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些時候閒下來,郭鵬靠在躺椅上曬太陽的時候,也會想著要是曾經的老對手老朋友們看到了他如今的這副模樣,會不會三觀炸裂。
曾經那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兇悍男人,曾經那個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男人,曾經那個殺的屍山血海渾身浴血的男人,到如今,身上居然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殺氣。
曾經一個眼神就能讓統兵十萬的大將軍心驚膽寒汗流浹背,如今卻能在廚房裡和廚子們談笑風生,眼睛裡沒了當年的銳利。
曾經動動手指就能讓無數人人頭落地,如今他卻用殺人的手握著廚刀,在案板上噠噠噠噠。
老對手老朋友們泉下有知,會怎麼看待如今的他呢?
郭鵬覺得這個問題只有等他死了以後,在那個世界見到了那些老對頭老朋友以後,才能得知。
說起來,或許是因為莫名其妙的懷舊情緒,郭鵬在興元十二年年初劉璋病死的時候,略有些感觸。
於是他秘密讓人在城東北的首陽山上立了一座碑,他親自手書【漢末群雄碑】,讓工匠刻於其上。
然後在碑的背面,他親自把那些值得他記錄下來的漢末群雄們的姓名、表字、出生年和卒年以及籍貫寫了下來。
他寫了袁術,袁紹,孫堅,劉表,劉璋,陶謙,公孫瓚,呂布,馬騰,韓遂,孫策。
思來想去,他又額外讓人立了一座小碑,寫上了【竊國之賊董卓】的六個大字。
後來他又沉思良久,決定給荀彧和臧洪也立碑,寫上了他們的名字,表字,出生年和卒年,還有籍貫。
於是最後的格局就是一座漢末群雄碑高高立下,旁邊還有一座竊國之賊董卓的小碑。
這兩座碑之後,立著荀彧和臧洪的碑。
董卓的存在意義是徹底開啟了漢末群雄爭霸的時代,撕掉了漢室的威嚴偽裝,敲碎了這尊神像,讓大家意識到原來那至高之位是可以角逐爭奪的。
然後他死了。
漢末群雄存在的意義則是徹底攪亂了這個天下的秩序,繼承董卓未竟的事業,讓天下失序,徹底進入亂世,讓單純用政治手段重整天下成為不可能的事情。
必須要用軍事作為強制力。
然後他們也都死了。
劉琮和劉琦都在興元八年死掉了,興元十二年,最後一位亂世軍閥劉璋病死了。
一個時代的徹底落幕,讓郭鵬想到了要給這個時代留下些什麼,算是自己的念想,也算是一種紀念。
至於荀彧和臧洪的碑,則是紀念他們作為漢室最後的守護者,不惜犧牲性命也要阻止郭鵬篡位,最後功敗垂成。
他們最後一次的努力沒有成功,在郭鵬絕對的實力面前一敗塗地,保皇黨被徹底埋葬,從此,郭鵬取代劉健稱帝只是時間問題。
而作為最後的守護者,他們是為這個亂世在精神上畫上句號的存在。
當然,還有郭鵬心中的些許愧疚。
此後每一年,郭鵬都會在春暖花開的那一天登上首陽山,帶些酒水、祭品,上去坐上半天,然後下來。
他的生活開始變得簡單,但是也並非毫無意義。
小冰河時代正式降臨,春天來得越來越晚,冬天來得越來越早,零度等溫線開始慢慢的南移,世界平均溫度開始逐漸下降。
平均溫度每下降一度,落在地面上的不同地區,可能就是五度六度的下降,影響非常之大。
漠州大草原上年年降雪,儘管朝廷早有準備,但還是不可避免的會凍死很多牛羊馬。
西域地區、涼州、幽州、幷州平州等地的糧食畝產在數年之間不斷下降。
到興元十五年,這幾個州的糧食畝產下降幅度在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左右,糧食減產相當明顯。
而河北地區,乃至於整個關中、中原地區的糧食產量在大體上也維持不了之前那麼高的增長速度,甚至個別年份因為過於寒冷,糧食產量還有所降低。
廣泛性的糧食減產危機全面爆發,但是魏帝國的人們卻並沒有感覺到自己的生活發生了多大的變化,產生了多少危機。
賬面上來看,糧食減產危機的確已經爆發了,但是從現實層面來說,人們並沒有感覺自己的生活質量有所下降。
究其根本,還是在於郭鵬為了這場災難所做的一系列的提前應對。
大運河,開發江南、嶺南,大規模移民江南、嶺南等等,不斷地確保江北各地的糧食儲存,開發建設江南、嶺南,還把富裕的人口大規模往江南、嶺南地區轉移。
從賬面上來看,延德六年時,整個江南人口占整個魏帝國人口總量的一成五左右,而到了興元十五年時,江南人口總數佔魏帝國人口總數的三成五左右。
江北吃糧的人變少了。
江南產糧的人增加了。
而此時此刻,魏帝國人口總量已經突破九千萬。
興元十五年人口普查時,魏帝國人口總量在九千二百萬,人口增長十分明顯。
在這樣的背景下,透過大運河、海運等方式,魏帝國不斷把江南和嶺南的富餘糧食轉移到河北乃至遼東地區,穩定當地糧價,確保民眾的糧食需求平穩,同時繼續推進人口南遷的政策。
把更多的人口往蜀中和紅河平原轉移,加大力度開發這些土壤肥沃氣候暖溼非常適合農業發展的地區。
而很快,嶺南的糧食也成為遼東地區外來糧食的主要來源,天南海北兩地,依靠海運和糧食,把各自的命運緊緊地聯絡在了一起。
小冰河的確來了,但是魏帝國並沒有遭遇到預想之中恐怖的危機和大面積的饑荒,乃至於人口數量還在逆勢上漲。
朝廷討論此事,無不把功勞歸咎於太上皇力主修建的大運河和力主開發江南、嶺南的政策上,正是因為提前多年的準備,才在危機來臨時有條不紊的成功應對。
西域還在手裡,漠州還在手裡,大雪覆蓋之下的荒漠、草原之上,還有帝國騎兵、商人正在艱難的前行著。
因為犁庭掃穴戰略的長期推進,大雪覆蓋之下,荒漠和草原上終究沒有出現危機,沒有意外的部族趁勢崛起搶佔生存空間,或者南侵。
這樣說起來,魏帝國的人們的確很多年很多年沒有聽說過北虜南侵的事情了。
相關的記載只有在歷史課上才能看到,看到前漢時期北方草原部族每每南下叩邊,給邊地民眾帶去巨大的殺傷。
而反觀今時今日,郭鵬當年花費巨大代價掌控的漠州大草原上,再也沒有遊牧騎兵的身影。
郭鵬興修水利,清理河道,消除了很多洪澇和旱災的隱患。
深入黃河中上游地區剿滅蝗蟲,極大程度上減輕了蝗災發生的頻率和蝗蟲的數量,黃河一線部分州郡已經數年不曾見到蝗蟲的身影,哪怕當年雨水並不豐沛。
郭鵬大規模號召民眾健康、衛生的生活,讓隔離的概念深入人心,於是地方州郡連續數年沒有上報過傳染病爆發的案例。
凡此種種,郭鵬執政十三年給魏帝國帶來的改變所累積而成的紅利,讓郭瑾時代的人們受用不盡。
這毫無疑問讓很久不問政事的郭鵬獲得了一波又一波的聲望。
一波又一波的聲望累積之下,太上皇郭鵬越來越像個神,而不是人。
所有的危機都被他預料到,所有的危機都在他事先的準備之下有驚無險的度過,魏帝國的局勢穩如泰山。
他不是神,又是什麼?
可是他真的只是一個人,不是神,也不想做神。
儘管如此,如果魏國需要他做一個神,他就做那個神好了。
信他,總比信什麼貪婪嗜血的牛鬼蛇神要好。
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