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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懷中這位姑娘在哭,不像是要捉自己,那她究竟是想做什麼?
範閒的真氣運至雙手,並沒有去扳對方肩膀,只是感受著對方肩膀的抽搐,不由好生納悶,這似乎已經陷入某種男女地問題,可是範閒記憶力驚人,自問平生從未虧欠過一位姓孫的女子,事實上,自己根本沒有見過此人!
“寶玉……”孫顰兒在範閒懷中抽泣著,忽然如夢囈般說出兩個字來。
範閒心中一驚。將她推離懷中,輕聲說道:“姑娘,且醒醒。”
且醒醒,孫顰兒便醒了過來,訝呼一聲,一下子退了回去,想到先前自己竟然如此沒有德行地撲入一個陌生男子的懷裡,不由又喜又驚又羞又怒。嗚嗚坐在椅上哭了起來。
範閒看著這一幕,不由皺起了眉頭,心中似乎隱約捉到了些什麼,京都府尹?孫家小姐?這滿房的紅樓夢,半閒齋詩集,先前小姐無意中喊出的那聲寶玉……
電光火石間,範閒終於想起了有些久遠的一件事情,一個曾經在京都傳地沸沸揚揚的故事。
“你是那個……奈何燒我寶玉!”
範閒望著孫家小姐。吃驚地說道。
孫顰兒被範閒認了出來,不由吃了一驚,低下了頭,羞答答地望了他一眼。
這還是三年半前範思轍給範閒講過地一個故事,當時兄弟二人準備初組澹泊書局。販賣範閒手抄地紅樓夢,範閒擔心石頭記的銷量,範思轍讓他放心,因為石頭記早已風行京都。尤其是禍害了不少地大戶小姐。
而在這些小姐當中,最出名的便是當年的京都府丞家小姐,那位小姐因為看了紅樓夢,變得茶飯不思,痴痴呆呆。結果被府丞家夫人一把火將書稿燒了。那位小姐痛呼一聲,奈何燒我寶玉!……就此大病一場,纏綿榻上許久。
這件事情在京都不知傳頌了多久,當年也是範閒無上聲名裡地一抹亮色。
範閒看著椅上羞低頭的孫家小姐。忍不住嘆著氣搖了搖頭,心想難怪這位小姐知道自己身份後會如此激動,這閨房裡會佈置成這個模樣,原來對方是自己的天字第一號粉絲……不對,應該說是中了紅樓綜合症的女兒家,被寶玉兄弄魔障了的可憐人。
他望著孫家小姐溫柔說道:“書稿不是燒了嗎?”
孫顰兒羞羞地抬起頭來,望了一眼書桌上的紅皮石頭記,用蚊子般的聲音說道:“後來買了一本。病便好了。”
“京都府丞……孫大人現在是京都府尹。我很難聯絡起來。”
範閒微笑說著,心中暗想府丞雖然離府尹只差兩級。但權力可是天差地別,尤其是京都府這種要害地方,一般府丞是極難爬到府尹的位置,更何況這過去了才三年多時間。
孫顰兒看了他一眼,輕聲說道:“這還要謝謝小范大人。”
“謝我?”
“是啊。”
一番交談下來,範閒才明白,原來自從自己入京之後,便鬧出了無數地事情,當年的京都府尹梅執禮因為範閒與禮部尚書郭攸之之子的官司,被迫離京,如今聽說在燕京逍遙任著閒職,而接任的京都府尹,又因為範閒與二皇子的權爭,牽涉到殺人滅口事中,被隔職查辦。
三年不到,京都府尹連換數人,也正因為如此,孫敬修才能從府丞爬到京都府尹地位置,所以孫小姐說這一切全賴範閒,倒也算不得錯。
範閒靜靜地看著孫家小姐,腦筋裡轉的極快,京都府的位置極為特殊,自己忽然機緣巧合地遇到了這位小姐,是不是上天在幫助自己什麼?
“孫小姐,你信我嗎?”範閒用一種誠懇到木訥的眼色,純潔無比地望著孫顰兒。
“大人稱我顰兒好了。”孫顰兒低頭說道。
“顰兒?”範閒心裡一動,知道此事又多了兩分把握,溫和說道:“如今我是朝廷通……”
“我不信!”孫顰兒惶亂抬頭,搶先說道。
“我是壞……”
“你不是。”
孫顰兒咬著嘴唇,看著離自己近在咫尺地範閒面容,她並不知道這已經是範閒易容後的效果,只覺得做了三年的夢,似乎就在這一瞬間變成了現實,夢中那個男子,就這樣來到了面前。自己可以看見他,可以聽到他的聲音,甚至……先前還嗅過他掌心的汗味!
一陣心慌意亂,一片心花怒放,在孫顰兒的心中,小范大人怎麼可能是謀刺陛下地壞人?她想都沒有這樣想過。
話語至此,還有什麼好擔心的,範閒溫和地望著她。一字一句輕柔而無恥地說道:“顰兒……姑娘,有件事情需要你幫個忙。”
孫顰兒咬著下唇,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後小聲說道:“趕緊點燈。”
不知道她是嫌窗外地月光太暗,看不清夢中偶像的面容,還是提醒範閒,不要引起孫府中下人們的疑心。
“全天下的人都在找你,但沒有誰能想到。你竟然會躲在京都府尹孫大人的府上……大人,你我相識兩年,也只有此時,才算真正讓我佩服。”燭光下,一位年青的男子坐在範閒地對面。搖了搖頭。
範閒微笑望著他說道:“小言公子,終於學會佩服人了?”
來人正是範閒入京後,第一個聯絡的人,言冰雲。只是範閒歸京之後。一直沒有個妥當地住所,所以二人還是頭一遭見面。至於言冰雲如何擺脫內廷地監視,悄然來到絕不會引人注目的孫府,不是範閒需要擔心地問題,身為監察院下任提司的唯一候選人,不至於連這點兒本事也沒有。
言冰雲看著他說道:“不止我佩服,只怕長公主也很佩服,京都府尹孫大人奉旨捉拿你。你卻躲在他女兒的閨房裡……”
範閒平攤雙手,聳聳肩:“我地運氣向來比別人好一些。”
略微停頓之後,他加重語氣說道:“或許這不是運氣,畢竟這是我的過往所帶給我的好處。”
言冰雲往椅前挪了挪,雙手交叉在腿前,搓了搓,看了一眼閨房後方那張大床,皺眉說道:“大事當前。不拘小節。只是大人你……準備如何利用……這位姑娘?”
他說話的聲音極低,不擔心會被孫家小姐聽見。
範閒平靜說道:“我需要一個能夠從中聯絡的中樞。如果沒有孫府,我不可能這般平靜地與你說話,我想傳達下去地命令,也很難順利地傳達……孫府,便是此次京都之事的發動地。”
言冰雲看著他,半晌後搖了搖頭,嘆息道:“也只有你做得出來這種事情,也對,誰也不會懷疑你會躲在京都府裡。”
“孫小姐願意幫助我。”範閒平靜說道:“城門等於開了一半給我。”
“我不認為一位小姐可以對她的父親產生這麼大的影響力。”
“這是我需要考慮地問題,你需要的是從中排程。”範閒盯著言冰雲的眼睛,“入京的人手,你要負責安排均衡地分佈在各處府外,一旦動手,要的是雷霆一擊,不給他們任何還手的機會。”
言冰雲頓了頓後說道:“但眼下有個問題,一個月前,我在院裡的所有許可權,已經被陳院長奪了。”
範閒雙瞳微縮,用低沉的聲音說道:“這是怎麼回事?陳萍萍他發什麼瘋?”
言冰雲沉默了下來,說道:“這個稍後再說,我只關心一件事情。”
他盯著範閒地眼睛,一字一句說道:“陛下……究竟死了沒有?”
一陣死寂般的沉默過後,範閒緩緩開口說道:“整座大東山,只逃出我一個人,雖然沒有親見,但估計是凶多吉少,不然長公主那邊也不會如此有底氣。”
“大東山上究竟是怎麼回事?”
範閒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敘說細節,只是說道:“苦荷,四顧劍,葉流雲,應該都到了。”
言冰雲一聞此訊,臉色變得鐵青,知道陛下再也無法回到京都,漸漸握緊了拳頭,接著問道:“你的五百黑騎在哪裡?”
“在京外潛伏,我有聯絡的方法,但很難悄無聲息地運進京來。”
“如今你有京都府的掩護,應該有辦法將這些人運進來。”言冰雲一句話便點明瞭範閒的安排。
“不錯,五百黑騎在京外實在不是逾萬京都守備師的對手,但如果放手京中來大殺一場,再有大皇子地禁軍幫手,我認為應該會起到很恐怖地作用。”
“院中在京都還有一千四人。”範閒說道:“這便是你我所能掌握的力量,一定要趕在長公主控制十三城門司之前,在京都發動。”
“有件事情我必須提醒你。”言冰雲沉默半晌後,忽然澀著聲音說道:“如果我預計地沒有錯……關於刺駕的事情,陳院長應該事先就知情,甚至在暗中配合了長公主的行動。”
範閒的眼瞳微縮,許久說不出話來,監察院的古怪情形全部落在他的眼中,可他依然無法相信,陳萍萍會在這件事情裡扮演那種角色。
“應該不會。”他低著頭說道:“秦家的軍隊,這時候已經包圍了陳園。”
“這是事實。”言冰雲的眼中閃著冷光,盯著他,“我不在乎你與院長有什麼關係,但既然你要替陛下執行遺詔,就必須注意這件事情,我不希望你還沒有動手,就被陰死了。”
範閒說道:“放心吧,我對人性始終是有信心的,院長不會害我。”
他取出懷中的提司腰牌,鄭重地交給言冰雲:“我不知道這塊腰牌還能使動院中多少人,但你的許可權被收,想要組織此事,還是用這腰牌去試一試。”
言冰雲一言不發地收過腰牌,下意識裡又看了裡間那位小姐身影一眼,搖了搖頭說道:“一定有用,我現在也開始信仰運氣這種事情了。”
範閒笑了起來,說道:“我以前曾經聽說過一句話,男人征服世界,女人透過征服男人征服世界。”
言冰雲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回頭看了他一眼,不贊同地搖頭說道:“我早發現了,你這一生,似乎是在透過征服女人而征服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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