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汴梁城的大俠總部
趙興推開府門,府門邊,那些倭女成兩行跪坐在草墊上——現在稱這種草墊為“榻榻米”,她們本來在低聲談論著什麼,看到趙興進門,一起整了整衣服,隊伍中不知誰吆喝一聲,倭女們齊齊俯身,額頭貼在草墊上喊:“您回來了,您辛苦了。”
這一禮節傳承自唐代的“迎夫禮”,日本人一直把這種漢唐禮節傳承自現代。
趙興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作為回答,倭女聽到趙興的“哼”聲,立刻爬起來跑到趙興身邊,拿披風的拿披風、撐雨傘的撐雨傘、撣衣服的撣衣服,還有倭女跪在趙興腳邊,準備給他更換被雪水浸溼的靴子。
趙興讓她們把斗篷拿走,手裡的考籃也遞到她們手中,幾名倭女撐著雨傘,邁著小碎步把趙興護送進臥室。趴下趙興身上的外衣,一名倭女脫下趙興的鞋子,將他冰冷的腳揣入懷中暖和著……你別說,倭女雖在雪地裡等了許久,那懷裡還真暖和。
兩外一些倭女則七手八腳,扒下趙興的馬甲——這馬甲不是用來穿上罵人的,是水袋。趙興看多了明清人寫得宋代科舉故事,以為宋科舉也像明清時代那麼規矩繁多,恰好程阿珠是山女,伊伊是番女,這倆人也都不懂科舉的事情,便由著趙興自以為是地做備考準備。
趙興是按照野外旅行準備的裝備:馬甲是用鹿皮做得,縫製成兩個水袋。左面水袋裝的是茶,右邊是甘蔗酒。除了水袋外,考籃裡還裝了個尿壺、糞兜……食物也準備的很齊全,考試結束的出乎意料早,現在裡面還剩下肉脯、乳酪、鹽瓶,幾塊幹餅、肉鬆、魚片……甚至還有糖。
趴下這套裝備,腳已在倭女懷中放暖了,換上一身新衣,趙興起身去客廳。客廳內,蘇軾的當家兒子、次子蘇迨坐在首席,秦觀坐在旁邊作陪,陳慥領著孩子陳不群坐在下首。另一邊相對而坐的是程阿珠與陳伊伊。陳伊伊神情悠閒,手裡把玩著十枚同伴,程阿珠有不知所措。廊下站著的程氏四兄弟則圍著程夏打聽考試情況。
趙興先向蘇迨致了問候,又跟陳慥互致見禮。眾人沒來得及詢問他科舉的情況,蘇迨搶先解釋說:“興哥,陳公子自從去了陳宜娘那裡,便再沒有音信。今天中午嫂子派人來找我,因興哥尚在科舉,家父在貢院,所以家母讓我來了。
貴府幫閒李應今日一早去詢問陳公子的蹤跡,勾欄老鴇說他昨日正午已領著陳宜娘離開了勾欄,但現在陳公子還沒回家,我想,在汴梁城陳公子該沒有別的去處……兄弟們都在想辦法呢。”
陳伊伊哼哼地連連點頭,程阿珠很不滿:“你怎如此沒心沒肺,自家哥哥丟了,全不擔憂,要不是我派人找來叔叔……”
伊伊仰起臉,把手的銅板玩的叮噹響,信心十足地回答:“我男人是大英雄,這點小事何必愁,有他呢……珠姐,笑著點,這可是天朝京師,人不過目迷五色了,這小事也要愁,那我這輩子需愁死!”
這是不是有點皇帝不急太監急——對了,現在宦官不叫太監。
趙興沉思片刻,轉身向陳慥拱手:“陳大俠,我這家中就拜託你了——金不二,府裡有多少鎧甲?”
金不二爽快的回答:“昨天才運來了兩套備中鎧,還有一套老爺最喜歡穿的諾曼銀板甲!”
蘇迨與秦觀一聽這話,跳起身驚問:“需得如此嗎?”
趙興慢慢的點點頭。
陳慥面沉如水,堅定的回答:“離人放心,府中一切有我,定不會有半點差池。”
“金不二,取鎧甲來,把那些藏起來的‘條頓十字弩’帶上”,趙興轉向陳伊伊:“你去遁兒那裡,把兩條狗給我牽過來,再去你哥哥房裡拿幾件沒洗的舊衣服……如果找不見舊衣,就把他的枕頭拿來——記住,衣物要用床單包裹起來。”
最近天氣突然變冷,蘇遁身體較弱,所以府裡有事大家也沒驚動他們母子。這時陳伊伊聽到趙興的吩咐,一點沒耽誤,帶人跑向朝雲母子所在的院落。
趙興的其餘學生聽到訊息,也各自帶著弓箭趕來。自這群獵戶山民跟隨趙興之後,從沒有中斷身體鍛鍊,現在他們集合整齊,儼然一個小型軍隊。
蘇迨看了廊下的軍隊,有點坐臥不安,趙興繼續安排人手:“家宅各處加派巡邏,程夏,你和金不二留下,幫陳大俠守好這個家。程濁、程爽,你們兩個只帶短刀跟隨,蕭氏兄弟披備中鎧,來人,給我披上銀甲。”
全金屬鎧甲的披甲活兒,其他人幹不了。幾名胡姬跑出來,熟練地幫趙興披掛上那身銀白色諾曼甲,倭女常幹披甲的活兒,但不是全金屬鎧甲。她們只好在一旁打下手,幫胡姬忙。
等到趙興披甲完畢,一身銀亮的鎧甲讓他高大的身軀顯得像一座移動的鋼鐵堡壘,幾名倭女愛不釋手的流連在趙興身上,嘴裡嘰嘰喳喳的讚歎:“真雄壯的將軍,天朝武士好威風……長門殿披上這身甲,天下第一……”
趙興沒有帶上頭盔,兩名健壯的家丁被挑出,一人揹著趙興的盾牌,一個揹著諾曼甲的頭盔。他們熟悉京城街道,順便幫忙引路。
等陳伊伊牽著狗,拿著陳公川的衣服回來,趙興帶著人已完成了準備工作,陳伊伊稍稍愣了一下,默默將牽狗鏈遞給程濁、程爽,她眼睛望著趙興,輕聲叮囑:“小心!”
程阿珠跟在陳伊伊後面,她衝過來抱了一下趙興,臉貼在冰冷的鎧甲上依偎片刻,撒手告別:“官人,小心!快去快回!”
馬夢得手裡拿著一根紫紅色的木杖跟著隊伍,他一邊走,一邊提醒趙興:“東翁還是先去開封府尹,通報一下……”
此時,暮色剛剛降臨,街道邊還有稀稀落落的舉子,遊魂般尋找著酒樓、勾欄瓦舍,以慶祝自己解脫,見到趙興那副鋼鐵怪獸的打扮,他們止住了腳,好奇觀望,路邊尚有東京閒漢衝趙興喝彩:“好漢子!真威武!”
巡街的一隊禁軍路過,他們一眼看出這群人有點殺氣匆匆,連忙跳出來攔截:“殿前司巡街,何方人士,敢明火執仗行於街道,還不……”
趙興截住了對方的話頭,朗聲回答:“黃州應試舉子趙興,家親無故失蹤,疑被人劫去,此行特地向開封府尹報官。”
殿前司禁軍停住了腳步,為首的校尉擺手制止:“兀那舉子,休得亂來,我且隨你同去開封府。”
開封府內,錢勰忙救濟的活已經焦頭爛額,哪有閒心管趙興的事,聽完趙興的介紹,他語重心長的叮嚀:“離人啊,我知道你挺能打的,可你這樣全身包到鐵塊裡,不是嚇唬人嗎?
我聽說你不穿這身鐵衣,四個遼兵不是你的對手,被你毆成四具屍體。現在穿起這身鐵衣,你想打多少人?你想在汴梁城幹啥,發動戰爭?……看我忙的,你就不能消停會兒?
你那小舅子也是,越忙越添亂。你看我腳不沾地的忙,哪有功夫管風月的事?我估計,你家小舅子是不是拉著陳宜娘躲哪裡親熱呢……年輕人啊,體力真好,都好幾天了,可也要注意別縱慾傷身吶!嗯,我估計,他們親熱這麼久,這會兒該完了,也許正在四處找轎子抬他們呢……”
趙興鞠躬:“錢大人,我倒並不想給你添亂,只是想在你這備個案,還請你派出一名衙役隨行——只要一名就行,我只要他隨行,至於尋找家親的事,我自己來。”
錢勰嘆了口氣:“好吧,給你一名……我聽說你最近正在蒐羅李公麟他們的字畫,賢侄啊,你說我寫的字也不賴,怎麼就沒有人來我這兒收購呢——好沒面子啊!”
趙興心領神會,他一指馬夢得:“在下身邊這位馬正卿,對字畫頗有研究,錢大人有空,不如讓夢得兄去鑑賞一下字畫……衙役最好健壯一點,腿腳利索點。”
錢勰心花怒放:“當然當然——張班頭,你陪我家賢侄去,我在給你一張空白海捕文書……正卿兄,咱後堂說話。”
張班頭三十多歲,他有點畏畏縮縮的上來,半天不開口表示動身,等那位府尹大人與馬夢得親熱地攜手轉入後堂,趙興轉向那位張班頭,用命令式口氣說:“你一個人不行,去,再叫幾名夥伴——這次緝捕,我懸賞一千貫,由你分配。”
張班頭原本對趙興的口氣很不滿,聽到趙興的懸賞,他眼睛一亮,但旋即又暗淡下去:“趙大官人,汴梁城這麼大,不好找啊……”
趙興倨傲的說:“這就不用你管了,你只管跟我走一趟。如有危險,你可以逃;如無危險,我只要你站在旁邊看,完事之後,賞金一千貫照付。”
張班頭陡然一下子氣勢十足,趕緊去班房抽調自己的親信,等他調好人手,撲天雕李應也恰好跑來:“趙兄,趙兄,我聽府裡說了,幸好我趕得及,汴梁城這塊我熟,我給你帶路。”
趙興沉默片刻,用下巴點了點幾個僕人:“好,把頭盔與盾牌給他背,李兄,你帶著這兩件物事跟緊我們。”
調查先從陳宜娘居住的那座小樓開始。陳宜娘說自己是自由身,確實如此。自由身為什麼還要支付贖金,是因為她的名氣過大,幫閒們不肯輕易放手這棵搖錢樹,所以才讓她花錢買自由,算是補償勾欄損失一個金牌銷售員的費用。
由於她的契約從不在勾欄,衙役們反而不好找勾欄的麻煩。
按照酒樓的述說,當時勾欄還為陳宜娘舉行了從良儀式,表示陳宜娘與他們再不相干。他倆在萬眾注目下上了一個轎子,被轎伕抬走了。據說,當時那頂轎子停在勾欄外面,是陳公川特地叫來的,所以勾欄就沒有加以查證,也沒注意那些轎伕屬於哪裡。
李應聽完介紹,建議:“趙兄,我們先去各處轎行查檢視,陳公子氣派大,一定不會從無名小轎行裡僱轎子。”
趙興笑了。這點人手查轎行,一年都查不完。
東京城有多少座勾欄瓦舍——三千座!各地為這三千座勾欄服務的轎行,沒有一萬至少也有八千。在古代這種通訊、交通條件下,想把這八千座轎行全部查清,那得有大筆的人手。
趙興轉向程濁、程爽使了個眼色,他倆立刻揭開蒙在手上的錦緞,露出抱在懷中的小狗。趙興那頭抖開包裹,將陳公川穿過的衣物與他的枕頭送到兩獵狗鼻邊,小狗使勁的嗅著。
這兩條小狗的形狀,在宋人看來有點怪異,它們細胳膊細腿,毛髮短短的,在這寒冷的天氣裡,它們依然很活躍。這倆狗是歐洲獵狐犬的原始物種。趙興從海外帶了五六對這樣的狗回來,唯剩下一公兩母還活著,隨後,這些狗便成了蘇遁的玩物。
獵狐犬常幹這事——主人拿一包衣物給它一嗅,它就知道該幹什麼。程濁程爽栓好狗鏈後,剛把它們放在地下,小狗立刻一路狂嗅,在妓院人目瞪口呆下,竄到了大街上。
撲天雕李應不愧是搞過相撲的人,他的腿腳靈活,拖著一面半人高的鳶形盾牌,拿著一頂諾曼水桶盔,還能追上趙興的腳步,而張班頭則帶著三四個兄弟落在了隊伍後面,跑的氣喘吁吁。
小狗在一個街角繞著圈狂嗅片刻,趙興查看了下附近的地勢,用肯定的語氣對追上來的張班頭說:“這裡就是他們遭劫的地方——你看,左右牆角非常高,恰好擋住了周圍人的視線。昨天又是科考的日子,路上行人稀少。在這裡動手,不用擔心被人發覺,我想即使陳公川大聲喊叫,周圍的高牆也擋住了他的呼救。”
張班頭吸了口氣,敬畏地看著那兩頭小狗,問:“大官人,然後呢?”
撲天雕邁步想走到趙興跟前,蕭氏兄弟突然一伸刀擋住了他,低喝:“別過去,弄亂了氣味。”
李應只好站在原地詢問趙興:“趙兄,這狗怎麼了,怎麼不繼續追?能發現他們的藏身地嗎?”
趙興淡淡的回答:“好,繼續走吧。”
小狗領著趙興繼續前進,他們先是來到一條渠溝邊,小狗稍作停留。
那條渠溝似乎是汙水溝,裡面臭氣熏天。離渠稍遠的時候,上能聽到隱隱人聲,但靠近了,聲音全沒了。
四處都是惡臭,張班頭的臉都綠了,李應的臉色也不正常。
趙興的臉色也不對勁,陰的擰出水來,他俯身看了看渠溝,深深的溝兩邊似乎有許多塌陷的小洞穴,也許不是洞穴而是周圍人家的下水道。
小狗還在繞圈圈,趙興詢問牽狗的程濁與程爽:“怎麼樣,狗的嗅覺是否亂了,再給它們聞一聞陳公子的衣物。”
這兩名弟子當中,程濁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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