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其樂融融的湊在一起
他們自顧吵著,李公麟怒了:“趙離人,我在你眼裡算什麼?死人嗎?我畫的東西,我不許人誰敢搶?……再說,這場演藝展現了多個古禮,我還覺得一個場面不足表現……或許該多畫幾個……嗯,全畫在一幅圖上不容易佈局,米元章,你以為如何?”
炮彈不行糖衣上,趙興從來不怕花錢:“一萬貫,把它許我!”
王詵氣的直哆嗦:“趙蠻子,我竟不知你是這樣一個蠻子,這我的院子,我的家,在我這裡動拳頭,誰怕你?”
現在該曉之以情了,趙興馬上扯著李公麟的袖子說:“李公,你說你學了黃金律,我管吃管住的,筆墨紙畫油彩任你揮霍,怎麼地你也該給我留下一副作品吧——我喜歡你這幅畫,這才是頂峰之作。不僅是我大宋的頂峰之作,而且超越唐畫成為我華夏的巔峰之作……就它了!你說我第一次開口,你好意思不許嗎?”
王詵見自己一直受到無視,他憤怒的挽起了袖子,在趙興說話的功夫對其拳打腳踢……趙興說的對,就他那小身板,拳頭捶到趙興穿鎧甲的身上跟搔癢差不多,趙興恍若未覺,自顧自的把想講的話說完。
米芾一直埋頭作畫,這會兒看不下去了,他停下筆,不滿的瞪了一眼廝打的兩人,又對李公麟斥責說:“如此良辰美景,你不趕快把這場面記在心裡,怎有心與人閒聊?”
而後米芾又對趙興、王詵說:“古人祭祀的時候,豬頭擺上幾日,等要祭禮結束才想著分豬肉。我倆還沒把豬殺了,你們已經在臺下為分豬頭廝打……怎好意思?臺上演的什麼?溫良敦睦,瞧瞧你們自己?”
米癲子這次說的是正理,連趙興都被他說慚愧了,他趕緊拱手:“對,溫良敦睦,那我就辭讓一下,粉侯,這幅畫歸你了,我不與你爭。”
宋代又把駙馬叫做“粉侯”。趙興把那個“爭”字咬的格外重。
趙興謙讓了,王詵不得不表現自己的謙讓,他也趕緊一拱手,假惺惺的謙讓說:“哪裡,離人兄,我為主人,主隨客便,這幅畫該我讓你的。”
趙興的表現立刻讓人知道他剛才的謙讓純粹是詭計,王詵這樣稍一謙讓,任誰都看出他的虛情假意,但趙興立刻滿臉激動的伸手握住對方的手,感激的語聲顫抖:“粉侯,您太客氣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王詵鬱悶的要吐血,可這是他自己表現謙讓的,哭都沒地方哭。
臺上的幾名高官原本看到這裡吵鬧,有點坐臥不安,突然間他們表演起溫良敦睦,像兩名謙謙君子一樣親熱的拉著手,讓政事堂的高官禁不住微微點頭,表示讚賞。
“周禮可行乎?”呂大防開口問文彥博。
文彥博點點頭:“或可!然,唐錦之事,首在必行!此事與我朝有益,想必推行起來,朝議不會反對——我等就先從這兒著手。射儀嗎?也不知它能否平息糾紛,且做個娛樂,讓門生們學起來……”
其他人商量的時候,章惇眯起眼睛,笑的很冷淡。
“溫良敦睦”對章惇不管用,他是樞密使,青唐之亂是在他主持樞密院(國防部)時爆發的。戰亂爆發後,他擔心別人議論,便釋出了《告密令》,要求百姓揭發“誹謗青唐之亂”的人。
前不久,有個百姓在茶樓裡議論起,被人揭發。章惇將之逮捕下獄。此事引起很大的反響,無數人認為議論者罪不該死,連小皇帝都替那人求情,但章惇接到皇帝的求情後,立刻下令處死議論者……
章惇不需要“溫良敦睦”,他只是在琢磨——唐錦織造可是件大有利潤的事,自己怎樣才能插一腳?
三國客人的表演進入尾聲,等他們退下後,進入了通常文人聚會的例行時間。政事堂的官員們招呼自己的弟子門生上前,一邊閒聊著剛才見到的景象,一邊享受著趙興送上來的“冷餐”。同時,弟子們就剛才的情形吟詩作對,做一篇美詞華章歌頌之。偶有覺得看不夠的,再叫上表演者上場,就近來一次貼身演出……
跟蘭亭集會一樣,這場聚會的後半段類似一場現代冷餐會。汴梁城六大名樓的廚子都被趙興召集而來施展身手,因為剛才韓日兩國使節呈現的食物中有“膾炙”,所以冷餐裡臨時添加了燒烤專案——就是現代稱之為“韓式燒烤”的東西。
六大名樓的廚師呈送的有很多外國菜,很多菜當時還沒有傳入中國。但政事堂,或者說西園在場的人都提前品嚐到了。這些政事堂的官員們多數肩負著師長的責任,他們一邊享用著冷餐,或者弟子呈送的“韓式燒烤”,一邊就剛才所觀賞的節目,引經據典的考證著出處,向弟子們講解那些禮節的應用。
由於趙興是半個主人,也是這場集會的總導演,各位老師,也就是政事堂的官員不停的叫他過去諮詢,並詢問那些菜餚與菜式的出處。在他的穿針引線下,這一刻,蜀黨洛黨官員倒是奇妙的放下了政見,其樂融融的湊在一起,享受著汴梁城立夏的冰封。
文彥博詢問完趙興後,寬厚的望著趙興,說:“我聽說離人新授密州團練判官,這個官職倒是有點委屈離人了,不過到地方去,積累一些經驗,瞭解一下地方吏治,也算是朝廷養士之心……”
蘇軾在一旁笑著補充:“是呀,我也這樣認為。”
趙興看了看蘇軾,衝文彥博一拱手:“文相公,我聽說當初朝堂爭議的時候,你曾勸王相公(王安石)說: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應當廣泛聽取意見……我此時說這話,不是在議論朝政,而是特特向文相公表達敬仰之情。
古人云:治大國如烹小鮮,庶民百姓不能採取煎熬的做法。文相公此語正道出了一派君子風度——廣泛聽取議見,求同存異,矯枉取正,才是治國正道。
我曾去過西洋,西洋有位哲人說:反對派的存在,正是對我們的警醒,讓我們時時提醒自己,不要認為自己的意志永遠正確的……”
趙興這番話說的冒失,他官小位卑,朝政大事本不該由他這樣級別的官員插嘴,他說話的那功夫,章惇的臉色陰的都能擰出水來,他屢次想插嘴責斥,但文彥博是誰,他是君子政治的身體力行者,所以他沒有責怪趙興的冒失,反而默唸著趙興最後面的那句話。
“反對派的存在……西洋竟也有哲人?說出如此有哲理的話?”
趙興笑了笑,解釋說:“是呀,我初到西洋時也感到驚訝。那些西洋人目無餘子,但相較大宋來說,他們也有很多經典的學問——比如物理學、化學、微積分學、三角函式、植物學、動物學、力學……等等,就連他們的吃客也認為,做菜手段中他們除了醬油之外,也什麼都有,包括我們沒有的香料……”
“噢”,趙興這一說話讓政事堂幾位官員悚然動容,他們齊齊問:“那些是什麼學問?”
趙興詳細的解釋一番後,又指指剛才表演的場地,拱手向呂大防致敬,說:“呂相公,學識的奇妙之處在於它的即時更新,不停前進。我聽說呂公首創恢復周禮,可我認為:恢復周禮是件大好事,一個古老民族不能沒有傳承悠久的禮節與習俗,但周朝的很多學問,很多觀念卻沒必要恢復。
周代的時候,人們刀耕火鐮,使用的農具都是青銅器,在這種情況下,許多見識未必正確;許多經典名句,恰恰是錯誤的。比較起來,我獨欣賞這句古語‘墨守成規’,我等切勿墨守成規。”
趙興這話又是冒失。呂大防是誰,關學當代學術代表。趙興一個無名無分的人,竟然勸解倡導恢復禮制的呂大防,尤其是他的話中隱含必須變法的意思……呂大防大度,他一笑置之。
呂大防不知道,中國總有一種化神奇為腐朽的力量,他倡導的恢復禮制最後成了宋朝的主流思想,到了朱熹那兒,他“恢復禮制”逐漸走了樣,成了說一套做一套,禁錮別人的枷鎖。比如呂大防、程頤就反對女子裹腳,他們把這個作為家訓,讓呂氏程氏家族一直堅守到了元末。但這點到了朱熹哪兒,成了提倡女子裹腳……
歷史能改變嗎?面對呂大防的“大度”,趙興泛起深深的無力感。但他也知道,這是正常現象,即使以自己所受的教育,讓自己處在呂大防的地位,一個無名小輩上前來跟他長篇大道,他嘿嘿一笑,已經是極大的寬容了。
“都都平丈我”下的人們啊,怎能理解“鬱郁乎文哉”!?
放下得失之心,趙興帶著敬仰之情,再次打量著這位“中國第一鄉約”的創始人。
史書上記載,呂大防是個大高個,他“身長七尺”,也就是說,他在宋代長了個穆鐵柱的身高……古人說話就是這麼誇大。
史書中關於古人身高的記載從來就沒有準確過。因為按藍田鄉里的記載,呂大防與他哥哥呂大鈞“比肩”、“齊頂”,也就是說兩人身高是相同的。而現在考古研究表明,呂大鈞的身高在一米六九至一米七一之間。以此推測,呂大防的身高也在一米七左右,上下誤差不超過一釐米。
史書記載,(一米七的)呂大防在朝堂上是罕見的大高個。他有個外號叫作“鐵蛤蜊”,做宰相時,他經常有熟人親戚來託他辦事,呂大防每次都是正身危坐、洗耳恭聽,但是無論談多久,他只是個聽眾,絕對不發一言。這些走後門的人每次都給弄得失望又無奈,於是送了他這個外號。
剛才趙興跟他講話,他充分展示了“鐵蛤蜊”的風度,光微笑不發言。等趙興走開,他的弟子衝趙興的背影鄙視的撇撇嘴:“一個小輩,也來呱噪……”
“住口——”呂大防厲聲勸止。
那名弟子王巖叟生性倔強,他不服氣的說:“剛才我等與秦觀就相互哼哼了幾聲,這賊廝鳥竟然揮舞著木杖,威脅打人……”
“那不是木杖,那是一柄刀,非常鋒利的倭刀”,呂大防淡淡的說:“我在子瞻那裡見過這種刀,據說是趙離人送給他護身的。蘇子瞻性好冶遊,在黃州時,山林間蛇蟲不斷,趙離人送給他,用來扶杖而行,緊急時刻則抽出杖中刀防身。我聽子瞻說,這種刀可以將人橫斷兩截,刃上絲毫不沾血。”
呂大防再一指秀美的源業平,後者正鑽進大宋官員群裡,跟對方談詩論賦,興奮的面色潮紅。
“瞧見了嗎,那個人就是倭國著名的刀手,他們叫‘武士’。就是他來與趙離人比鬥,由此引發了一場遵循周禮的射藝。聽說此人在倭國曾是‘百人斬’,也就是曾斬殺過百名知名戰將的勇將,但他來到汴梁,見了趙離人卻不敢與其鬥劍,寧願與趙離人比試射藝。
最後的結果是:他兩箭落敗,那條性命是趙離人的了,趙離人一聲令下他就得自裁……這說明什麼——他剛才是真敢動手啊!”
呂大防是指著趙興的背影低聲說的,這時趙興正一頭紮在師兄弟堆裡,指點著黃庭堅、李廌射箭的姿勢。呂大防話音落地,他身邊一片抽冷氣的聲音。而呂大防唯恐語不驚人地繼續補充:“剛才小王駙馬說他是蠻子,我看也像。此人說話莽撞,自有一種爽直的風範。不過,你們猜開封府尹錢穆夫是怎麼評說他的,他說——只可為友,不可為敵!”
王巖叟驚訝的問:“錢穆夫為何如此說?”
呂大防答:“我曾在子瞻那裡看過一篇文章——《刺牛》,是他在黃州寫得,記述趙離人殺牛替他小妾補養身子的經過。文章寫得暢快淋漓,尤其是趙離人一劍刺倒壯牛的場景,令人血脈奮張……那篇文章蘇子瞻輕易不肯示人,據說,離人當時的兇狠嚇倒了一屋子的人。他不願別人誤會,故秘而不宣。
當初,我看了那篇文章,不信有人用一根細細的鐵刺就能將牛一聲不吭的刺倒,但錢穆夫前不久告訴我一件事,我卻有些信了。錢穆夫說,前不久,開封府的搗子頭卜慶綁架了趙離人的小舅子,惹翻了他。趙離人怒而出手,絲毫不顧忌諸般禁忌變出手無情。
據說他將卜慶追殺多日,卜慶的百十號樓下相幫、房中做手,都被他砍殺殆盡,無一倖免。最後不得不負荊請罪,但依然被趙離人當場打死……
如今,汴梁城的搗子都在流傳卜慶求饒時趙離人說的話:‘但凡不出手,出手不容情’,還有:‘最好的敵人就是死去的敵人’……你們想想,剛才爭執下去,這蠻子敢不敢動手。”
王巖叟等人蠕動了半天嘴唇,終於罵出一句:“這簡直是侮辱斯文,讀書人的爭吵,怎用到拳頭!蠻子,確實是蠻子,蠻得很呀……”
但他們最終還是非常小心的,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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