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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最強,人的名!(3/3)

作者:貓膩
無盡痛苦。

一人不忍走,被不忍的那人卻依然不明白,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此,莫過於不明白。

只看了一眼。海棠便知道這一天一夜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一種難以抑止的酸楚湧上心頭,直到今日,她才肯定,原來對於範閒而言,總有許多事情比他地性命更為重要。

“他瘋魔了。”海棠怔怔地看著範閒臉上明顯不吉的紅暈,聽著他沙啞緩慢模糊的聲音,看著五竹身上白雪上暈染的血色唾沫星子。內心刺痛了一下。

王十三郎異常困難地站了起來,看著她沉默片刻後說道:“都瘋魔了,不然你為什麼不聽他的話,要上來?”

“我只是覺得他既然要死,我也要看著他死。”海棠看了王十三郎一眼。微微低頭說道。

“他支撐不了太久,本來傷就一直沒好,那天又被刺了一道貫穿傷,失血過多。就算是要穿過冰原南歸,本就是件極難的事情,更何況他如此不愛惜自己性命,非要來此一試。”王十三郎轉過身來,和海棠並排站著,看著若無所知,若無所覺,依然不停地試圖喚醒五竹的範閒。平靜說道:“他說了整整一天一夜,也被凍了一天一夜,再這樣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你能勸他離開嗎?看樣子瞎大師似乎並沒有聽從廟中仙人的命令將他殺了。”

“如果殺了倒好,你就不用像我昨夜一樣,始終聽到他那絕望地聲音。”王十三郎忽然笑了笑,說道:“不過我還真是佩服範閒,對自己這麼絕的人。實在是很少見。”

海棠看著範閒那張蒼白裡夾著紅暈。無比憔悴疲憊的臉,看了許久許久。忽然身體微微顫抖,眼眸裡泛起一絲較這山脈雪谷更亮的神采。

王十三郎忽然感到了身旁一絲波動,瞪著雙眼看著海棠。

噗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擊打在近在咫尺的黑布上,又順著那張冰冷的臉上冰冷的雪流了下來,看上去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然而五竹依然沒有動作。範閒異常艱難地抹掉了唇角地血漬,知道自己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心中難以自抑地生出了絕望的情緒,對面的親人依然陌生,依然冰冷,依然沒有魂魄,依然……是死的。

範閒忍不住又打了個哆嗦,他忽然想到五竹叔一直負責替神廟傳播火種,在世間行走了不知幾千幾萬年,腦中只怕有數十萬年地記憶,也許,也許……這一天一夜,自己咳血複述的那些難忘的記憶,對於面前空上若雪山一樣冷漠的軀殼而言,只是極其普通地存在,包括母親葉輕眉的記憶在內,亦是如此!

自己就像憑藉這些普通的故事,就喚醒一個擁有無數見識無數記憶的人,這是何等樣幼稚而荒唐的想法,一念及此,範閒萬念俱灰,眼眸裡生出了絕望的意味。

他的聲音有些扭曲,顯得格外悽惶,格外含糊不清,對著面前那個永遠不動的五竹叔沙聲吼道:“你怎麼可能把我都忘了!你是不是得失憶症得上癮了你!上次你至少還記得葉輕眉,這次你怎麼連我都忘了?”

鐵釺近在咫尺,猶在咽喉要害之地,範閒渾身顫抖,身體僵硬,陷入死一般地沉默,因為他已經失聲了,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了,他身體顫的越來越厲害,眼眸裡的絕望早已經化成了瘋魔之後憤怒的火焰。

他死死地盯著五竹臉上的黑布,臉上忽然閃過一絲陰沉獰狠的表情,向著對方撲了過去!

範閒的身體早已經被凍僵了,雖是做勢一撲,實際上卻是直挺挺地向著五竹的位置倒了下去,咽喉撞向了鐵釺!

鐵釺地尖端向後疾退,然後範閒依然摔了下去,狠狠地摔了下去,所以五竹手裡地鐵釺只有再退,退至無路可退,便只有放開。任由被凍成冰棒一般的範閒摔倒在了他地身前。

範閒伸出一隻手,狠狠地抓住五竹身上布衣的一角,積雪簌簌震落,他盯著五竹地雙眼,雖無法言語,但眼裡的獰狠與自信卻在宣告著一個事實……你不想殺我!

你不想殺我,你不能殺我,因為你雖然不知道我是誰。但你的本能,你的那顆活著的心裡面有我。

“跟我走!”本來已經說不出任何話來的範閒,忽然間精神大振,對著放開鐵釺,低頭沉思的五竹幽幽說道。

他那拼死的一撲,終於將自己與五竹之間地鐵釺推開,兩個世界間的距離已經近到了不能再近,便在此時。範閒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五竹沉默了很久,臉上依然沒有表情:“我不知道你是誰。”

“當你什麼時候都不知道的時候,跟著自己的心走吧。”

“心是什麼?”

“感情?”

“感情只是人類用來自我欺騙和麻醉的手段,終究只能騙得一時。”

“人生本來就只是諸多的一時,一時加一時……能騙一時。便能騙一世,若能騙一世,又怎能算是騙?”

“可我依然不知道你是誰,我也不知道我是誰。”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可你若想知道你是誰,便得隨我走。我知道你會好奇,好奇這種情緒只有人才有,你是人……人才會希望知道山那頭是什麼,海那面是什麼,星星是什麼,太陽是什麼。”

“山那頭是什麼?”

“你得自己去看,你既然想知道廟外面是什麼。你就得跟我走。”

“為什麼這些對話有些熟悉……可我還是有些不清楚。”

“莫茫然,須電光一閃,從眼中綻出道霹靂來!怎樣想便怎樣做,若一時想不清楚,便隨自己心去,離開這間鳥不拉屎的廟。”

“但廟……”

這些對話其實並沒有發生,至少五竹和倒臥於雪地之中地範閒並沒有這樣的對話,實際上當範閒說出那三個字後。兩個人只是互相望著。沉默著,然後五竹極常艱難地佝僂下身體。把範閒抱了起來,然後背到了自己的後背上!

就像很多年前,那個瞎子少年僕人揹著那個小嬰兒一般。

範閒感受著身前冰冷的後背,卻覺得這後背異常溫暖,他臉上的表情十分漠然,因為他內心地情緒根本無法用什麼表情來展現,他想哭,他又想笑,他知道五竹叔依然什麼都不記得,但他知道五竹叔願意跟自己離開這座破廟。

所以他想歡愉地叫,卻叫不出聲來,他想大哭一場,卻冷的瑟縮成一團,只有拼命地咳著,不停地咳著血。

然後範閒看見了海棠和王十三郎,這兩位人間最強的年輕強者,此時卻是面色蒼白,眼光煥散,像是剛剛經歷了人世間最恐怖的事情,最令人心悸地是,兩個人都渾身顫抖,似乎快要控制不住心神上的恐懼。

是什麼樣的事情讓海棠和王十三郎變成了這副模樣?

王十三郎看著眼前的場景,知道範閒勝了,然而他的臉上似乎沒有絲毫快樂,有的只是後怕和一絲極淺的悔意,他渾身顫抖像極了吳老二,望著範閒乾澀著聲音說道:“我們……把神廟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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