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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遮月(1/2)

作者:貓膩
第一百一十三章  遮月

範閒震驚的原因有三,其一是皇帝遣自己下山裡蘊著那絲憐子之情,實在是大出他的意料,其二是皇帝的言語間似乎已經沒有了往常的那種自信,其三是皇帝最後的那句話……

誰坐那把椅子,讓他拿主意?這是遺言還是什麼?問題在於,就算自己命大,能夠趕在長公主宣揚即定事實之前千里趕回京都,可是自己又有什麼實力可以將自己的主意變成現實?

這不是江南明家,不是崔家,不是京都裡的朝官,欽天監裡的可憐人,而是皇宮,而是天下的歸屬!

範閒的唇角露出一絲苦笑,就算自己是慶國一權臣,可是手中一兵一卒都沒有,拿什麼替陛下穩住京都?又憑什麼可以決定那張椅子的歸屬。

“朕,不會輸。”皇帝的唇角綻出一絲笑意,笑意是滿是冷厲的殺意,“即便輸,若有葉流雲與四顧劍替朕陪葬,又怕什麼?你也莫要擔心,陳院長在京都,太后在宮中,那些人翻不出多大的風浪來,你拿著朕的旨意,拿著朕的行璽去,若有人敢阻你……盡數殺了!”

範閒額上沁出冷汗,心想若葉秦二家也反了,就算自己是大宗師,頂多也只能打打游擊戰,又怎麼能盡數殺了?

他已經看出了皇帝內心的那絲不確定,心緒不禁有些黯淡,皇帝如果真的死在大東山之上,這天下會變成什麼模樣?不論是太子還是老二繼位,這慶國只怕都再也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難道真要抱著那個聚寶盆,走上第二條道路?

不過局面並沒有到最危險的那一刻,山頂上還有洪老太監和五竹叔,外加百餘虎衛。不論碰上怎樣的強敵,都能支援許久。

強登大東山,只有一條路,山腳下的五千長弓手的任務很明顯是斷絕大東山與天下的聯絡,至少要斷絕三天以上,為京都地事變空出時間來,而真正要弒君,這些叛軍卻起不了任何作用。

因為皇帝不會傻乎乎地下山。

然後……葉流雲會登山。

這確實是一場賭博。如果天下三國大勢依然像以往那樣——慶國的君主設局狙殺葉流雲,一定是北齊、東夷都很願意樂觀其成的事情,苦荷和四顧劍都不會拋卻身份,前來插手。

可是……範閒額上的冷汗已經幹了,身上只覺一片寒冷,在梧州時,岳父林若甫便提醒過他,為了一個足夠誘惑乃至有些絢麗的目標。大宗師們也許會很自然地走到一起。

範閒的嘴裡愈發的苦澀,如果事態真的這麼發展下去,這大東山上哪裡還能有活人?可是難道皇帝最開始地時候沒有預計到這種局面?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皇帝的面寵,發現皇帝的臉色有些陰沉,夜色中的瞳子閃著火苗……

他不敢再繼續思考這些問題。在腦中極快地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局勢,大東山之局勝負未知,但如果陷入僵局,京都那邊則有問題。自己必須將陛下還活著的訊息帶到京都,帶到太后的身邊。

就算陛下死了,自己回到京都,也必須讓太后相信陛下還活著。不然以太后這種政治人物的判斷,一旦得知陛下死亡,她肯定會選擇讓秦家拱衛太子登基,穩定慶國朝政。

皇帝是她地兒子,如果有人想要傷害皇帝。太后一定不會允許。但如果皇帝的死亡成為即定事實,身為皇族的最長一輩,太后必須要考慮整個皇族的存續和天下的存亡。

所以不論是從自身地安危出發,還是從京都的局勢出發,範閒知道皇帝的安排很正確,自己必須帶著陛下的親筆書信與行璽回到京都,穩定局勢,以應對後宗師地時代。

是的。後宗師的時代。大東山一役,不論誰勝誰負。肯定會有那麼一兩位大宗師就此退出歷史的舞臺。

他沉默地點了點頭,說道:“請陛下放心,京都不會出事。”

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此去道路艱險,你要小心。”

範閒微怔,本來在他內心深處對於皇帝先前說言“朕四個兒子”一語頗多冷諷與自嘲,不料卻聽到了這樣的一句話,心尖柔軟了些許。

繫好腰帶,確認身上的裝備齊全,範閒從一名侍臣的身份迅速轉變成為一名九品的黑夜行者,渾身上下收斂了氣息,宛若要與大東山巔地景緻融為一體。

唯有那些令人惱怒的銀色月光,不那麼和諧地照耀著他的身體。

他的懷中揣著皇帝的行璽和給太后的親筆書信,並不怎麼沉重,但他覺得很沉重——他清楚,大東山被圍的訊息肯定不久後就會回到京都,同時回到京都的訊息便是陛下遇刺——長公主打地是個完美地時間差,她在京都裡甚至什麼都不需要準備,只要確認皇帝的死亡,太后必須要從簾子後面悲痛地走出來,在三位皇子之中選擇一位繼位。

此時祭天未成,天旨未降,雖然天下皆知太子即將被廢,可太子依舊還是太子,不論從朝政穩定還是什麼角度上來看,太后都會選擇太子繼位。

這不是陰謀,只是借勢,借水到渠成之勢。就算皇帝在京都留有無數後手,陳萍萍與禁軍忠誠無二,可是當皇帝死亡地訊息傳遍天下後,誰又敢正面違抗太后的旨意,除非……他們想第二次造反。

範閒舒展了一下肢體,似乎想將身上的負擔變得輕鬆些,他知道自己等於是將慶國的那把龍椅背到了身上。

“他們畢竟是你的親兄弟。”皇帝站在一身黑衣的範閒身邊,冷漠說道:“能不殺,便不殺,尤其是承澤。而……若不得不殺,便統統殺了。”

範閒心頭微凜。點了點頭。

皇帝唇角微翹,望著遙遠海面上那隻小船,譏諷說道:“流雲世叔為什麼這麼慢?難道身為大宗師,面對著朕依然有控制不住的膽怯,大宗師還需要幫手?”

範閒笑了笑,沒有說什麼,抬頭看了一眼天上那輪明月,眉頭皺了起來。

“白日時。朕曾經和你說過,為何會選擇大東山祭天。”皇帝忽然說道:“首要當然是為了請老五出山。”

範閒看著皇帝。

皇帝望著他平靜說道:“第二個原因是……大東山乃海畔孤峰,乃是最佳的死地,雲睿讓燕小乙圍山,再請流雲世叔施施然上山刺朕,朕卻根本無處可去。”

大東山孤懸海邊,往陸地山腳下去只有一條絕路,而背山臨海一面更是如玉石一般絕對光滑地石壁。便是大宗師也無法在上面施展輕身功夫登臨,皇帝若在此地遇刺,真正是插翅難飛。

“朕選擇大東山這個死地,便是要給雲睿一種錯覺。”皇帝似乎已經從四顧劍可能來了的訊息中擺脫出來,回覆到那種自信的神色。靜靜地看著範閒的雙眼,似乎要看穿他的真心。

“她以為可以封鎖大東山的所有訊息,讓她在京都搞三搞四,卻忘了……朕選這死地。自然是因為朕身邊有能從死地之中……飛出去的活人。”

範閒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的絕門本事也沒有逃脫陛下地眼睛,看來自己的事情,陛下不知道的沒有幾項——在這個天下,大概也只有自己那奇特的運功法門,可以幫助自己從那光滑如鏡的大東山上滑下去,皇帝將自己逮來大東山,原來竟是在此處做了埋伏。

陛下想的果然夠深遠。範閒的心頭忽然動了一下,再不復先前那般擔心,陛下既然連自己都能利用上,又怎麼會對眼下這種最危險的局面沒做出應對地計劃?

皇帝微笑說道:“朕曾經對宮典說過,你爬牆的本事,很有朕……比朕要強很多。”

範閒望著腳下深淵一般的懸崖,扭了扭脖頸,難得地開了個玩笑:“有子逾牆。只可惜今晚月光太亮了些。”

“月有陰晴圓缺。這是你曾經說過的。”皇帝舉頭望天,說道:“朕不能料定所有將要發生的事情。但朕知道,月亮不可能永遠一直這麼亮下去。”

話音落處,天上一層烏雲飄來,將那輪圓月遮在了雲後,銀光忽斂,黑夜重臨大地,大東山地山頂一片漆黑。

皇帝的身邊,已經沒有了範閒的蹤影。

山腳下的夜林裡,到處充溢著血水地味道,比海風的味道更腥。偶有月光透林一拂,隱隱可以見山林裡到處是死屍,有的屍體趴在地上,有的屍體無力地斜倚在樹幹上,大部分的死者都穿著禁軍的服飾,而更一致的是,這些被狙殺而死的禁軍,身上都穿透著數枝羽箭。

羽箭深入死者體內,將他們狠狠地紮在樹上,地上,場間看著十分悽慘恐怖。

大東山腳下林子茂密,那條官道被夜色和林子同時遮掩著,已經看不出大致地模樣,只能看見無數的屍體與血水。離山腳愈近,殘留的場景宣示著先前的廝殺愈激烈。

有火頭燃起,然後熄滅,只有靠近山門處的林子裡還有一些樹木在燃燒,只耀亮了沉默黑夜裡的一角,平伏在地面的焦糊味道漸漸上升,將血腥味與海風的腥味都壓了下去,讓兩邊地軍隊都開始緊張了起來。

“嗖!”一聲尖銳地破空聲響,一枝長長的羽箭有如閃電一般射出,射中林子邊緣最靠近外圍地一名禁軍!

那名禁軍握著胸口的長箭,想要拔出來,可是劇痛之下,已經沒有氣力,緩緩地坐了下去。

便在坐下去的過程中,又有三枝羽箭破空而至,狠狠地紮在了他的身上!

那名禁軍腦袋一歪。唇中血水一噴,就此死去。

山腳下一片安靜,五千叛軍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大東山,對那兩千禁軍發動了最卑鄙最突然的夜襲。禁軍一時反應不及,加之隨御駕祭天,並沒有準備野戰所需的重甲……

來襲地叛軍是燕小乙的親兵大營,逾五千人的長弓兵神射手,在滄州與燕京境內佯攻而遁。在四顧劍的默許和刻意遮掩下,橫貫了東夷城十六諸侯國,又從澹州北邊一條密道里穿了出來,用了近二十天的時間,像五千只幽魂一般封住了大東山。

大東山沿線的斥候,被叛軍中的高手們紛紛狙殺,沒有來得及發出任何訊息——兩千沒有穿重甲的禁軍,被五千長弓手突襲。可想而知,會付出怎樣慘重地代價。

而令這些禁軍士兵們最憤怒和痛苦的是,來襲叛軍箭手的第一波攻勢,竟然用的是火箭!

便在那一瞬間,大東山的腳下彷彿同時點亮了數千盞天燈。飄飄緲緲地向著禁軍的營地射去,火箭落地即燃,營地燃燒了起來,林子燃燒了起來。所有的事物都燃燒了起來,勢頭極猛。其時,正是山頂上慶國皇帝一行人所看到的點點火光。

而禁軍們卻不可能分出心神去救火,因為燃燒地大火,忽然明亮的夜林,將他們所有人的身形都暴露在對方箭手的視野中。雖然禁軍們訓練有素,馬上在第一時間內尋找合適的地形掩護,可依然在緊跟其後地一輪箭雨中付出了兩百多條生命!

其後便是血腥而乏味的反攻。突營,失敗,圍殲。

一地屍首,滿山鮮血。

沒用幾個回合,叛軍便擊潰了禁軍,獲得了初步的勝利,將禁軍的隊伍封鎖在大東山山門左近半里方圓地地帶,而就在此時。叛軍的攻勢忽然戛然而止。只是偶有冷箭射出,將那些意圖突圍報訊的禁軍冷酷殺死。

偶爾響起的箭聲。讓這忽然變的死寂的山腳林地,變得更加安靜,死一般的安靜。

忽然間,一個渾身血淋淋的人忽然從死屍堆裡站了起來,在這樣一個月夜裡,在這樣地修羅場中,忽然出現這樣種場景,雙方的軍士都感到了恐怖,只是馬上又麻木了,死了這麼多人,哪裡還會怕屍變?

燕小乙一手調較出來的親兵箭手手指一顫,十枝箭射了過去,每一枝箭的目標都沒有重複,對準了那個血人身上的某一處,將他渾身上下全部籠罩住,淒厲十足,讓那人根本無法避開。

這是軍令,嚴禁任何一人突圍,所以來襲的叛軍每射一人,便要保證那人死去,忽然發現有人從死屍堆中走了出來,箭手們下意識地發箭,心想你還不死?

但誰也想不到,那名血人面前這十餘枝噬魂之箭,竟是根本不在乎,只是順手揀起身邊兩具屍體,將那兩具屍體當作盾牌一樣地舞了起來!

噗噗噗噗一連串悶聲響起,十餘枝箭枝幾乎不分先後,同時射中那個血人,然而下一刻才看清,原來都只是射在那個血人舞動著的屍體上,噴出無數血水,將那個血人染的更恐怖了一些。

屍體比盾牌更重,這個血人卻能舞動著屍體,擋住極快速地箭枝,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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