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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後來(2/3)

作者:貓膩
憤怒,那些普澤民間的事物,凳腳,堂上,處處刻著一個大大地杭字,杭州會的杭。

西湖邊的生活很舒適,範閒已經過了好幾年的平靜日子,只是今年春天的平靜,被皇帝陛下的突然造訪所擾亂了。他地心似乎也從平靜無波的境界中脫離出來,就在李承平離開後的那個清晨,他頂著新鮮的露水。開始在園子裡閒逛。

一對兒女已經大了,早已開始啟蒙,如今正跟著思思天天辛苦地練大字。當年在澹州的時候,思思便曾替範閒抄了不少的石頭記,一手小楷寫的漂亮至極,範閒倒不擔心,只是有些心疼孩子們這麼早便要起床。

林婉兒從他的身後走了上來,取了一件單衣披在他地身上。說道:“小心著涼了。”

“昨兒玩麻將玩到什麼時辰?”範閒促狹地看了她一眼,打趣著說道,如今思思還要負責孩子們的讀書事宜,林婉兒除了偶爾看看杭州會的帳冊之外,便沒有什麼事兒做,於是將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碼城牆工作之中,樂此不疲。

“家裡這些人水平不成,玩了幾把便散了。”林婉兒笑兮兮應道。如今她也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少婦模樣,然而言笑間依然是那般陽光清柔,大大的雙瞳裡依然不惹塵埃。

“等老二回來了,看他怎麼收拾你。”範閒笑著說道。

“說起思轍,昨個兒魚腸來了。帶來了父親的口信,當時陛下正在和你說話,怕這些事情緊要,我便沒去擾你。”

魚腸便是那名黑衣虎衛。跟隨著退職地戶部尚書範建很多年,是範族最值得信任的親信,聽到這句話,範閒眉頭微微一皺,問道:“父親那邊有什麼事?”

“沒什麼大事,只是讓我們過些時候回澹州一趟,祖母想你了,思轍也要從上京城趕回去。只怕來不及先來杭州。”林婉兒輕聲應道。

範閒說道:“那便回吧,思轍那小子……”不知為何他嘆了一口氣,笑著對婉兒說道:“當初我把事情想的很美,想著老三當上了皇帝,思轍就可以回京,說不定將來再做個戶部尚書,幫幫老三……然而如今他是我的親弟弟,只怕此生都難以在京都出現。”

“這些先莫去管。只是魚腸還代父親大人問了一句。十家村那邊究竟如何處理?”

“按計劃慢慢來。”範閒的笑容漸漸斂去,平靜而嚴肅說道:“朝廷既然知道了。那何必再遮掩太多,老三這孩子說話依然像小時候一樣不盡不實,明明心裡擔心地要命,卻是不肯把話點透,既然如此,我也不好說太多。”

“說到陛下,這兩天你對陛下的態度可真是有問題,沒注意到葉完那張黑臉?”林婉兒笑著說道:“雖說你與他關係不同一般君臣,但如今他畢竟是皇帝陛下,至少面上的功夫,總要做到。”

範閒呵呵笑了兩聲,摸了摸婉兒的腦袋,沉默片刻後,很認真地說道:“我花了半輩子地時間,才做到不跪人,自然不能為他破例。”

是的,在如今的天下,不論是北齊那位皇帝,還是南慶這位皇帝,範閒在他們的面前,都不用下跪,若他下跪,只怕這兩位皇帝反而會陷入某種猜疑的情緒之中。

“老三已經大了,也該有些自己的想法了。”夫妻二人走到了竹林深處,向著遠方的那處白石突起處行去,一面走,範閒一面說著,唇角不自期地浮現出一絲複雜的笑容:“去年老戴被他趕出了宮去,還不是因為我地緣故,老戴留了一條命下來,也算是老三給我一些面子。”

“侯季常也被他提起來用了。”範閒穿過竹林,站在那白石堆砌而成的突起前,靜靜說道:“這卻是不行的。”

話語雖然簡單,卻流露出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力量。林婉兒怔怔看著他的側臉,並不認為夫君這句干涉朝政的話有多麼的不可思議,在慶帝死後的這些年裡,那些與範閒相關地力量似乎全部被朝廷抄沒,打散,然而真正瞭解內情地人都知道,一旦範閒願意,他依然可以動用極為強悍的力量。

“老王頭雖然退了,子越還在京裡辦事,這件事情就交給他去做。”

“你不是一向不想幹涉京都朝局?為什麼此次卻要這樣做?難道你不擔心激怒了陛下?”

“事涉季常,這是陛下在試圖激怒我……至於朝堂上地事情,我本來就沒有資格去管,然而如果他試圖一步步地試探我的底線,我不介意把底線擺的更向前一些。”範閒看著妻子。說道:“我比你更瞭解老三,老李家的小子沒一個簡單。”

說完這番話,他回頭靜靜地望著那片白石砌成的突起,實際上那是一座墳墓,陳萍萍地墳墓,被他設在了山青水秀的西湖邊上。

慶帝之後,整個天下再也沒有能夠與範閒抗衡的人物,李承平也不行。範閒的力量過於廣遠,過於散佈,散在天下之中,便是當年強大無比的慶帝,也必須被範閒束縛住手腳,只做兩個人的戰爭,更何況是今天的李承平。

範閒的手中擁有天下第一錢莊,劍廬殘餘八名九品強者地效忠。他在內庫裡依然有無數的眼線與親信,夏棲飛執掌的明家,依然是慶國最大的皇商,範思轍在北齊的生意依然是內庫走私的最大承接者,而北齊皇宮裡的那位小公主則是他的親生女兒……

被軟禁宮中地寧妃早在數年前便被接到了東夷城。與她一同前往的還包括了大王妃,瑪索索,王大都督家的那位小姐,王曈兒。前年的時候。大皇子回京陛見,一應如常,然則如今的東夷城,名義上歸附於南慶,實際上還像是一個由大皇子與範閒共同統治地獨立王國。

王曈兒隨著和親王府搬到了東夷城,王志昆自然無法再在燕京大都督的位置上做下去,葉重大帥被影子刺傷之後,又心傷陛下之死。南慶之亂,勉強地維持了一段時間的朝堂秩序之後,便告老辭將而去。南慶軍方,隨著這兩位元老的隱退,開始了一場新陳代謝,葉完正式站到了京都舞臺之上,陛下龍袍地身邊,然而這一場新陳代謝至少在短時間內無法完成。

範閒能夠擁有與人間帝王完全平等。甚至更勝一籌的地位。除了上述的這些原因之外,其實最重要的便是他過往的歷史與他所擁有的強大武力支撐。

與範閒親近的人們在天下織成了一張大網。一環扣著一環,無論是誰想傷害他,傷害其中的某一環,只怕便會迎來範閒地打擊,而誰都知道,範閒的強大,範閒的無情。

所以如今的天下……很太平。

範閒靜靜地看著陳萍萍的墳墓,看著被露水打溼的白玉石,沉默不語,已經有些日子沒有來這裡看老跛子了,如果不是昨天被老三勾起了某些當年的思緒,或許他今天也不會來。

如今的範閒生活地極好,他地下屬親人朋友們也生活的極好,史闡立與桑文已然成婚,那名曾經在抱月樓裡捱了範閒一掌地俠客不知所蹤,活在世間,似乎已然十全十美,別無所求。

越是如此,他越覺得墳墓中的陳萍萍很孤單,雖然那些外面的白玉石,完全掩住了這位老人與生俱來的黑暗陰影,然而卻無法讓範閒的心稍微暖一些。

陳萍萍的墓沒有立碑,只是在旁邊的山石牆上刻著一首詩,上面寫著:

孤帆一葉澹州天,只在相攜師友間。社稷豈獨一姓重,乾坤誰憐萬民懸?沖天黑騎三千里,孤苑白首二十年。莫道秋至殘軀老,笑看英雄不等閒。

每當範閒察覺自己在這個世間的超然,皇帝老子死後自己的平靜,駐足觀看這首詩時,總會想起當年的很多事情。其實真正擊垮皇帝陛下的那一擊,不是宮裡的那道彩虹,也不是他的出手,或許是很多年前便開始的隱忍,以及最後老跛子的背叛。

正是這一擊,最終讓慶帝揭開了那道多年醜陋的傷疤,走下了神壇,變成了一個凡人,才給了後來者那麼多的機會。

範閒沉默許久,摘了竹林旁的一朵小黃花,輕輕地放在墳上,然後轉身離開。

西湖的生活悠閒自在,並沒有什麼值得大書特書的事蹟。唯一令範閒有些不愉快的是,為了他要照拂地那些人,他似乎退而無法隱,即便要遠渡海外,去覓那真正西方大陸的念頭,似乎在短時間內都無法實現。

畢竟他若離開了這片大陸,這片大陸不知道又會生出多少風波來,這不是自戀。也不是自大,而是前人的遺澤,今世的遭逢,營造成了這樣無比燦爛卻又無比無奈的局面。

數年西湖居,唯一出現的小插曲,大概便是範無救的行刺,這位二皇子八家將最後殘留的一人,為了替二皇子及同僚們復仇。隱忍多年,甚至最後投入賀宗緯門下,卻不料還是被範閒捉了。監察院沒有殺死此人,而是依範閒地意思將其放逐,不料此人竟在西湖邊上再次覓到了行刺的時機。

範閒當然沒有死。他也沒有殺死對方,或許只是因為覺得人生太過無趣的緣故,或許是他尊敬這種人明知不可為而偏為之的執念。

有歌姬正在起舞,有清美的歌聲迴盪在西湖範園之中。範閒一家大小散坐於院,吃著瓜果,聊著天,看著舞,聽著歌。陳園裡的歌姬年歲大些的,任由她們自主擇了些院裡退下來的部屬成親,而如今範園裡剩下地這幾位,年歲還將將十六歲。青澀的狠,更願意留在西湖邊玩耍。

看到那些青澀的舞姬,範閒便不禁在心中感嘆老跛子的眼光毒辣,當年陳園離京,這些少女只怕才將滿十歲,陳萍萍怎麼就看出她們日後註定要國色天香?

唱歌的人是桑文地妹妹,這位為陳萍萍唱了很久小曲的姑娘,似乎心情一直不佳。只肯留在範園裡。偶作驚花嘆月之曲。

“慶曆四年的春天,藤子京坐在大街前。畫了幾個圈,未曾開言,他心已慘,暗想那伯府中的小公子,是何等容顏?……”

一曲初起,坐在範閒身旁地思思已是一口茶水噴了出來,林婉兒也是忍不住笑的直捶範閒的肩膀,心想這等荒唐的辭句,整個園子也只有他才能寫出來。

坐在大門偏處的藤子京一家幾口人面面相覷,尤其是漸生華髮的藤子京,更是忍不住撫摩著柺杖,心想少爺也太壞了,當初去澹州接人的時候,哪裡能不提心吊膽?誰又能知道那個面容清美的少年郎,如今卻成了這副模樣?

範閒斜乜著眼,打量著藤子京地難堪表情,心情大佳,得意之餘生出些快意來,暗想你這廝太不長進,打死不肯做官,只肯賴在府裡,不然若你去做個州郡長官,我再讓那州郡改名叫巴陵,豈不是恰好一篇大作出爐?

桑家姑娘卻似無所覺,依然正色唱著,唱的無比認真,似乎想要將某人滑稽的一生,從頭到尾,用一種傷感的語調唱完。

春,時近暮春。

在澹州城外的懸崖上,範閒牽著淑寧軟軟嫩嫩的手,站在懸崖邊看著眼前無比熟悉的海。淑寧望著微有憂色的父親大人,用清稚地聲音說道:“父親,桑姨那首曲子你好像不喜歡,要不要淑寧唱一首給你聽?”

“好啊,就唱一首彩虹之上吧,我教過你地。”

淑寧為難說道:“可是這種洋文好難學,大伯在東夷城裡找了好久也沒有找到老師。”

範閒笑了笑,說道:“那便不唱了。”

他看著身畔的女兒,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澹州城內的那個小黃毛丫頭,也想到了皇帝陛下死前說的那句話,沉默不語,有些掛念不知在何處的妹妹。

“你不要總跟著我。”一臉冰霜的范家小姐,此時做著醫者打扮,身後揹著一個醫箱,行走在一處偏僻的山野裡。她看著身後像個流浪漢模樣的李弘成,冷冷說道:“柔嘉都生第二個了,你這個做舅舅的不回府,再者說,靖王爺想些什麼,難道你不知道。”

李弘成將頭頂的草帽取下扇了扇風,看著樹旁的範若若。極為無賴笑道:“父王想要孩子自己去生去,我可沒那個時間。”

“你還要跟我多久呢?”範若若咬著嘴唇,惱火地看著他。

“已經跟了五年了,再多個五年又如何?”靖王世子李弘成,牽著那匹比他還要疲憊的瘦馬,微笑著應道。

範若若一言不發,放下了笠帽下的紗簾,往著山下升起白煙地山村行去。只是心裡偶爾想著,被這廝也跟成習慣了,那就且跟著吧。

範閒的手握著淑寧,指間觸到溫潤的一串珠子,低頭望去,才發現是那串很多年前海棠送給女兒的紅寶石珠串,睹物思人,範閒不禁一時怔住了。

“朵朵阿姨什麼時候再來看我?”範淑寧明顯擁有比她年齡更加成熟的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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