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殿,享年七十歲。
他去世時,無病無災,彷彿真的只是一覺睡過去,就再也沒有醒過來似的。
也因此,沒有誰能把他救活。
大醫館和太醫院的醫生們跌跌撞撞跑到泰山殿的時候,為時已晚。
郭瑾驟然聽聞此事,心神劇震,正在奮筆疾書的他手一抖,毛筆跌落在奏本上,筆端飽滿的墨汁啪的一下碎在紙面上,濃黑的色澤快速蔓延,浸染了大半個奏本。
郭承志正在洛陽城外的農莊內公幹,調查農具推廣事宜,忽然接到快馬來報,言及郭鵬去世之事,大驚失色,而後奪下信使的馬,不顧一切的縱馬狂奔入洛陽城。
大醫館和太醫院集體出動的訊息震動了整個洛陽朝廷,官吏們紛紛感到驚恐不安,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大量謠言四下傳播,惹得人心惶惶,不久,連民間都開始傳播各種謠言。
這種慌亂一直持續到五月初四上午。
辰時四刻,洛陽城內用來報時的九座大鐘齊齊敲響,悠長而深遠的鐘聲由遠及近,傳遍整個洛陽城。
傳令官差著白衣四散而出,向全洛陽城宣告。
太上皇郭鵬去世了。
皇帝郭瑾垂淚不止,悲傷不能自制,飯食不能進。
稍有和緩,郭瑾便決定將此事昭告天下,而後率領群臣商議太上皇身後廟號、諡號。
以老臣郭嘉為首的諸臣皆以為太上皇起於行伍,掃清群雄,平定天下,建立魏國,開創盛世,自古功之高,未有出其右者。
因此,當以太祖為廟號,諡為高,為太祖高皇帝。
皇帝郭瑾以為可,便以此為結果,公示天下,以大行皇帝郭鵬為魏太祖高皇帝,蓋棺定論。
接著,郭瑾宣佈全國進入國喪期,同時公佈太上皇親筆遺詔。
太上皇在遺詔中交代了自己的後事。
國喪可以辦,但為時不宜太長,以免打擾民間正常生活生產,宮中、民間應以七日為宜,七日之後,一切照舊,無需拘束。
國喪期間,除不能飲酒作樂之外,其餘生產生活公幹事宜都可以正常舉辦,沒有必要折騰一些形式化的東西強制人們遵循,那毫無益處。
自己去世以後,不設靈堂,地方臣屬、將軍無須入朝奔喪,只需家人哀悼之後,靈柩即刻啟程,北上狼居胥山皇陵,永鎮北疆。
首陽山下設衣冠冢,後世子孫如欲祭拜,無須往狼居胥山而去,只需在衣冠冢祭拜即可。
皇帝、皇太子需謹記勤政、愛民之遺言,終生自省,斷不能驕傲自滿、好大喜功,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
最後,為全國農戶減去三個月的農稅,作為太上皇贈予他們的最後一份禮物,以此向天下人告別。
太上皇遺詔公佈之後,人們最開始並未感到悲傷,而是感到茫然。
就像是以為一直會持續到永久的某件事物忽然間消失不見了一樣,他們滿是茫然。
等太上皇靈柩出宮、繞洛陽城一週並且最終在大軍的護衛下北上狼居胥山皇陵之後,人們才忽然意識到,太上皇真的沒了。
那個已經退位二十年,卻一直都在用其他的方式影響著他們的太上皇真的去世了。
蜀道是太上皇修的,大運河是太上皇修的,太學州學郡學縣學也是太上皇建起來的。
他們能識字是因為太上皇數十年如一日的推進掃盲行動。
他們能改變命運讀書做官是因為太上皇建立了科舉制度。
他們能基本上維持溫飽是因為太上皇給了他們平安的生活,敲碎了在他們腦袋上吸二遍血的地主豪強,還給他們不斷地減免賦稅。
他們可以熬過寒冬是因為太上皇給了他們廉價的煤炭,讓他們有燃料可以生火取暖,而不必總是出門樵採……
還有很多,很多很多太上皇為他們做的事情,細細數來,彷彿怎麼數也數不完似的。
他們之中絕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太上皇究竟長什麼模樣。
那錢幣上的半身像說是太上皇,但是到底也沒有真的見過太上皇是不是這個模樣。
太上皇在他們的心裡始終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隱隱約約知道那就是太上皇。
硬是要說悲傷,似乎也不盡然。
但是人們隱隱約約又覺得心裡空落落的,總覺得太上皇應該繼續活著,不應該去的那麼早,哪怕他已經七十歲了。
可是鄉野間能活到七十歲的老者越來越多了,八十歲九十歲的都聽過見過,憑什麼太上皇不能活到那個時候呢?
這個疑惑存在於大部分人的心中,永遠也無法得到解答。
當然,也是有些極端表現的。
比如在鄉野之間,有些上了年紀的老人聽到這個訊息之後,忽然間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叫身邊的家人不知所措。
又比如在偏遠地區,也有些人聽到這個訊息之後,欣喜若狂,瘋瘋癲癲,披頭散髮跑來跑去,嘴裡嚷嚷著“終於死了終於死了”之類的。
可無論如何,從此以後,這個國家,這片土地,這世界,將再也沒有郭鵬這個人。
他的軀殼永遠留在狼居胥山皇陵,為天下子民鎮守北疆,永不後退。
而他的魂靈呢?
不知道。
或許已經飄散到了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裡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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