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亮起,稅吏們都停下手裡的動作,羨慕而貪婪的望著趙興手上的琉璃燈。有稅吏發現,趙興只剩下了一個人,他的大多數從人對主人的存在不管不顧,只顧埋頭向城裡走,這會功夫,已經走得不見影子。
留下的倆三名從人非常有閒心,竟然趕去幫戌卒關城門,結果,獨留趙興孤身一人在城門洞與稅吏打交道……
看到這種情況,幾名戌卒有點心動,但想到他們背後那支龐大的商隊,又有點猶豫不決。
趙興似乎感覺到了現場的氣氛怪異,他提起琉璃燈來,舉到自己的臉部,神色古怪的向這些人笑著,突然嘬起嘴來,忽的一口吹滅了燈。
城門洞突然陷入黑暗,那稅吏不滿的抱怨:“怎麼回事?好好的吹燈幹什麼……別,別妄動,李二,你幹什麼呢?”
燈一吹滅,有三名戌卒下意識的撲向了趙興,他們心中轉了這念頭很久了,撲出的動作不加思索,但等他們才走幾步,已經醒悟過來,自覺的停住了腳。
然而,對面的客人似乎更加驚慌失措,想要躲避卻走錯了路,反而直接撞到戌卒人群裡,接著,幾團黑影滾成了一團。
接下來是一片打鬥聲,也不清楚誰在打誰,整個城門洞裡只剩下稅吏聲嘶力竭的勸架聲。不一會,聲音平息,那盞琉璃燈重新亮了起來,露在亮處的居然還是趙興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怎麼是你?你竟然沒被傷著,謝天謝地,快,李二,趙三,吭一聲……”
趙興開口了,話音裡帶著濃重的宋音:“剛才你那句話救了你一命,你應該感謝自己的運氣。同時慶幸自己還擁有慈悲心。”
稅吏吸了吸鼻子,嗅到了空氣中的血腥,他猛然醒悟:“宋人?!你把他們都殺了,好大膽?”
城門口幾個人正從包裹裡取出一種類似藥發傀儡的紙管,他們用細鐵絲將藥發傀儡綁在城門的門軸上,然後點燃了藥引,城門洞噴起明亮的焰火,焰火中趙興笑的很和善:“別激動,別大聲嚷嚷,剛才你保住了性命,但不一定能一直活下去,敢再大聲嚷嚷,你就沒命了。”
焰火燒的很快,讓空氣中又添了一股硝煙味,稅吏在焰火熄滅的那一刻,環顧四周,整個城門洞裡只剩下自己一個站立的戌卒。其餘的人都東倒西歪的躺在地上。
“你一個人,殺了他們全部?”
趙興像個循循善誘的老師,耐心的解釋:“當然,我身上穿著金絲軟甲,他們用刀戳我,戳不傷。而我手上還有一把刀,你的人卻空著手,拿拳頭跟我的刀子比誰硬,結果可想而知……”
“你要做什麼?你們剛才做了什麼,你在發訊號給外面的人嗎?這裡左近都是我遼國大軍,你們怎麼可能奪城呢?”
“剛才他們拿的是鉛溶劑——我這個人比較懶,嫌用鉛汁封門栓,封箱蓋太麻煩,所以就製作了這種藥發傀儡,利用火藥燃燒產生的高熱,直接將裡頭的鉛粉熔化,封住門栓或者箱蓋。這種封門法實在過於簡陋,但現在,不把門栓拆了,這個城門是打不開的。
怎麼樣,聽了我這個手段,你是不是知道我外面沒有接應的隊伍,現在你放心了?”
“不是宋軍?……難道,你們難道是馬匪?”稅吏結結巴巴的說:“別開玩笑了,你們跑不出去的,周圍都是大山,遼國大軍有馬,你們跑不了多遠。”
趙興歪著頭看了看城裡,如他期望的一樣,城門府衙附近亮起了一片火光,在暮色下,這片火光顯得很顯然,那稅吏也看到了這片火光,他渾身都在哆嗦。
殘破的城牆附近有人的跑動聲,趙興身邊一個人取出一枚細長的銅哨,含在嘴中吹了幾下,附近一片銅哨的迴音,不一會,一個長相俊美,但渾身染滿鮮血的男子,提著一把沾滿鮮血的刀,溫文爾雅的向這裡走來,他走的風華絕代。但那渾身鮮紅的血液讓他彷彿是地獄裡走出的惡魔,讓人見了渾身冒出寒意。
這人走到趙興跟前,用稅吏不熟悉的一種文雅風姿與說話腔調向趙興躬身彙報:“首領,府衙已經攻陷,府城內一個千戶所,五十七名契丹人都已被砍翻,四門已經控制,夾溫兄弟請你過去。”
這人是源業平,他用唐人雅士的風範嘆了口氣,說:“這是個窮縣,府庫裡的錢財不足一千貫,糧倉還是空的。”
“夾溫兄弟——是他!難怪剛才入城的時,我瞧著那大鬍子眼熟,那夾溫兄弟的漢姓應該是‘佟’吧?”稅吏居然沒有死到臨頭的覺悟,好奇心十足的問。
“哦?夾溫的漢姓是‘佟’,這可是滿族八大姓氏之一,難怪腦袋那麼靈活。”趙興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繼續說:“看你見多識廣,我給你一個恩典——我們是從海路來的,營州水軍襲擊了我們,這次我們是來報復的。隨後我們要從海路走,你可以帶著你的家人隨我們一起走,然後去宋國、去高麗、去倭國,任由你選擇。怎麼樣?願不願跟我們走?”
稅吏常年在城門口收錢,這活是個來錢活,不聰明伶俐不會來事,爬不到這個位置,趙興說話的時候,他顯然已經計算好了自己的處境,如果自己回答的稍一猶豫,恐怕這些人會馬上滅口。
“太好了,我要去宋國,能把我安置在宋國,我帶全家老小跟你一起去”,稅吏堆出滿臉的笑容,做歡欣喜悅狀。但趙興接下來的話粉碎了他的小算盤。
“帶這個人去,府庫雖然窮困,但我想城中的契丹人並不窮困,讓這個人前去指路,命令兄弟們挨個抄家,把契丹人全殺了,把他們的錢全部抄出來。”
稅吏的臉已經變成苦瓜臉——他去挨個指門,事後自己能跑嗎?還能在城裡待下去嗎?估計,他今後唯有隨趙興跑路。
源業平秀美的獰笑著,一把抓過那名稅吏,手掌在對方身上留下了一個血痕,他將稅吏推到趙興面前,趙興親切的問:“你叫什麼名字?怎麼稱呼?”
“小人盧安達!”
“這個名字好,又旺又達,連上姓,更好”,趙興一揮手,源業平抓著盧安達領先,他自己領著僕人跟隨,一起往府衙走。
府衙門口到處是死屍與殘肢,一些女真人似乎很滿意手中的刀造成的效果,屍體邊三三兩兩的站滿了愛惜的擦刀的漢子,夾溫清臣似乎也滿意手中刀的鋒利程度,他正站在府衙內院的臺階上,揮刀砍下一個人的人頭,那利索的動作引起周圍一片叫好聲,而臺階上押著兩名身穿官袍的老人,則發出一聲悲憤的喊叫。
趙興滿肚子的笑意——夾溫手裡這批刀外頭包的鋼很薄,只要磨幾次刀,就能將外頭薄薄的鋼磨穿,所以趙興把這批刀叫做“一次性戰刀”。這種刀使用越頻繁,損壞的越快。夾溫現在的得意,可能會換來日後的懊惱。
夾溫清臣——不,應該稱之為佟清臣——正一邊殺人一邊喊叫:“如此一個窮縣,竟敢大膽的襲擊我們,讓老子付出了五條性命,晦氣。爺今天就多殺幾個,讓你知道一下……”
趙興的從人搬過來一張椅子,趙興坐上去,面對兩位官員,平心靜氣的問:“兩位哪位是府尊……嘖嘖,看你們窮的,官袍都如此破舊,做官做成這樣,還有什麼出息,今後跟我混吧,我剛好有幾個縣讓你們管轄,哪位是府尊,哪位是縣尉?”
其實他們身上的官袍已經說明了官銜,遼國南京道的官員體制完全仿照大宋,連很多官銜的品級與名稱都完全相似,趙興這是明知故問。
他的話讓兩名官員抬起頭來,稍有點意外的打量著趙興。
這段話裡包含著幾個資訊,第一:趙興擁有領土,他不是一般的強盜,甚至要在領土上設立縣治,以管理旗下的百姓;第二:趙興不是一個嗜殺的人,他闖入這裡不是為了屠殺,至於究竟是什麼原因,目前還不知道;第三:趙興不是宋軍將領,因為在宋國,武將地位低下,不可能有領地需要治理。
兩位官員打量完趙興,又打量趙興身邊的人。剛才他們只顧驚恐,竟沒有發現趙興這夥人裝備精良的令人髮指,適才激烈的搏鬥已使許多“匪徒”外衣破碎,露出外衣下精良的金絲軟甲。這種波斯軟甲可不是平常人能配起的,趙興手下竟然連普通士卒都穿著這樣一身連環鎖子甲,讓兩位官員刮目相看。
那兩位官員還在考慮如何回答,夾溫清臣已注意到官員的遲疑,他滿臉不悅的提著刀走過來,抱怨說:“趙頭領,你看,你只送我一身外面穿的鎧甲,那身鎧甲漂亮是很漂亮,可進城的時候,我們都偽裝成商隊,戰鬥開始的很突然,我的手下沒來得及披甲,他們衝得太猛,損傷了兩三個人,而你手下都貼身穿著軟甲,前後連重傷的都沒有一個,你怎麼說?”
佟清臣這是索要連環鎖子甲,趙興哈哈一笑,含糊其辭,又充滿誘惑的回答:“事後說——來,先與兄弟共同審問這兩名官員。”
佟清臣剛才聽到了趙興的話,他以為趙興說自己有領地,純粹是哄騙,所以打著哈哈回答:“按我族的規矩,這些人都是你的俘虜,你說的算。”
趙興臉上笑得很歡,但說出的話卻很冷:“哦,我這才記起我們已經談好了戰利品劃分,人歸我,馬歸你,財寶均分。那麼只要是兩條腿的,都是我的財產——你剛才為什麼損壞我的財產?”
佟清臣一愣,怎麼,眼前這人說翻臉就翻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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