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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種毒(2/2)

作者:貓膩
笑著仰起了頭,將目光掠過雲之瀾如鐵削一般的雙肩,望著石階下的四顧劍,開口說道:“自家的事兒,真要外人插手?”

這句話落到不同人的耳朵中,有完全不同的含義。雲之瀾以為範閒說的是北齊人,冷漠開口說道:“劍廬弟子足矣,不需要北方的朋友幫忙。”

狼桃在大青樹下微微一笑說道:“小范大人如果能活下來,我會親自向您挑戰。”

而範閒理都不理這兩大高手地回話。只是死死地盯著石階下的四顧劍。因為只有四顧劍才明白他這句話的真實含義,這是兩兄弟之間的戰爭,難道真的需要外人插手?先前影子使出風雷一劍時,範閒就在輪椅之後,可是他只是帶著小皇帝離開,而沒有和影子合擊。

範閒沒有插手,難道你劍廬的弟子就可以插手到你兄弟二人的恩怨之中?範閒賭的是四顧劍地驕傲與野性,賭的是四顧劍先前留影子一條性命。一定有後續的文章可以做。

既然如此,四顧劍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徒弟們,為了報仇,而誤了他的大計。

四顧劍微微抬起眼簾,笑了笑,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似乎是為範閒猜中自己的心思,所以無法看到範閒的真實水準而遺憾。

這位大宗師厭惡地看了跪在自己身旁的弟子們一眼。沙聲罵道:“老子又沒死,就急著嚎喪什麼?”說來奇怪,他這樣罵著,身旁地弟子倒高興了起來,趕緊站起。

四顧劍緊接著把左手的手臂抬了起來。看了王十三郎一眼。這個動作王十三郎很熟悉,下大東山的時候,他就是這樣背的。回到東夷城後,他還是這樣背的。所以他很自然地蹲下身來。

四顧劍往幼徒寬闊而堅實地後背上一靠,很舒服地扭了扭頭,說道:“回廬。”

王十三郎悶聲應下,然後揹著瘦小的師傅站了起來,往劍廬外面走去,只是他的身體已經糟到了極點,旁邊的幾位師兄趕緊扶著他,一同離開。

四顧劍就這樣走了。什麼話也沒有留下,只留下一地驚愕與眼睛。範閒看著近在咫尺地雲之瀾,說道:“雲大家,你已經違逆了劍聖大人幾次,難道還想再多一次。”

雲之瀾沉默許久,看了石階下的影子一眼,說道:“其實我也很想背師傅,只是我要背的東西太多了些。”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你背的。”範閒毫不動容。微笑說道:“因為你背不動。壓垮了你不說,還把你想背的東西摔個粉碎。豈不是皆大悲慟?”

雲之瀾沉思許久,復又認真地看了一眼城主府內的血水還有那些屍體,尤其是石階側方城主大人的屍體,半晌後臉色平靜了下來,知道自己的想法終究是全數落到了空處,不知道這位南慶地小范大人究竟是使了什麼樣的魔法,不僅讓師尊大人出手,殺了城主府滿門,甚至還在受傷之後,對這些南慶人沒有絲毫殺戮之心。

其實終究還是這位劍廬首徒不理解四顧劍,這世上沒有人能勸說或是誘使四顧劍做什麼,這位大宗師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想法罷了。

劍廬一門撤出了城主府,場間只剩下北齊人與範閒還有影子。狼桃將雙手負在身後,從青樹下走了出來,看著範閒微笑說道:“小范大人果然好手段,只是一句話,竟然就能逼得劍廬不能出手,不過我可不是東夷人,今日機會難得,要不要切磋一二?”

“人不能無恥到這種地步。”此時範閒初始脫離劍意險境,整個人都疲憊放鬆起來,坐在影子身邊的石階上,頭也不抬,笑著說道:“這是你家皇帝今天送給我的一句話,我反贈給你。”

“小范大人,我不知道世上誰才是更無恥的。”狼桃身後的彎刀金鍊在風中微微作響,配著他穩定的聲音,更顯美妙,“令妹乃是我天一道弟子,更是受了先師遺命,執掌青山事宜,如今範師妹雖歸南慶,但畢竟師門道統仍在,君便是不念舊情,也要念一念師門之義,去年深秋時節,我青山弟子在西涼路死傷慘重,難道你以為我會這樣便罷了?”

“原來你也知道是死在西涼路。”範閒抬起頭來,兩道寒光射了過去,冷冷說道:“休說苦荷國師遺命有何問題,即便我妹妹日後接替海棠執掌你們天一道門。如果你們天一道還敢在我南慶搞三搞四,我……仍然會繼續殺下去。”

此言一出,青樹下一片擾嚷,狼桃地眉毛也皺了起來,不知道在當前這種急迫情況下,範閒為何還敢如此強硬,劍廬弟子雖走,可是北齊高手猶在。四顧劍即便礙於某事,不想殺了範閒或是那位黑衣高手,可是北齊人動起手來,卻不會有什麼心理障礙。

這位天一道首徒哪裡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麼,哪裡能夠想到,今日地範閒看著這些北齊的高手,就像看著自己地下屬一般。你們的皇帝陛下都已經是我的人了,你們距離成為我地人……還遠嗎?

青樹下的小皇帝笑了笑。開口說道:“我北齊詩書傳國,當然不會以眾凌寡,狼桃大人,我們走吧。”

此言一出,反而是範閒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看著小皇帝,忽然開口說道:“能不能過來一下?”

對一位皇帝陛下用如此語氣說話,著實無禮到了極點。然而令北齊諸人目瞪口呆的是,陛下竟沒有生氣。只是微笑著說道:“範卿家有何事?待你休息好後再聊吧。”

範閒看清楚了小皇帝眉宇間的冷漠和那些微怒,知道對方畢竟是位皇帝陛下,在臣子們的面前,生怕有何處行差踏錯,自己先前那句話,著實也是有些過分,不由自嘲笑了笑,說道:“陛下。外臣有要事稟報。”

小皇帝沉默許久,不知心裡在做著怎樣的掙扎,今天一天她看到了太多與權力無關的玄妙事情,心神受了極大地震盪,而此時看著範閒的神情,卻是想到了昨夜裡心神所受的更大震盪。

許久之後,小皇帝冷漠開口:“你們都出去,朕有些話要與範卿家說。”

此言一出。滿場又是大譁。尤其是狼桃愕然回首看著自己的皇帝陛下,不知道現如今究竟是怎樣的狀況。前些日子。陛下才下定決心與劍廬雲之瀾一派聯手,要將範閒殺死在東夷城,昨天所有人都看見了,範閒將陛下擄進了劍廬,雙方之間的仇恨應該是不共戴天,可是此時看這二人說話神情,完全不像眾人想像的那麼回事。

一直站在小皇帝身邊的何道人也大感震驚,狐疑地看了狼桃一眼,等等著他地發話。

狼桃深深地吸了兩口氣,將手一揮,領著眾人退出了城主府。不管他擔不擔心範閒會對陛下不利,可是既然陛下金口下旨,自己這些做臣子的,也只能依旨而行。

城主府再次回覆平靜,範閒站起身來,走到小皇帝的身邊,靜靜地看著她,忽然開口說道:“今天你最後聽見的那些東西,不要說出去,不然……我也會把我所知道的事情說出去。”

小皇帝面色微變,眼瞳裡寒光一閃即沒,她沒有想到範閒這麼快便猜到了自己地想法,沒有想到範閒會這樣直接地用自己的秘密來要脅自己。

監察院六處主辦是四顧劍的幼弟,這個事情可以用來發揮的餘地太大,甚至可以動搖慶國朝廷地根基,讓慶國皇帝與監察院之間產生不可調和的矛盾——北齊的錦衣衛不是吃乾飯的,在很久以前,小皇帝就從衛華的嘴裡知道,當年懸空廟的刺殺,慶帝一直認定是四顧劍那個不聞於世的幼弟所為。

小皇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個秘密對於北齊來說太過重要了,能夠讓慶國內亂,毫無疑問可以讓北齊就此翻身,只是……範閒的手裡卻掌握著一個足以令整個北齊顛覆地秘密。

她的臉色變幻了許久,最後才輕聲說道:“朕知道了。”

在城主府的外面,狼桃眾人的面色也在變幻不停,他們怎麼也不想不到,自己在劍廬外面心急如焚一夜,時刻擔心陛下的安危,最後陛下竟然和範閒似乎有了相談甚歡的感覺。

狼桃忽然眼瞳微縮,說道:“傳令回南慶,讓木蓬趕回來。”

何道人在一旁面色微變,壓低聲音說道:“大人懷疑範閒給陛下種了毒?”

“範閒乃是當世用毒大家,如果不是種了毒,他怎麼可能輕易放陛下離開,陛下為什麼剛才又肯答應留下與他密談。”狼桃的眼瞳裡滿是憤怒之色,一字一句冷冷說道:“範閒此人,毒如蛇蠍,不可輕視。”

狼桃的智謀反應不可謂不快,然而他卻根本不知道木蓬早已經讓範閒關進了監察院地七處,他更不知道,範閒確實給小皇帝種了毒,卻不是那種會死人地毒,而是心上的毒,一嘗無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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