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謙遜地向老師致謝——鄧御夫也該在那行列中,但他卻立在趙興身邊。王子韶似乎沒邀請學生去家裡的意思,見趙興還在那裡沖人亂拱手亂點頭,他眼珠一轉,招手喚過趙興,親切的說:“離人,我看你的學生都沒來,索性明天去你府上,一塊,也請我的學生吧。”
這什麼道理?
趙興還沒來得及反駁,王子韶的學生已經一片叫好聲……啊,他還能拒絕麼?
趙興,密州人誰不知道,大財主一位,而且是會給別人帶來財富的大財主,剛才那麼多人上前與他拉關係,就是想在團練走私活動中湊上一股。可惜趙興從不給陌生人機會,而王子韶的學生都是趨炎附勢的人,現在能夠貼上趙興這位大金主,見識一下傳說中那奢華至極的碧霞閣寓所,能讓趙興拒絕嗎?
王子韶這麼一做,就從弟子拜師的“隆師禮”,轉為擁爐會飲的“扶陽禮”,雖然這兩者都是冬至節的宴請禮節,但性質變了……
師生們約好了宴客時間後,王子韶開始帶著現任官員向門廟外走去,至此,現任官員參與的祭孔活動結束,剩下的就是那群秀才繼續瓜分芹菜、豆腐、水果、美酒。
趙興走到府門口的時候,發現張用正坐在他家門口的石獸上,悶悶的望著天空。看情形他已經坐了很久,身上的黑色皮裘落了一層厚厚雪花,見趙興走近,他愣愣的點點頭,隨口問:“祭孔完了?今日天色黑的早,眼瞧著就快天黑了。”
宋代門口立什麼石獸都是有嚴格規定的,比如石虎、石羊是立在帝王墓前的。而虎是尊嚴與高貴的標誌。羊個性柔順,形態淑美。我們祖先造字的時候,有‘羊面從美‘之說。所以自漢晉以來帝陵之前常置石虎、石羊為祛邪之物。
此外,宋代門前立仗馬與控馬官石雕,則表示將門世家;武將門前還立角端石雕——獅形有翼,頭有雙角者一般稱為“天祿”;單角稱為麒麟;無角者為辟邪,立於一品文武官員門前。
政事堂官員可在門前再加一對瑞禽。而石象與馴象人則寓意“象生百態,滄桑何在?”,常立於宗室子弟門前……嗯,如果你在宋代看到誰家門前有沒翅膀的石獅子,可以肯定:他是穿越人士,而且是明代永樂年以後穿越來的,因為石獅是明代以後的產品。
趙興就欺負古人,他將門口的“上馬石”雕成禮儀規定中不存在的物種,比如第一排左面第一隻為鴕鳥,右面第一隻是溫順的狸貓;第二排則左蟾蜍、右孔雀……無形中避開了品級規定。
這幾隻石獸高高低低,張用正跨坐在那隻仰頭撒嬌,一臉媚態的狸貓身上。
趙興憋住笑,問:“怎麼不進去,坐著幹嘛。”
張用搖搖頭:“我渾家在裡頭,你這主人不在,我渾家不讓我隨意來你家串門,尤其不許我來你家洗澡。”
趙興樂了,原來這又是一位宋代怕老婆的“陳季常”。
嗯,人在宋代,似乎不合適把怕老婆的男人叫做“陳季常”,因為宋代怕老婆的人太多,比如李清照他爹。
“走”,趙興招呼張用:“你不冷嗎。”
張用抖了抖身上的皮裘:“熊皮呀,很暖和。”
虎熊這樣的皮,似乎武將都喜歡。但這類皮裘比較厚重,穿起來沉重。趙興喜歡輕軟的狐裘、貂裘。他沒理會張用的炫耀,邊向府裡走邊嘲諷:“原來你這廝坐在我家的石獸身上,是在炫耀你這身熊皮……女人都在忙,我倆現去那裡舒服一下,這大冷的天,泡個熱水澡如何?”
張用連忙擺手:“我聽說了,你的浴堂裡有倭女貼身搓背,可溫柔、可舒服了——我可不敢。我渾家就是聽說了這事,堅決不許我登你門。”
“那就去浴室樓上——棲霞閣聽音樂,喝酒……冬至日,我記得要吃啥?”
“餃子、餛飩!”
餃子據說是三國時代張仲景發明的,他在冬至日做了一碗“去寒嬌耳湯”,裡面的麵食包餡,形似耳朵,便被叫做“嬌耳”,傳久生變,又有了“餃子”、“扁食”、“水餃子”、“水點心”等地方性名稱。
冬至日是陽氣初生的日子,吃“餃子”意味著“一陽出生”;吃“餛飩”是慶賀“混沌初開”。
到了後院,趙興發現滿院變成了婦女大集會,厚厚的大雪中,那些婦女每人跪坐在一張竹蓆上,正在熱火朝天的——醃鹹菜。趙興這才想起來程阿珠臨走時說的:冬臘風醃。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醃鹹菜?”趙興驚愕的問。他這才看清,張用的渾家徐氏也在其中。
“是晚了點,可是小雪的時候相公不在,所以我等準備好了醃菜,拖到冬至才弄出來”,廖小小咯咯笑著說。
“大冷著天,趕快進來,別凍壞了身子”,趙興話說一半,看到幾個倭女也在其中,他猛然感覺到這個場面有點熟悉,記憶裡好像見過。
是了,是在電視裡見到的。每年小雪的時候,韓國人都穿著這樣的唐裝,幾萬個人彙集在大廣場上,場面壯觀的擺開醃菜臺,製作越冬的醃菜。原來這就叫:“冬臘風醃,蓄以御冬”。
原來,這不是韓國人的傳統,原來它是一種中國禮俗,是宋人的傳統。
除了醃大菜、醃蘿蔔、醃鹹肉、醃鹹魚外,現場的人還在“風”,場邊立著很多木架,上面掛滿了風制好了的蔬菜,還有風雞、風肉等,這就是“風臘”。現在各種製作已經進入了尾聲。
趙興看到幾名倭女,想到倭女從不怕凍,她們在數九寒天只穿一個絲襪,敢上街掃雪,還從不得風溼病,這才想起。也許宋人的體質跟韓國人、日本人一樣,自有抵抗風溼的體質……在看到婦女們已經幹到了尾聲,他索性不再勸解。
婦女們都在幹活,碧霞閣上無人伺候,趙興只好自己動手,他除去了大衣,跟張用盤腿坐在熱烘烘的地板上,旁邊點著一座酒精爐燒著熱茶燙著美酒,吃著鮮魚塊,果脯,閒聊著今後的年景。不一會,樓下傳來婦女的歡聲笑語,她們開始洗浴了。
宋代的洗浴風格類似現代日本,據說現在荷蘭一地還有男女同浴的風俗。所以在樓下洗浴的婦女一點不避諱,她們大聲笑著,催促僕人們將火燒的再旺點。不一會,喀絲麗穿著一身輕裝,走上樓來,她出生於熱帶,沒有宋人那麼耐寒,所以程阿珠沒有勉強她去參與醃鹹菜。喀絲麗不耐寒,到了冬天最喜歡蜷縮在被窩裡,她此時出現在這裡,一定是程阿珠想起趙興無人伺候,所以才通知了她。
一上樓來,喀絲麗邁著舞蹈般的步伐,腳鈴叮噹的走到趙興身邊,緊蹭著趙興坐下,斟了幾杯酒,她用胡語詢問趙興:“主人,姐妹們都去了南方,為什麼不讓我去?主人,我如果哪裡不好,請您懲罰我,但不要這樣。”
趙興笑了笑,敲打著她那不規矩亂摸的手,笑著說:“你想去,我明天就送你走。”
喀絲麗身子扭了扭,馬上回答:“主人,奴婢不在意走不走,但我想知道,讓姐妹們去南方是懲罰還是獎勵?如果是獎勵,我也要,否則,我寧願留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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