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劇咳了兩聲,險些沒掙破胸部的傷口。
婉兒輕輕撫摩著他傷口上方:“那也是位奇女子,只怕也是存著安邦定國的大念頭。只有我……自幼身子差,被宮裡那麼多人寵著長大,卻什麼都不會做,文也不成,武也不成。”
範閒聽出妻子話裡的意思了,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婉兒,其實有些話我一直沒有與你說。”
“嗯?”
“人生在世,不是有用就是好,沒用就是不好。”他溫柔說道:“這些角色,其實並不是我們這些人願意扮演的,比如我,我最初的志願是做一名富貴閒人,而像言冰雲,其實他又何嘗願意做一輩子的密諜頭領,他和沈家小姐之間那種狀況,你又不是沒看到。”
“而對於我來說,婉兒你本身就是很特別的。”範閒地唇角泛著柔柔的笑容,目光卻沒有去看枕邊的妻子,“你自幼在宮中長大。那樣一個汙穢骯髒兇險的地方,卻沒有改變你地性情,便有如一朵青蓮般自由生長,而讓好命的我隨手摘了下來……這本身就是件極難得的事情。”
婉兒聽著小情話,心頭甜蜜,但依然有些難過:“可是……終究還是……”
範閒阻了她繼續說下去:“而且……婉兒你很能幹啊,打麻將連弟弟都不敢稱必勝。”
夫妻二人笑了起來。
“再者,其實我清楚。你真正擅長什麼。”範閒沉默了一會兒後,極其認真地說道:“對於朝局走向的判斷,你比我有經驗地多,而且眼光之準,實在驚人,春闈之後,若不是你在宮中活動,我也不會過地如此自在……相信如果你要幫我謀略策劃。能力一定不在言冰雲之下,只是……只是……”
林婉兒睜著明亮的雙眼,眸子裡異常平靜:“只是什麼?”
“只是我不願意,我不願意你被牽涉進這些事情裡面來。”範閒斬釘截鐵說道:“這些事情太陰穢,我不想你接觸。你是我地妻子。我就有責任讓你輕鬆愉快地生活,而不是也讓你終日傷神。”
“我是大男子主義者。”他微笑下了結論,“至少在這個方面。”
許久之後,婉兒嘆了一口氣。嘆息聲裡卻透著一絲滿足與安慰,輕聲說道:“我畢竟是皇族一員,以後有些事情,你還是不要讓聽見吧……雖然我知道你是信任我,但是你也說過,這些事情陰穢無比,夫妻之間只怕也難以避免,我不願你以後疑我。寧肯你不告訴我那些。”
她與範閒的婚姻,起於陛下的指婚,內中含著清晰的政治味道。只是天公作美,讓這對小男女以雞腿為媒,翻窗敘情,比起一般的政治聯姻,要顯得穩固太多。
只是在政治面前,夫妻再親又如何?歷史上這種悲劇並不少見。更何況長公主終究是她的生母。所以婉兒這番言語。並無一絲矯情,更不是以退為進。而是實實在在地為範閒考慮。
“不要想那麼多。”範閒平靜而堅定地說道:“如果人活一世,連自己最親的人都無法信任,這種可憐日子何必繼續?”
他想說的是,如果人生有從頭再來一次地機會,卻要時刻提防著枕邊的人,那他……寧肯沒有重生過。
京都落了第一場雪,小粒的雪花飄落在地面上,觸泥即化,難以存積。民宅之中溼寒漸重,好在慶國正處強盛之時,一應物資豐沛,就連普通百姓家都不虞保暖之材,遠遠便能瞧著平民聚集之地,黑色屋簷上冒著絡絡霧氣,想必屋中都生著暖爐。
一輛極普通的馬車,在京中不知道轉了多少彎,終於來到了幢獨門別院的民宅小院前。今日天寒,無人上街,四周一片清靜,自然也就沒有人看見馬車上下來地人的面目。
鄧子越小心翼翼地將範閒抱到輪椅上,推進了小院。
範閒今天穿著一件大氅,毛領高過脖頸,很是暖和,伸手到唇邊吐了口熱氣暖著,眼光瞥著院角正在蘇文茂指揮下砍柴的年輕人,微微一怔。
那位年輕人眉目有些熟悉,赤裸著上身,在這大冬天裡也是沒有半點畏寒之色,不停劈著柴。
“這就是司理理的弟弟?”範閒微眯著眼,看著那個年輕人,似乎想從他身上找到北國那名姑娘地影子。
鄧子越輕輕嗯了一聲:“大人交待下來後,院長又發了手令,被我們從牢裡接了出來,司姑娘入了北齊皇宮,他的身份有些敏感,不好安置,上次請示後,便安排到這裡來。”
範閒點點頭,這間小院是自己唯一的自留地,除了自己與啟年小組之外,大約就只有陳萍萍知道,最是安全。他今天之所以不顧傷勢來此,是因為陛下將虎衛調給了自己,這些虎衛的存在,雖然可以保證自己的安全,但他們當中肯定也有陛下監視自己的耳目。
想著以後很難這麼輕鬆地前來,所以他今天冒雪而來。
“這位司公子是位莽撞人……為了他姐姐可以從北齊跑到慶國,難保過些天他不會跑出這個院子。”範閒握拳於口,輕輕咳了一聲,說道:“盯緊一些,如果有異動,就殺了他。”
鄧子越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推著他往裡間走,輪椅在地上的渾濁雪水上碾過。
屋內的監察院官員出來迎接,看著坐在輪椅中地提司大人,不由心頭微凜,似乎產生了一種錯覺,以為慶國又出了一位可怕的陳萍萍。
本章已完成!