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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樓上樓、人外人(2/2)

作者:貓膩
乃一代宗師,門下弟子自然不凡,這幾位來參予盛會,也是我大慶朝的一椿幸事,若東夷城諸位樂意為我大慶朝廷效力,朝廷自然不會拒絕。”

他自嘲一笑,咳了兩聲後說道:“當然,我朝與東夷城世代交好,先前那位先生說的話,倒是不可能發生的。”

那名陰酸江湖人聞言大笑了起來:“這天下諸候小國倒是不少,但真正要打起仗來,能配做咱們對手的,也就只有北齊與東夷,大人說打東夷不會發生,莫非便是要打北齊?”

眾人大譁,有些老成之輩忍不住瞪了那人兩眼,心想不與官鬥乃處世明言,你非硬頂著說幹嘛?眾人看著那名陰酸發話的人,卻覺得他有些面生,不像是在江南武林混跡的出名人物。

在樓上默然聽著的範閒,也覺得有些奇怪。卻說不明白奇怪在哪裡。

坪上那名江南路地官員沉吟少許,忽然開口微笑道:“這位先生言之有理,不過除卻咱們中原繁華地外,天下也不平靜,便說那西邊的蠻子最近又開始蠢蠢欲動,諸位可曾聽說?”

他丟擲一條未經證實的風聞先讓場中群豪安靜了下來,這才笑著說道:“朝廷與北齊去年才互換國書,聯姻之事將成。邦誼必將永固,怎會如先生所言再興兵戈?”

那名言語咄咄逼人地江湖人士略一沉默,這才開口說道:“只要慶國人這般想,那就好,謝大人釋疑。”說完這句話,他就將身子退到了後方的人群之中。

這句話卻表露了他的身份,原來是個齊國人!

場間一陣微譁,只是武會本無限制。東夷城能派人前來參加,北齊人自然也可以,誰也不好說些什麼。

樓上的範閒卻是眉頭一皺,站起身來,雙眼中清光一現。便在樓下的人群裡仔細搜尋起來,目光卻沒有盯著被人群圍著竊竊私議地那個北齊人,不知道他是在找些什麼。

他所處地樓層一角比較偏,有冬樹遮住少許。又有竹簾相隔,所以樓下的人並沒有注意到他,只將他當作了一般看熱鬧地食客。

坪間那名官員面色微變,似乎也沒有想到先前發問的竟然就是北齊人,稍停片刻之後,帶著一絲冷漠與鄙夷說道:“三國交好這是不假,不過這位自北方遠道而來的先生……先前沒有見您下場,此時本官才想明白。原來北齊的朋友都喜歡經文之道,對於這方面的信心確實是差了些。”

此言一出,坪上的慶國人與東夷人都高聲笑了起來,北齊雖與南慶一般建國不久,但襲自北魏,陳腐文酸之氣太重,國人多走柔順之道,相較而言。武風確實不盛。在天下人的心中都有個孱弱的印象。

雖然北齊也有一位大宗師苦荷,卻執心於天一道地修行。少入世間行走,也有一位雄將上杉虎,卻被北齊朝廷擱在極北寒地,如今召回京師,又軟禁於府不受重用,所以江湖人的心中,對北齊人確實有些瞧不起。

要知道東夷城乃是天下九品高手最多的所在,論起武道來自然有一份天然的信心。而慶國尚武,名帥猛將如雲,秦葉二家將星不計其數,武道高手裡就佔了兩位大宗師,九品強者也有不少,先不論一箭穿雲的燕小乙大將,單說最近崛起地小范大人,那就是武道天才之一例也……

這兩年倒是知道北方出了位海棠姑娘,不過……那卻是個女人,江湖人士重男輕女比一般百姓還要過份,愈發地鄙視北齊人了。

所以官員這番話一說,不論是慶國拳師還是東夷劍客都高聲笑了起來。

那名北齊人面色一黑,露出幾絲憤恨之色。

樓上的範閒面上卻露出一絲頗堪捉摸的古怪笑容,心裡很是喜歡那名江南路官員沒有壓抑住怒氣,兩眼微眯快速地在樓下看著,似乎是在找什麼。

然後他輕輕地一拍欄杆,手掌握緊了青木欄邊,有些用力,看來心中平空多了兩絲激動。

三皇子不解地看著他。

範閒的目光正投向青石坪遠處道邊大樹下,那樹下正有一名尋常女子,正提著花籃在賣花,天寒時節,也不知道她籃子裡地花是從哪裡偷來的。

這女子一直背對著這面,頭上又繫著一條花布巾,所以沒有無法看到她的面容,而就在青石坪間那名官員開口羞辱北齊的時候,她轉過身來淡淡看了一眼。

便是這一轉身,她的面容便落在了範閒的眼裡,不是海棠,又是何人?

海棠已至江南,範閒的腦子開始快速轉動起來,那姑娘明明應該已經知道自己是慶國皇帝的私生子,為什麼還要依信中所言,下江南來尋自己?難道在這種情況下,她還敢將天一道地心法交給自己,完成北齊的養虎之計?

只是在這個當口。有太多事情需要範閒在電光火石之間做出決斷,所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伏下自己的心緒,繼續在樓下搜尋著雲之瀾的身影。

這是一個突如其來地機會,需要用極大的魄力才能做出動手的決定,範閒性情雖然沉穩,也止不住有些緊張,不知道影子自己能不能把握住這個機會。此時他心裡很是可惜影子的性情太過乖張,不然若是讓六處地人與他配合,今天這臨時構劃地一局,說不定成功的希望會更大一些。

那邊大樹下賣花地女子已經款款向青石坪這方走了過來,一道淡淡然地清新氣息,就從她的身上散開,馬上那場間那些江湖高手們察覺到了異樣。

眾人下意識裡給賣花姑娘避開一條道路,似乎不敢擋在她的身前。但等這面容尋常的賣花姑娘走過去後,眾豪傑才覺著有些奇怪,為什麼自己要給她讓路?

不過片刻間,海棠已經面容寧靜走上了那一大方青坪,就這樣自自然然地站在那名官員的對面。輕聲說道:“這位大人,小女子乃北齊人,粗魯不識經文,對於打架這等事情。卻還是有些信心。”

那名江南路官員微微眯眼,看著面前這貌不驚人的女子,卻是半晌沒有說出話來,似乎是被她震懾住了心神。

此時西湖上的寒風吹了過來,沒有吹動海棠身上厚厚的棉襖,卻吹得她鬢角地亂髮向著臉前亂撲著,看上去有些好笑。今天的杭州城並沒有平空冒出一位仙子,卻多了一個因為家鄉受辱而站到檯面上來的村姑。

先前一直憤憤不平卻隱忍著的那名北齊人。見到她現身之後,在面上裝出猶疑之色,片刻後似乎雙眼一亮,大喜過望,穿出人群,在青石坪下方拜倒:“海棠姑娘!您怎麼來了?”

樓上樓外面圍著的江湖人們齊齊一震,再望向坪上那名尋常女子地目光便開始變得警惕與畏懼起來。

海棠?北齊海棠!

苦荷宗師的關門弟子,劍試北方無一敵手的九品上強者。傳說中的天脈者。西湖邊上又不可能平空冒出個大宗師來,誰能是她地對手?

在海棠擺造型、搶風頭的時候。範閒很可惜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看她,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去看她,只是雙眉微皺,極為仔細地檢視著樓下所有人的動靜,片刻之後,他終於注意到了一處所在。

湖邊,堤下,小舟,一位漁夫戴著笠帽,手裡握著一根釣竿。

範閒雙掌撫在青欄之上,雙眼一眨不眨看著那個漁夫,發現就在海棠出現之時,這名漁夫手中的釣竿輕輕垂了一下。

釣絲上並沒有魚,只是漁夫看重海棠的修為,想讓自己隱藏的更深些,而做出的下意識心理反應。

這一個小小地變化卻落在了範閒的眼中,他伸手取過三皇子手中那個青花瓷盤。

三皇子大異道:“我還沒……”

話沒說完,範閒已經將青花瓷盤用力扔下樓去!

只聽噹的一聲脆響,瓷盤碎成無數片,叮噹不停,此時樓外因為海棠的出現正是一片安靜,所以這聲音顯得格外明顯。

有些人抬頭望著樓上,心想是哪個沒見過世面的傢伙,一聽到北齊聖女的名字,竟是嚇得把盤子摔到樓下來,這些人卻因為大樹與竹簾的隔斷,沒有看到範閒的模樣。

有些人卻依然緊張看著場內,不知道海棠接下來會做什麼。

只有湖上地那名漁夫,與樓上地範閒之間,沒有絲毫的視線阻隔,而那名漁夫也明顯聽出這盤子被人用力擲出而不是摔下,所以有些微微詫異,便側頭掃了一眼。

只是一眼,便再也不能收回,因為範閒地目光正冷冷地回望了過來,盯死了他。

偽裝成漁夫的雲之瀾,看著樓上那個面色寧靜的年輕公子,心裡便彷彿有一把火燒了起來,範閒!你居然也在這裡!

雲之瀾緩緩收回釣竿,而目光卻依然如兩把奪目名劍一般,射向樓上。

隔著數十丈的距離,樓上與船中的兩個人彷彿忘了樓內樓外的所有人,忘了這時候海棠正在發飈,而只是互視著對方。

許久,二人的目光都不曾分離。目光裡沒有試探,只有赤裸裸的冰冷,二人因為往日的仇怨,江南明家事的後手,絕對不可能惺惺相惜。

雲之瀾的釣竿收到了一半。

很詭異地,一柄匕首無光的尖刃,出現在了舟旁釣繩的邊緣,似乎在無聲無息隨著他收線的動作,向上提升,終於,奪魂的匕首漸漸浮出了水面。

此時雲之瀾的心神大半放在樓中的範閒身上,小半放在坪中的海棠身上,他雖為四顧劍的首徒,但也知道一個海棠,一個範閒,都是年輕一代裡實力最深不可測的人物,而且世間傳說,這兩個人格外投契,這時候忽然間同時出現在杭州城,出現在這艘小船的旁邊,他們究竟想做什麼?

一道黑芒詭厲絕殺閃過!

舟上漁夫一聲悶哼,身上帶著一道恐怖的血箭,沖天而起!

小舟之上的烏蓬就有若被無數道力量同時拉扯著,剎那間碎成無數塊,激射而出。水花一綻,一個全身黑衣的人影從西湖之中破水而出,遁著空中雲之瀾飄渺的逃逸方向刺去!

兩道破空聲後,湖畔已無人蹤。只留下滿湖烏蓬殘片,隨著水波一上一下,殘片之中,一頂江南常見的笠帽飄浮不定,似乎是在向樓中的範閒表示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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