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今天地事情後,會有怎樣的想法?不過言大人,我勸你最好把我們這幾個老傢伙全給殺了,不然我們多活一天,你就不可能睡的安穩。”
這不是威脅,只是一種很誠懇很赤裸裸的宣告,今日監察院內變的詳情終有一日會流露出去,若這些八大處的主辦沒有被滅口,言冰雲必將迎來忠於陳萍萍,因陳萍萍之死而憤怒的監察院官員的怒火。
而那些官員有多少?沒有人知道,那些人的怒火需要言冰雲死幾次?也沒有人知道。
二處主辦說完這句話後,便在幾名官員的押送下向著門外行去,他的背影顯得有些佝僂,有些黯然,然而這卻不是因為自己即將下獄的緣故,而是想到了明日就要死去的陳老院長。
六處的臨時主辦身上的鐵釺、弩箭,匕首,內甲,毒粉。所有可以用來殺人的武器全部被搜了出來。這位主辦冷著一張臉,沒有進行任何反抗。他被押送著自言冰雲的身前經過時,卟地一聲吐了一口唾沫到了他的臉上。
言冰雲用如雪一般白的袖子輕輕揩拭掉了臉上的唾液,看著他說道:“既然想激本官殺了你,先前為何不反抗?”
“我還不想死。”六處這位臨時主辦望著他,用一種奇怪的笑聲嘎聲說道:“因為我想看到……你這個叛徒最後是怎樣死的。”
沐鐵也隨之被押了出去,他扭頭看了言冰雲一眼,幫那名六處臨時主辦解釋道:“我們很想知道。當小范大人回來後,你會死的有多麼難看。”
言冰雲的臉色變了變,卻依然保持著沉默。
一千名定州軍、禁軍、守備師混編而成地先鋒軍,已經在幾名太監和朝中大人物的帶領下進駐了監察院這座方正的建築。所有的監察院官員被集中了到了樓後的平地上,不是沒有人想反抗,而是很多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陛下的旨意麵前,在沒有大人們的命令前。這些忠於職守的監察院官員,當然不會盲目地還擊。
這是自監察院建院以來,第一次被佔領,被屈辱地佔領。在今日之前,不論是樞密院。還是門下中書地大臣們,對於這個院子都沒有任何的影響力,更沒有軍隊能夠進入到這裡。
因為這座院子有那位坐在黑色輪椅上的老跛子,只要他活一天。就沒有人敢肆無忌憚地進入。
樓梯上響起密集的腳步聲,一隊人從樓上下來,走出門洞,來到監察院後方那一大片平靜的院坪之上。所有監察院官員,發現八大處地長官們都成了階下囚,再如何堅毅的神經,在此時也禁不住動搖了起來,下意識裡往前湧去。
然而正如先前所言。五處不在京中,六處被言冰雲調離太多,監察院的武力此時已經被掏空了,這座方正建築裡的大部分是文職官員,比如二處那些常年伏案進行情報工作地官員,他們的腰椎或許都有問題,再比如三處裡那些精於製藥製毒的工藝家,他們都有很久沒有見過太陽了。此時被暮日一照。都覺得有些恍神。而七處和八處的官員,更不是以武力著稱。
言冰雲走在最後。他眯著眼睛看了一下四周的動靜,站在了自己的親信官員面前,向著那些禁軍面前的太監大臣們行去。
領大軍進駐監察院的,是賀宗緯,他看著一臉冰霜地言冰雲,微微點頭致意。身旁一位老太監佝僂著身子,對言冰雲開口說道:“可以宣讀旨意了?”
言冰雲皺著眉頭說道:“讓這些軍士把手裡的刀槍放下,不然我不敢保證,呆會兒他們會不會全部被毒死。”
那名老太監微微一怔,用目光請示過賀宗緯的意思後,對著那隻千人隊的將領示意一下,那名將領心頭微寒,卻是依言命令手下的混編軍隊放下了手中的刀槍。
場間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一些,然而言冰雲沒有給這些監察院下屬們任何反應的機會,那支押送著八大處頭目地隊伍,已經出了院子,向著大牢方向前行。
場間頓時一譁。
言冰雲向那位佝樓著身子地老太監點頭致意。
老太監顫抖著身子,走到了監察院兩百餘名官員面前,清了清嗓子,開始緩緩地宣讀有關於監察院前任院長陳萍萍謀逆,行刺陛下的罪名。
場間地氣氛越來越壓抑,所有監察院官員的臉上越來越震驚,眼神里的情緒越來越複雜,那抹子發自內心的懷疑和憤怒越來越濃。老太監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慌亂,竟似快要說不下去了,而那位混編精銳慶軍的將領心裡也是越來越緊張。
兩百名監察院本部官員,雖然都不是以武力見長,但誰知道當年他們轉為文職之前,是怎樣厲害的角色?監察院雙翼之一的王啟年,也曾經躲在這座建築裡當了好些年的文筆吏,這些人如果真的憤怒的反抗起來,會有怎樣的結局?
那些三處地官員雖然沒有帶著武器,但他們身上的毒藥誰知道會怎樣布出來?
大坪院裡的氣氛越來越緊張。越來越緊繃,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繃斷,恰在此時,那名老太監的旨意終於宣讀完畢,他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心中大呼僥倖。
是的,監察院的官員雖然目露深深懷疑震驚憤怒,然而卻沒有人一個動起來。因為這是一隻真正的鐵軍,鐵打地隊伍,只要上級沒有發令,他們絕對會一直等下去,直到等到不能再等。
無數雙目光,看著站在最前方的言冰雲,因為他是如今監察院的最高階官員,雖然這些目光裡也有懷疑。但是他們依然等著言冰雲開口說話。
言冰雲沉默片刻,卻沒有開口向這些監察院官員解釋什麼,而是直接望向了大院處的那個通道。
幾名太醫,幾名太監,數十名大內侍衛抬著一個擔架從那個通道處走了進來。一個滿頭花白頭髮亂飛的乾瘦老人,就在擔架之上,他身上的血已經止了,只是似乎還陷入在昏迷之中。
監察院的老祖宗。這片黑暗的皇帝,陳萍萍,又一次回到了他一手打造地監察院裡,回到了他最喜歡的這個大坪院裡,然而這一切,沒有那個熟悉的輪椅吱吱響聲為陪,他只是孤單地躺在擔架之上。
初秋的院坪,那方白沙清池裡的魚兒還在遊動著。只是陳萍萍卻無法睜開雙眼,往那個方向看一眼。
言冰雲像根標槍一樣直直站立著,看著越來越近地擔架,負在身後的雙手微微顫抖了一下,馬上又回覆了平常。他知道此時是關鍵,他知道陛下為什麼要把陳萍萍送回監察院看押,因為他要用將死的老院長,必將被凌遲的老院長。刺激監察院裡所有人地心。
陛下要知道。這座監察院究竟是陳萍萍的,還是自己的。如果一旦確認院子已經不再是自己的,冷酷無情冷血強大的陛下,想必完全不介意用無數的軍隊衝進這個黑暗的院子,天下無數的分理處,徹徹底底地將這個院子洗掃地乾乾淨淨,不在世上留下任何痕跡。
他冷漠地注視著院內所有監察院官員的反應,注視著無比強大,深入人心的皇權與陳萍萍在監察院裡的崇高威望的碰撞。
擔架緩緩地移動著,在太醫們的搶救下,失血過多的陳萍萍終究還是活了下來,皇帝不讓他這麼輕易而愉快地死去,他便無法死去。隨著擔架的移動,院內監察院官員們地目光也在移動著,他們地目光極為複雜,悲傷,激動,絕望,憤怒……
擔架上是他們所有人愛戴的老人,然而卻只能黯淡地躺在擔架上,準備迎接明日十分悽慘地下場。
終於有人忍不住悽楚地喚出聲來,跪在了地上,對著那輛擔架。
“院長!”
“老院長!”
所有監察院的官員都跪了下來,雖然明明旨意裡說的清楚,陳老院長是刺君的十惡不赦的欽犯,可是他們仍然忍不住跪了下來。
終於有人忍不住了,一聲厲喝,幾道人影從監察院官員的人群中飛掠而起,直撲擔架!
空中幾道寒光劃過,幾聲悶響連綿響起,空氣裡似乎都因為這種震動而扭曲起來,秋風大作,呼嘯一片。
塵煙落時,四名監察院官員被擊落在地。
同時出手的軍方高手,外加陳萍萍身周的內廷高手,束手而回。
言冰雲冷漠地看著這一幕,眼角微微抽動一絲,開口說道:“押下去,若再有叛逆之舉,依院例處置。“
無數雙怨毒憤怒的目光同時投向了言冰雲,如果目光可以殺人,言冰雲的身體已然千瘡百孔,然而此時的他只是面色微白,衣袖的紋路都沒有顫動一絲,看著院子裡的下屬們冷聲說道:“記住你們的使命,你們慶國的臣子,莫非想造反不成?”
偏在此時,站在他身旁的賀宗緯忽然輕聲說道:“最好當場殺了,以震人心。”
“我做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多話?”言冰雲冷冷丟了一句出去。
然而他的話可以讓賀宗緯沉默,卻無法讓監察院裡這些官員們沉默,他們緩緩地站起身來,用一種冷漠地目光看著言冰雲,就像看著一個死人,也許下一刻,他們就會集體出手,向著那輛擔架衝過去。
監察院裡的局勢已經到了一種極為危急的關頭,言冰雲眯著眼睛看著四周,清楚地知道,僅僅憑自己,依然無法壓制這些官員們對陳萍萍的愛戴。
一根蒼老的手指,忽然伸了出來。
所有的人都安靜了,所有監察院官員的目光都投向了那根蒼老的手指,那根在擔架旁邊伸出來的手指。手指微變,做了一個監察院所有官員都銘記在心的手勢。
“候!”一名二處官員忽然心頭大悲,眼眶一溼,悲憤地大吼了一聲,然後雙膝沉重地跪了下去。
“候!”
“候!”
那根蒼老的手指似乎有某種魔力,只是輕輕地伸出搖了搖,緊接著,院子裡響起了無數聲候字,候是沉默,候是等待,候是隱忍,候是不得已的放棄。
候是停留在原地。
所有的監察院官員都停留在了原地,一聲候字出口,兩行虎淚流下,膝下並無黃金重,卻如山般沉重,砸了在地面之上,目送著那輛擔架緩緩地行過重人的面前。
所有的內廷高手,太監,軍方精銳動容地看著這一幕,賀宗緯的臉色變得慘白,言冰雲的身體微微搖了搖。
用盡一切方法都無法壓制住的監察院官員的幽火,卻在那一根蒼老的手指下,沒有任何意見的暫時熄滅,這是何等樣的威信……不,應該說是何等樣的信仰!
言冰雲面若冰霜,知道皇權與老院長的對抗,雖然以監察院的被迫臣服而告終,而實際上,卻依然是陳院長勝了。
擔架緩緩地在眾人面前行過,向著監察院大牢的方向行去。
賀宗緯面色煞白地看著這一幕,忽然看到了那四名被擒住的監察院官員,不知道是為了放鬆自己的心神,說服自己監察院並沒有這麼可怕,下意識裡輕聲說道:“監察院……果然號令如一,只是這些人的實力,卻比本官想像的要弱一些。”
言冰雲回頭冷冷看了他一眼,略頓了頓後說道:“如果不是我無恥到了這種地步,如果不是老院長還能動一根手指頭……我真的無法想像,今天我們兩個人能不能活著從這個院子裡出去。”
說完這句話,他不再理會低頭沉思的賀宗緯,隨著那個擔架與宮裡派來的護衛,落寞地向監察院大牢裡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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