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宮裡過夜呢?
沒有憐惜,沒有觸動,沒有反思,範閒很直接地離開了廣信宮,在太監的燈籠照耀下,往著皇宮前城行去。
他地後背有些溼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某種很複雜的情緒。他不由想起了第一次入廣信宮為長公主按摩時的情形,那時的他雙指停在麗人秀髮旁的太陽穴上,時刻擔心著被暗殺於宮中。
此時想來,當時地範閒在政治上何其幼稚。
而今時的範閒,當然瞭解,政治這種東西,黑暗,骯髒。血腥,乃是世間最不可觸碰的禁忌。只是他從一出生開始就與這些東西緊緊相擁,故而他必須比所有人都要做地更徹底,掩藏地更好。
長公主今天晚上很平靜。但範閒清楚,正如同自己臉上的微笑越溫柔,內心裡地殺意愈濃,長公主的地神情愈平靜,便……愈瘋狂。
一路向著前城行去。一路看著身前昏黃的燈籠微微甩動,範閒平靜到甚至有些冷漠地分析今天晚上的所見所聞,至於長公主想種的那粒毒,其實範閒自己早已種上了,只不過一直遮掩的極好而已。
長公主會怎樣瘋狂呢?是如梧州那位老岳父所猜想的?可是範閒依然想不明白。到哪裡去尋找這種機會……他忽然想到,長公主今天晚上居然沒有一字提及遠在梧州的林若甫。
以範閒對那段舊事的瞭解來看,長公主未必不見得對林相爺無情,今夜這般確實有些古怪。看來那位女人最近地日子確實有某種變化。
“替代品?”
範閒皺著眉頭,輕聲自言自語著,他和二皇子長的有幾分神似,但很奇怪的是,和皇帝老子長的都不怎麼像,相反是那位一直稍嫌懦弱的太子,倒和皇帝容貌依稀彷彿。
“大人,什麼品?”領路地太監討好問道。
範閒笑了起來。說道:“廢品。”
皇宮裡有專門的地方休息,和內宮離的距離頗遠。
皇帝陛下十幾年前忙於政務時,時常連夜辦理國務,當時的宰相公卿也必須在宮裡侯著,往往來不及回府,所以皇帝特旨,騰出了前城地一片區域給這些大臣們休息用。
只是如今慶國正逢太平盛世,又暫時無邊患煩心。宮中早已不如當年那般忙碌。這片地方也安靜了許久。
直到今天範閒住了進來。
並沒有過多久,範閒便已經出了那間宅子。藉著高高城牆的陰影,像只鬼魂一般悄無聲息地前行著。他於宮牆之下抓了把殘雪,仔細地擦掉了手指上的淡淡迷香味道,加快速度,往九棵松方向行去。
在皇宮之中單身夜行,確實是極為冒險的事情,但範閒清楚,如果真按照正常思維,於夜深人靜時再出動,其時宮中的防衛力量才最嚴密。
此時雖已入夜,但宮中還是有許多人未曾入睡,出人意料的夜行才比較安全。
他的目的地是皇城一角,靠近九棵松那邊地浣衣坊。這片坊區依舊在皇城範圍之內,是最初修築時的浣衣局所在地,只是後來宮中的太監越來越多,沿著浣衣局那處修了不少住所,才逐漸演變成了太監們的居住場所。
浣衣坊那處也有通往宮外的門禁,雖然依然由禁軍侍衛們把守著,可畢竟那處太監宮女混居,人氣雜騰,門禁較諸一般地方要鬆懈許多,那些冒險送物事入宮中皇妃的大臣們,也往往是經由這個地方。
範閒與漱芳宮的聯絡,基本上也是走的這個渠道。
不過他今天晚上當然不是要溜出皇宮,而是要去見人。
見洪竹。
浣衣房四周地建築規劃十分雜亂無章,高高宮牆和內裡朱牆之間,不知道修了多少房屋,密密麻麻地一大片,天上夜光照了下來,看上去黑糊糊的,竟像是京都地貧民區一般,與富麗堂皇,威勢逼人的那些貴人們宮殿比較起來,顯得那樣的寒酸,卻沒有那種可怕的寂寞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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