任上不足半年,密州團練現在已經富得流油,連帶著,密州一地參與販馬走私的百姓也腰包鼓了起來,這讓朝堂大臣心知肚明,但他們打死也不說。
可種地怎麼比治政水平評價還高呢?俺這還沒開始種田呢?
廖小小在趙興背後笑的很得意,她盈盈的向王鞏拜下,感謝對方的變相恭維,鄧御夫則在一旁緊著搓趙興,王鞏似乎看出趙興的疑惑,拍著手說:“你種田的本領可不是我誇獎的,是揭樞還有晁補之說的,晁補之父親來信盛讚你的莊子滿院花,處處都是新奇物種,聽說杭州百姓今年從你的莊子上引種辣椒、櫻桃、新種蔬菜,弄的熱火朝天。說是去年種下的那些農夫都獲利豐厚。不簡單啊。”
趙興被鄧御夫搓的受不了,他一把揪過後者,將所有的功勞推給了這位農學專家:“王大人,這位鄧從義著有《農曆》一百二十卷,補之曾推崇該書‘言耕織、芻牧與凡種藝、養生、備荒之事,教《齊民要術》尤密’,這全是從義的功勞,我們還打算在密州推廣新種呢。”
王鞏的正妻盧氏也下了馬車,此時王鞏發現自己冷落了其他官員,連忙親熱的拉住索問道的手,說:“城裡談,城裡談!”
王鞏的佇列後面,是新任膠西縣令林積。這位官員四十多歲,倒是一臉憨厚像,他與趙興拱手見過,兩人商談了幾句,知道對方還沒處居住,趙興請他到自己家中安置,兩人說完客套話,追上了官員的隊伍。
接官宴完畢後,王鞏把趙興留下來聊天。他作為上官,雖然沒有房子住,但不方便住進下屬的房子,所以住在驛站裡,等妻兒安置好後,他與趙興聊著京城裡的軼事,並帶給趙興一大包京城朋友寄來的信件。
“你老師正在主持今年的科舉,我走的時候,他說也打算出京求取外任……對了,還有一件趣事。
你老師前不久去張厚之家,竟然發現故黃州知州徐君猷的小妾勝之,席上勝之和張厚之打情罵俏,說這那些她與徐君猷說過的綿綿情話,你老師心裡頗不是滋味。
勝之剛開始裝不認識你老師,等你老師悵然淚下,她卻放聲大笑。老坡越傷心,勝之笑得越響;勝之笑得越響,子瞻忍不住伏案嚎啕。張厚之及在座賓客驚愕不一,皆面面相覷,低頭議論。此為子瞻兄在人前第一次失態,歸來後,他以為戒,常勸弟子不要納妾蓄婢……對了,他已經開始遣散妾婢,獨留朝雲姑娘。”
趙興跳了起來:“阿也!那些妾婢可曾有孕?就這麼遣散出去,恐怕不好?”
蘇軾遣散妾婢,給歷史上留下了一樁疑案。據說當時他有兩個小妾都已經懷孕了,那兩名小妾就是採菱、拾翠。此後,北宋六賊當中的梁師成、孫覿都說自己是蘇軾的那兩名小妾生的。梁師成說自己的媽是採菱,孫覿說自己的媽是拾翠。
朱熹與程頤有師承關係,秉承了程頤對蘇軾的敵視,他在《朱子語類》中說:“蘇東坡子過,範淳夫子溫,皆出入梁師成門,以父事之。又有某人亦然。師成妻死,溫與過欲喪以母禮,方疑忌某人,不得已衰絰而往,則某人先衰絰在帷下矣。”
不過,後人指出,朱熹在這裡又展現了他一貫的胡說八道。因為宋時尚無明朝太監與宮女對食之制,梁師成一介太監,何“妻”之有?沒有妻子,怎會有妻子死後,蘇過與範溫“以母禮喪之”?
趙興所擔心的就是這點。蘇軾遣散妾婢,這在宋人的觀點來說,不算過分。因為宋代妾婢的待遇很獨特,她們就是一群用身體打工的打工妹……但如果他的小妾真懷孕了,這未免過於冷酷。
想到這裡,趙興坐不住了,他不顧禮節的跳了起來,呼喊自己的學生:“程爽,快去,騎快馬前往京城,把師公遣散的小婢都找到,不惜一切代價買下,送到我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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