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險。”
說到此處,他抬起頭來看著妻子面帶憂色的臉,溫和說道:“淑寧和良子都已經出了城,這件事情你做的極好,不然我們這做父母的在京裡,還真是有些放不開手腳。”
“思思他們應該已經到了族莊,可是我想宮裡也一定有訊息。”林婉兒嘆了口氣,走到他的身旁,輕輕將頭靠在他的肩上,“我不理會你要做什麼,只是你得想想,妹妹還在宮裡,那兩個小的也還沒有走遠。”
“所以我要聯絡上我的人。”範閒憐惜地輕輕撫著妻子略顯消瘦的臉頰,“思思這丫頭平日裡不起眼,其實是個很有主見,能吃苦的人兒,藤子京辦事老成,想必不會讓宮裡抓住首尾,若我能聯絡上啟年小組裡的人。自然有辦法把他們送回澹州去。”
“至於妹妹還在宮裡……應該無礙。”範閒的聲音忽然冷了起來,“我今日正面挑戰陛下地威嚴,便是想看看他到底想做到哪一步。”
“你就真的不膽心皇帝舅舅會嚴懲你?”林婉兒坐直了身子,憂慮地看著他,她深深知道坐在龍椅上的那個親人是怎樣的冷血無情,一旦當他發現範閒已經不是那個他可以控制的私生子時,會做出怎樣的應對?林婉兒總認為範閒如今的舉措顯得過於激進,過於冒險了些。
“陛下的任何舉措和親情無關。和感覺無關,只和利益有關。”範閒閉著眼睛說道:“如果我們認可這個基準地話,就可以試著分析一下,陛下或許會憤怒,但他不會把我逼到絕境。”
“無論是我準備送到澹州的孩子們,還是宮裡的若若,還是……你。”範閒睜開雙眼,看著妻子。緩緩說道:“這都是我的底線,如果陛下打破了這個底線,那就只能逼著我們提前徹底翻臉。”
林婉兒有些不明白地看著他。
範閒說道:“我從來不會低估我的任何敵人,但我也從來不會低估我自己,無論陛下是逼得我反了。還是殺了我,都只會給他,給大慶朝帶來他難以承擔的後果,難以收拾的亂局。”
“我若死了。東夷城那邊怎麼辦?難道四顧劍的徒子徒孫們還會遵守那個不成文地協議?大殿下手中一萬精兵雖然有朝廷摻的沙子,但三年前禁軍的動靜已經說明了我們這位大哥掌兵的本事,他完全可以在短時間,掌握住這隻強軍……陳萍萍死了,我再死了,大哥肯定不會再聽我的話,就算他不領兵打回京都,但至少也會留在東夷城冷眼看著京都裡地那位父皇……陛下最好不要用寧姨去威脅他。從你的描述中看,御書房事變後,寧姨已有死志,以她那等強悍熱血的性子,如果陛下用她的性命去威脅大哥返京,只怕她馬上就會死在陛下地面前。”
“雲之瀾更不是一個傻子,若我死了,大哥的心思他肯定能猜到。平白無故多了這麼一個強援。他絕對會全力輔助,從而保持東夷城的獨立地位。”
“我若死了。此時還在定州的弘成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我若死了,我經營了五年的江南又會是怎樣的動亂下場?就算夏棲飛背叛了我,可是我也有足夠的法子,讓整個江南亂起來。”
“更不要說監察院,如今監察院保持著沉默,一方面是院外地那些大軍,而更重要的原因是所有的官員都在暗中看著我,他們想知道我想做些什麼,如果我也死了,監察院也就散了。”
“你看看,如果陛下真的逼我反了,或是直接了當地殺了我,會帶來這麼多的動盪。”範閒的唇角泛起了一絲古怪的笑意,幽幽說道:“他怎麼捨得?他怎麼……敢?”
其實範閒還有很多隱在身後的籌碼沒有說出來,一者沒有那個必要,二者關於北方地籌碼,他自己也沒有太多地信心。然而談論至此,他冷漠說出口的最後四個字,是那樣地堅定和信心十足。
繼承了母親的遺澤,在無數長輩的關懷,也包括皇帝老子這些年來的恩寵信任,再加上那些老怪物們或明或暗的寄望扶植,範閒終於不負眾望,成為了如今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和慶國強大的皇帝陛下對視,而不需要退讓的大人物。
或許平時沒有人注意到這一點,然而一旦人們將眼光投注於此,才會驚愕地發現,這些年慶國和天下的風雨,竟然造就了範閒這樣一個畸形的存在。
“我想,你還是低估了陛下。”林婉兒沉默很久後輕聲說道:“或許為了慶國,為了天下,他會容忍你的大不敬,但是這絕對不僅僅是基於他對你能夠影響的事物的忌憚,而包括了很多其它的東西,或許是一些微妙的東西。一旦他發現,你對他真的沒有任何眷顧情誼,他一定會很直接地抹掉你。”
“消滅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消滅他的肉體。”林婉兒怔怔地看著範閒,“你以為陛下若真捨得殺了你,他還會在乎東夷城的歸而復叛?他會在乎李弘成在定州的那點兒力量,他還會在乎江南的百姓會受多少飢餓痛苦?”
“他如果真忍心殺你,他又怎會在意天下間別的任何事情?皇帝陛下,就算整個天下都背棄了他,可是他依然有勇氣有實力,重新打出一個天下來,更何況你頂多只能讓他的天下多出一些極難修補的瘡疤。”
林婉兒輕輕地撫摩著他憔悴蒼白的面容,嘆息說道:“不為了我考慮,不為孩子考慮,無論做什麼事情,多想想你自己。”
範閒沉默了,他必須承認,雖然他一直是這個世界上對皇帝老子瞭解最深刻的人,但是在關於情緒思維慣性這些方面,自幼生長於皇帝膝前的妻子,要掌握的更清楚一些。
“不說這些了,呆會兒蘆根湯來了,你要趁熱喝。”範閒勉強地笑了笑。這些年婉兒的病情一直極穩定,除了費先生和範閒的藥物之外,最大的功臣便是這些產自北海的蘆根熬出來的湯。
話一出口,範閒忽然想到了北海,想到了那些將人的皮膚刺的微痛的蘆葦葉,想到了那個很久沒有見,很久沒有想起的女子,不知道她現在在西胡好不好?之所以此時忽然想到海棠朵朵,是因為先前那一番談話之後,範閒更清晰地判斷出了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婉兒說的對,要消滅一個人,最好的方法便是消滅他的肉體。範閒閉目沉默,想著怎樣才能融化掉萬年不消的大雪山?怎樣才能擊敗一位大宗師?海棠?還是十三郎?還是……自己?還是說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能夠做到了?
範閒開始想念五竹叔,卻不是因為想念他身邊的那根鐵釺,而只是在心神微黯的時節,下意識裡想念自己最親的親人。
第二日,範府正門大開,內廷派來的眼線,重新佈滿了南城這條大街四周的陰暗處,看來宮裡那位皇帝陛下很清楚自己的私生子在想些什麼,在試探著什麼,他只是沉穩地坐在御書房內,以不變應萬變,消磨著範閒的時光,將鍋裡的水溫漸漸地提升了一些。
塞到這鍋下面的一根大柴,便是今天晨時內廷戴公公傳來的陛下旨意。
聽著那熟悉的餘姚口音,範閒一身黑色官服跪在正廳之中,眼眸裡閃動著一切皆在預料之中的平靜光芒。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除範閒監察院院長一職,令歸府靜思其過,慎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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