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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宮裡發生了大事(下)

作者:赤虎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宮裡發生了大事(下)

事件發生後,文臣想把這事鬧大,但殿前都指揮使燕達卻只想息事寧人,他要求唐宣赴本營前,當眾道歉,以便大事化小。但大理寺是文臣掌握的,於是追查下來,殿前都指揮演出了一場大戲……最終,哲宗潛邸舊人馮世寧乘機上位,成了獨一無二的殿前都指揮使、實權太尉。燕達被貶去青唐前線,張用也被調職前往密州,擔任團練使——密州是一個蘇軾被貶時曾任職的地方。

國家遭到入侵,軍隊高階官員、決策者與皇宮守門人卻只糾纏於別人的褲腰帶問題。內訌鬧到動刀子還則罷了,竟然用刀子偷割別人的褲腰帶——趙興聽完事情原由,心裡忍不住發笑,尤其是聽到事情起因竟然是自己所贈送的弓箭引起的,他冷笑片刻,大度的說:“一張弓而已,張管軍何必跟那廝渾鬧。他要,不妨讓他玩幾天。便是送給他又何妨,張管軍自可來我府上,再取走一張弓便是。”

張用聽了這話,又驚又喜:“原來,迪功府上還有那樣的弓,我再取走一張,真不妨嗎?”

前一個問題讓趙興出了一身冷汗,他趕緊表白:“我府上也不多,還有兩張弓而已,張管軍想要,取走一張便是。”

張用盯著趙興看了半天,確定趙興說的是真心話,他嘆了口氣:“迪功不知那張弓的珍貴嗎?……原來你是真不懂——你不知道,我大宋軍器監製的弓,分為良弓、寶弓、與普通弓。就拿寶弓來說,那是用多種材料,由優秀的良匠耗時兩三年做出來的,這張弓弓頭有牛角、弓弦用獸筋……”

張用向趙興羅列了一大堆他不熟悉的古代詞,意思是說:軍器監製出來的弓,弓臂是用多種材料複合而成,由於材料複雜,粘合劑不過關,所以這種弓儲存很困難,一旦保管不善,弓身就要開膠,複合材料爆開,近而使整個弓成了廢物。

“迪功那張弓,通體是一種材料製成,這種龍血木材質均勻……先說木紋吧,它的木紋勻直,從頭到尾竟不偏離數毫。這樣的材料千古難尋,且這種單一材料做成的弓極好保管。武將得到這種弓,簡直是天賜寶物……”

張用接著又向趙興講解弓的掛弦問題:為了保持弓臂的曲張力,弓弦平常是不掛在弓身上的,只有臨戰時,弓箭兵才給弓臂絞上弦。不掛弦時,弓身就是一段反曲的木棍,這種反曲木棍,一個人完成不了掛弦工作,需要兩三個人合力。所以古代弓箭兵在遇到突然襲擊時,是最脆弱的。

而趙興送給張用的那張弓,由於弓身沒有經過火烤,所以弓弦可以一直掛在弓臂上,這樣,一旦遇到突然襲擊,抓起弓來就能射箭,緊急時刻能挽救武將一命,所以張用當初一見這張弓,連自己來的目的都忘了,只顧拿弓跑路。

“我猜,當初你不知道這張弓臂寶貝,所以才拿了弓就跑”,張用也老實的承認:“不過,現在這些對我已經沒用了——那張弓引起同僚不合,已經當作脫罪的禮物,獻把馮太尉了。在下此去密州,位卑職小,要弓也無用,倒不敢再向迪功討要新弓。”

趙興愣了半天,勉強說:“其實,同僚間起了爭執,原不至於鬧那麼大,怎麼不來一場角鬥呢——周禮式角鬥?”

張用翻起了白眼:“你說啥,角鬥?周禮?這些詞我怎麼從未聽說過?周禮,現在都大宋朝了,誰還用周禮?誰敢?”

趙興默然。

張用反過來又拉著趙興的手,舔著臉說:“迪功,我聽說周邦彥那廝出京的時候,你又是歌又是舞的,那首歌后來傳唱了整個京城。你把我也當朋友是吧,咱武人,不喜歡那些風花雪月。在下出京盤纏不夠,正發愁找誰去挪借呢,正巧撞見趙兄,不知迪功能否解我燃眉?”

趙興憐憫的看了看張用,一拍肩膀:“也罷,你先去我府上,等我回府……”

“別……”張用嘿嘿笑著,上下打量著趙興:“迪功,現在可是朝議的時候,宮禁雖然不嚴,但也不是隨意可走動的,你入宮不久,還在等候選官,可不能大意了……莫非有什麼事要辦,在下雖然被貶出皇宮,但出入宮禁不成問題,趙兄有事,不妨找我。”

讓張用去找薦書,隔了一層,不知道求託的人肯不肯。而趙興自己去,他有把握沒大沒小的隨意揪住一人,要求對方寫封薦書。

站在那裡愣了一會兒,數秒鐘等待,趙興立刻決定:敏感時刻,還是別惹事的好。他把周邦式的事情交代一番,說了幾個人名,請他去求封薦書……張用辦事很快,不一會兒,跑過來,塞給他三封薦書,然後大咧咧的說:“如此,我便先去迪功府上等候。”

趙興返回吏部,等候的新科進士們已經散的差不多了,唯有周邦式與探花郎徐師錫還在等,見到趙興塞來的薦書,周邦式笑了一下,鄭重其事的謝過趙興,卻隨手塞進自己懷裡:“離人兄,快去,我剛打聽了,離人兄得除密州團練判官勾當簽押事,快去領官牒吧,餘人皆去了金明池,官家正在那兒大閱水軍呢。”

趙興停住腳,看了看周邦式,好心的問:“你決定了?”

徐師錫插嘴說:“南伯兄除提點行江東刑獄,簽押公事,已經辭詔了。”

“其餘人呢,都怎麼樣了?”

“狀元詹邈除權著作佐郎,榜眼陳濤字曉竹,除行淮南節度推官,在下除行蔡州通判……除我們之外,九十餘人入職館,二十餘人得寄祿官……”

北宋官員任職主要有“行”、“守”、“試”、“權”,“除”等形式,以高兼低曰“行”,以低任高曰“守”,而“試”的意思是“試用”,“權”的意思是“暫且代理”。“除”是正式任職。

照這麼說,只有十多人得以授給外任,趙興也在其中。這一點說不上好壞,因為在古代,官員們待在京城,哪怕是做個小吏也覺得十分光榮,而外任官,除非是那種下去掛職的,否則,則處於權利邊緣了。

榜眼與探花的外任屬於“掛職”,因為整個一屆的考生目光都凝聚在三位及第者身上,不怕被人遺忘,所以他們的官銜前面有個“行”,代表以高就低。而趙興這樣的紅椅子,有可能終生奔波在外,以一位地方官的身份終老,所以他的官職前面有個“除”,表示正式任職。

周邦式看來是真不想當官了,趙興猶豫片刻,邊走進吏部,拿了相應的官牒。吏部官員叮囑了注意事項後,又吩咐:“三月三,金明池大校,趙迪功到時可要備好官衣參加點校……對了,今日開放金明池,你的同年都去了,金明池,迪功也可以去熟悉一下場地。”

趙興謝過了這名官員的關照,告辭而出。門外,周邦式與徐師錫還在等他,兩人身邊,一名太監模樣的人還在嘮叨,而周邦式頻頻搖頭,見趙興出來,他沒等會和抬腳領先向外走。

出了皇宮,趙興長出一口氣,詢問周邦式:“怎麼回事,剛才那小太監為什麼找你?”

周邦式平淡的搖搖頭,不想說。徐師錫替他開口語氣裡充滿遺憾:“剛才太后又下詔,改任南伯兄知宿州,這可是升官啊,新科進士,哪有直接當知州的,惜南伯兄又不奉詔。”

什麼?一日之內連抗兩次旨,周邦式這下子可比詹邈還出風頭,可這至於嗎?

趙興楞了一下,反手掂了掂託在手上的官牒——密州團練判官,眼屎大的官。判官的責任是啥也不幹,只監視最高軍事長官。也就是說,趙興一不留神,成了大宋朝冗官隊伍中的一員,而且是最低階的那種。

月薪十五貫,不夠趙興在汴梁城買一雙靴子的錢。而趙興現在已經有三十多艘船來往於海外,平均每個月都有一艘船進港,每艘船能給他帶來十萬貫左右的收益。

除此之外,他還掌握著一條開發成熟的商路:從黃州經揚州、彭蠡湖至泉州、福州的商路;目前正在開發通向京師的商路,這兩條商路每月帶給他的收益也有數萬貫。

這麼說吧,趙興現在平均每天的收入在千貫之上,他還需要為十五貫的月薪而操勞嗎?

周邦式竟然一日之內連抗兩次旨,但在大宋,抗旨就是這麼簡單。出了大宋,到任何一個朝代想“目無組織目無紀律”的抗旨,之後還能繼續逍遙的活著,就基本屬於神話範疇了?

陡然間,趙興忽然有種感覺:人來大宋,不抗一次旨,太可惜了,怎對得起這個自由的國度?

中國歷史上,唯獨在這個朝代,得罪皇帝沒啥大事。這是多麼寶貴的機會呀!

片刻間,趙興想通了,他反手將官牒塞進懷裡,牽著馬陪著周邦式向自己府內走去。

徐師錫得了外任官,本來想去慶祝一下,但聽說趙興打算回府邸擺酒,馬上退掉了朋友的邀請,一路尾隨而來。

趙興啥人,據說他是蜀黨的錢袋子,只要是蜀黨人員,從他兜裡拿錢,打個招呼而已。此外,這人來往的都是當代名人,蘇門六學士且不說,連御史頭子劉摯都跟他喝過酒,李公麟、米芾、小王駙馬這些名人也常上他家要筆墨,聽說此人的家伎班子也不錯,周邦式兄長出京時,一曲胡旋舞、一曲《送別》轟動整個京城,去他那裡好吃的好喝的,外加好聽的,整個京城找不見第二家。

有這麼多好處,徐師錫自然不肯放過,等他進到府門,這才發現,連皇宮大內的禁軍頭目也在趙興府上,他正圍著趙興的戰馬看,嘴裡嘖嘖稱讚:“果然是好馬,果然!這才叫馬呢,其他的都是驢。”

張用直到今天才完成他最初來趙興府上的任務,遺憾的是,他不用找人彙報了。

趙興一指他身上的皇宮侍衛服,笑著說:“張管軍,你這身衣服穿不得了!”

張用一翻白眼:“誰管?……對了,你授了什麼官?”

趙興隨手從懷裡掏出官牒遞給張用:“巧了。我當初原想學南伯兄,領個寄祿官回家逍遙,沒想到卻授了這個官!”

張用開啟一看,立刻興奮的一拍大腿:“巧,撞大運了——我為密州團練使,你當判官,咱哥倆要好好嘮嘮……”

張用將官牒遞還給趙興,趙興卻沒接:“你拿著吧,我已經決定了,便與南伯兄一起結伴回鄉,這玩意兒,我要了無用。”

周邦式以為趙興是因為他不做官,而堅持與他結伴,他心裡感動,連忙出口勸解。徐師錫也不能閒著,眾人勸解的話很多,唯張用這個粗人說到了點子上:“別,趙兄,我還指望你在密州幫我呢!

你現在不想做官,不要緊。新官上任還有一年的時間呢,這一年時間,是朝廷留給新科進士處理家務的。一年後,你只要來密州報個道,其他的我替你遮掩……先別急,這官牒你先拿著,什麼時候想來就來——別那麼急著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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