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品嚐美麗的技巧
趙興微微舉了舉手,在馬上做了一個伸懶腰的動作。他身材高大,又騎在一匹很罕見的高大戰馬上,雖然他的動作很自然,但還是引起了某些閒漢的注意。
“好高大的駿馬”,一名閒漢嚷著。
這一聲喊叫彷彿是個開關,幾名在場的倭人立刻打開了語言的龍頭,他們紛紛叫嚷著,回憶起自己吃這種蛟的經歷,更有人談起自己的老父親吃了這種蛟,活到92歲,牙齒都健全。
這群日本人圍著那個木箱嚷嚷不停,不外乎在表示他們也曾吃過,或者聽說人吃過這種超長海鰻,他們的身影遮住了別人的視線,夥計趕緊抬著箱子往店鋪裡竄。
觀眾還在愣神,不知從哪裡又冒出一群藩人,他們有的身穿高麗服裝,有的則身穿南海地區土人的服裝,嘴裡嚷嚷著也要參與海怪大宴。這群人順著抬箱子夥計的腳步也擠進店去,留下一群愣神的觀眾。
許久,觀眾才回味過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彷彿在對身邊的同伴說:“聽到了嗎,這不是我,那倭人的曾曾曾祖父曾在唐朝時吃過這種蛟,92歲了牙齒也不脫落。”
一名小官模樣的人也摸著短鬚,附和的說:“是呀,我在理藩院做事,認識那名倭人,那位是倭國長門的大商人,家財萬貫啊……這說明吃了這種東西,沒災沒病的……92歲牙齒不脫,沒準還有延年益壽的功效……”
這一聲說話引起了一片贊同聲,和樂樓前嘈雜聲大了起來。而在眾人的視線重新轉向和樂樓時,趙興催動跨下馬,不引人注意的悄悄離開。
回到他租住的院子,僕人們正在川流不息的搬運著馬夢得帶來的行李,程阿珠站在正房的臺階上,旁邊站著兩名伺候的丫頭。陳伊伊一手拿賬簿,一手抓了支毛筆,正在清點那些貨物。
沿牆還站著一群倭女,她們都揹著大大的行李,看著身材健壯的僕人來回在院子裡奔波。
這堆倭女身後還有五名身帶面紗的胡姬,也就是阿拉伯女奴,她們腳邊也放著大包的行李,但看那些行李的樣子,似乎都是各種樂器。這群人身材比倭女高大,她們似乎不願跟那群倭女多做來往,遠遠的站在一邊,擺出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
馬夢得領著趙興先走到那群倭女身邊,他尷尬的一笑,還沒開口,趙興搶先自我介紹:“我是這裡的主人,長門不四告訴你們了吧,你們在京城的生活由我照顧……”
趙興剛一介紹完,那群倭女齊“呀”一聲,趕緊把臉轉向牆去,身子緊緊的貼著牆不動。許久,才有一個倭女細聲問:“來者可是長門殿?”
倭女把臉背朝牆,不肯向趙興露出半點面容——這不是冒犯,而是一種日本禮節。日本風俗認為,女人應該向丈夫或者主人展示最快樂的面容,最整潔的服飾,最飽滿的精神……總之,要把自己最美麗的一面展示給自己伺候的男人。
這些倭女長途跋涉,衣衫不整的,她們現在的樣子可以說是最狼狽的時候,而來到新地方,拜見新主人,本該在她們沐浴更衣之後再隆重進行,所以她們對這種不期而遇採取迴避態度,臉貼到牆上,是怕趙興看到她們狼狽的臉。
趙興知道她們的規矩,他後退幾步,轉過身去喊:“我轉過臉去了。”
他身後,那些倭女依舊把臉貼到牆上,一動不動。
趙興目光在人群中搜索,遠遠的看見叉手站在門口的撲天雕李應,他招手讓李應過來,吩咐:“去請廖小小過來,就說我這有一群女人,希望她教一教化妝。”
程爽搖了搖頭,似乎不滿意撲天雕的形象,他抬腿要跟李應去,馬夢得連忙制止:“別,他去的是勾欄瓦舍,這種地方小官人不適合出入,還是由他去上下打點吧。”
陳伊伊嘟著嘴,手裡提著筆跑了過來,她用挑剔的目光打量著那群趴在牆上的倭女,低聲詢問了趙興幾句,立刻扯起嗓子喊:“哎,你們幾個,你家男人背後臉去了,現在聽好了:跟我的侍女走,趕快洗了換了。”
趙興在陳伊伊話後補充:“請幾個裁縫來,給她們做幾身衣服,瞧她們這身衣服……還要買綢料,府裡還有幾箱四色綢、綵緞,給她們每人發一匹。告訴她們,她們化的那種‘唐妝’太恐怖了,臉塗得白似鬼,馬上我會讓京師最有名的行首,教給她們化宋妝,別讓她們自己動手。”
倭女走了,五名阿拉伯女奴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趙興走到她們跟前,吼了幾句誰也聽不懂的阿拉伯語,那些女奴立刻跪在地上,向趙興行禮。
阿拉伯式女奴的行禮在宋人看來有點怪異,她們不是把頭伏在地上,而是腿跪身不跪,臉正面向上、向後仰著,故意把雙胸聳起,擺出任君品嚐的模樣,也似乎在故意展示身材的嬌嬈。那雙用鳳仙花染過的紅指甲,也有意無意地在胸前顫舞,將人的目光吸引至……
這種姿勢充滿誘惑,陳伊伊氣憤不過,竄過來,提起毛筆向一位阿拉伯女奴臉上劃去,那位阿拉伯女奴腰肢一扭,如風擺楊柳,又如水蛇一樣靈活的避開了陳伊伊的毛筆,依舊仰跪在那兒,只是面紗上多了幾滴墨跡。
陳伊伊失手了,但並沒有懊惱,拎著筆問趙興:“為什麼她們不揭下面紗?這是什麼古怪的禮節?太可惱了!”
趙興笑了:“這裡,有資格揭下她們面紗的唯有我,如果你揭下她們的面紗,她們會自殺。至於這禮節嗎,這是‘胡姬禮’,是一種阿拉伯女奴禮,意思是自己的身體屬於主人,正等待奉獻……而大食男人不行這種禮,大食男人行的“奴僕禮”跟宋人沒有區別,都是跪地磕頭,俯首貼地。”
趙興沒有解說的是,這種禮節流行於阿拉伯後宮,是妃子向主人獻媚的禮節。
陳伊伊有點討厭這五名胡姬的嬌媚,她揮揮手,命令人帶走這幾名胡姬,但胡姬卻毫不理會她的招呼,直到趙興也招招手,她們才隨領路的女使而去。在她們身後,陳伊伊咬了一下筆桿,又問:“廖行首來了後,是否也要教她們化妝……我真想看看她們取下面紗的模樣。”
趙興搖搖頭,微笑著轉移話題:“遁兒的寵物貓寵物狗送來了嗎,讓他們快送去。”
“什麼呀,貓呀狗的,早送去了……你確信胡姬不需化妝?……那就算了,我沒興趣看倭女化妝”,陳伊伊跳過去,開始清點院中的箱子,並指點分門別類儲存。
這個時代,要論淫亂,沒有誰能比得上阿拉伯人,他們在這個時代,寫出了浩如煙海的後宮文學,專門教授女人如何取悅男人的《愛經》、《性愛寶典》等等,都是這時代的產物。在這些專業教育下,阿拉伯女人根本無需別人教導如何化妝。但倭女就不一樣了,她們學自晉代的化妝術很恐怖。
廖小小到來的時候,趙興院子裡的忙碌已經進入尾聲,一名五六十歲的老鴇陪廖小小而來,見到趙興,廖小小矜持的一禮,還沒開口,老鴇已經揮舞著絹帕唱開了:“趙大官人,你的面子可真大,我家小小一聽說是你請,馬上推掉了所有的唱酬,特地跑到你這裡……”
趙興一揮手,陳伊伊遞上來一捆銀幣。他反手一扔,把紙捆扔進了老鴇懷中,而後衝廖小小客氣幾句,請她進入後院:“是群倭女,我朋友送她們來大宋見識一下,可她們化妝很恐怖,小小姑娘費心了。
我是不能跟進去的,因為她們沒化妝好,不敢見我,所以,請小小姑娘自去……嗯,那群胡姬帶了一些獨特的化妝品,小小姑娘感興趣的話,可以跟她們交流幾句。胡姬當中,面紗上繡著一朵鳳仙花的女子名叫喀絲麗,多少懂點宋語,小小姑娘有事,可以找她轉譯。”
廖小小看到院子忙成一團,她什麼話也不說,做了個揖,跟著女使向後院走去。趁這功夫,老鴇將手中的紙捆撕開一個角,看了看這捆錢的價值。
紙捆裡是“倭國鑄造”的半兩銀元,它是十足雪花銀製作而成的,每個足重半兩。現在汴梁城的店鋪非常認可這種“倭制”銀元,一點不進行折色折重處理。五十枚銀元捆成一捆,這紙捆價值二十五兩白銀、或者銅錢二十五貫。
這是一個天價。
宋代的一位天皇巨星出場的價格,在元祐年間大約是十五兩至二十兩白銀,而一線歌手也就是十兩封頂,二線歌手大約五兩左右,至於不當紅的女歌星,唱一曲歌僅得百文而已。
老鴇盤點完所得的錢,又望了一眼在一旁觀望的撲天雕李應。趙興知道她的意思,補充說:“李兄那份我另給!”
老鴇大喜。這意味著手中整個紙捆歸老鴇所得,喜得她拱手連連稱謝。
宋代,無論官私筵會、富戶宴樂,都要弄一些粉頭歌伎來陪伴。要想隨時請到“走紅”的角色,必須跟那些與色情業有廣泛聯絡的人搭上。這些人現代叫做“拉皮條”、“經理人”,宋代稱“篾片”。
粉頭歌伎出場,老鴇得的那份錢叫做“茶錢”,而“篾片”所得的“導遊費”被稱為“抬轎錢”,除此之外,妓院還有一些“房中做手”與“樓下相幫”——這些人現在稱“打手”,他們拿的那份錢稱“孝敬”。
原本老鴇得錢後,需要跟其他人分享,即使“房中做手”、“樓下相幫”不在場,至少也要與李應分,但趙興一句話免去了這筆錢的再分配。
粉頭歌伎出場時,粉頭所得的錢稱“纏頭”,這筆錢是單另給的,相當於粉頭歌伎自己的“勞務”獎金。比如陳宜娘得到的那粒南海走盤珠,就是她的“纏頭”,因為是皮肉錢,其餘人再垂涎也沒份分享(僅在宋代),所以這枚珠子的收穫讓她可以“贖身”。
想到陳宜娘,趙興這才記起,怎地這幾日陳公川不知不覺中不見鳥,他好奇的問陳伊伊:“你哥去哪了,怎麼沒見到?”
陳伊伊撇撇嘴,晃晃腦袋回答:“別吵,我正數箱子呢,你這一吵,我又要從頭來過……我哥他去陳宜娘那裡了。宜娘今天贖身,她的媽媽開了個天價——八百貫!還糾纏不休的……”
趙興張了張嘴,本想問問陳伊伊,他哥錢夠嗎?但看到陳伊伊非常專注的計算箱子的數目,他馬上走向臺階。
臺階上站著程阿珠。程阿珠不識字,或者說她只認識幾個簡單的字,算賬這活她幹不來,所以一直以來都是陳伊伊幫著管家,在這方面,她也沒有跟陳伊伊爭論,所以就默認了陳伊伊的存在。
此時的程阿珠滿臉都洋溢著幸福的笑,趙興走過去牽住她的手,程阿珠順勢偎入趙興懷中,看著院落裡陳伊伊揮舞著毛筆訓斥那些僕人。
馬夢得站在臺階下,也揹著手看著僕人們忙亂,等程夏帶兩名學生向趙興請過安置後,自己回房梳洗。院中恢復了寧靜,陳伊伊跑過來,揮舞著賬本與馬夢得交流:“沒錯,賬上的數目都對了。”
趙興站在臺階上笑了笑,還沒有開口,剛才在和樂樓出現的那群倭人、高麗人、交趾人……還有那個自稱理藩院的小吏也出現在院裡,他們每個人都扛著一個沐浴用的大木桶,嘰嘰喳喳的向趙興道賀喬遷之喜。
“給他們每人一個金幣”,趙興吩咐陳伊伊:“嗯,李應給三個金幣!”
陳伊伊隨手從腰包裡掏出一個紙捆,麻利地掰開紙捆,取出金幣分給那些搬來木桶的人。馬夢得張嘴阻止:“且慢,一枚金幣值十貫,一個木桶金幣八百文而已,這錢……”
話說一半,馬夢得突然愣住,他回想起在和樂樓前這群藩人的表演,恍然大悟。
藩人們領了金幣,眨眼之間撤離了院子。大院的門關上了,幾名預定守門的僕人們分到了一根類似棒球棒的木棒,開始在蕭氏兄弟的帶領下四處巡邏。馬夢得向趙興拱了拱手:“東翁,我是不是先去拜會一下蘇翁?”
“且安置吧”,趙興回答:“家師已經入了貢院,春闈馬上開闈了,馬兄這幾天先熟悉一下這裡,以後京師的事,就拜託了。”
“理當如此”,馬夢得拱了拱手,請了安置,然後在僕人的引領下去了自家的院落。
所謂道“安置”是宋代的道別禮,類似於“午安”、“晚安”一類的禮節,行禮時嘴裡要說“請安置”,然後分手告別。
趙興這座院子很大,它分前院後院。碩大的後院沿著那座小湖分佈了數個跨院,馬夢得居住的是一個有單獨小門連同前後院的小跨院,其餘的跨院則需要透過專門的內院大門,才能去前院、或者後院。
前院也不小,趙興的學生與僕人都住在前院。後院裡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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